《冻青柠》春雪酥

8、淋雨（二更）

　　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的江夫人，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只是稍微晃了晃，候在一旁的女佣就围上来。
　　一个去半掺扶半拖拽将戴玲玲扶起来，一个去妥善掰开戴玲玲握住江夫人的人，另一个直接将小孩抱起来。

　　“妈咪，妈咪，我要妈咪……呜呜呜呜呜……”
　　小孩估计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阵仗，直接大哭了起来。
　　而下一秒，小孩的嘴就被捂住，整个人就像小鸡仔一样被抱出了宴会厅。
　　而看着自己儿子被抱走的戴玲玲也有些慌乱了，她的手已经被完全掰开，不再和江夫人有接触。

　　戴玲玲盘着的头发已经有些乱了，她半跪着姿态和江夫人就这样站着，自始至终连脚步都没有动过，脸上精致的妆发和那弧度都没有变过的笑，更是让戴玲玲在这一刻明白了很多。

　　站在阶梯旁的江明川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前一秒注意力还在他身上，后一秒就转移的那些人。
　　可他转头时才看到那双一直在看他的眼睛。

　　楚柠似乎并不关心那女人和小男孩的事，她的眼睛里竟带着一些心疼。
　　视线相撞，楚柠抿了抿嘴唇，挂上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哥哥，你要是不想在这了，我带你去个秘密空间吧，很透气的。”

　　楚柠牵着他的手从侧门离开，一路跑上了小平房的楼顶。
　　楚柠也是很偶然的一次闯进去的，房顶空无一物，但又看到很多东西。
　　最亮的星星，最宽阔的天空，最茂密的植被，最繁华的街道，最蓝的海面……

　　楚柠直接躺下，虽然很脏，可楚柠从来不会去在意这个，“哥哥，躺下的角度会很不一样的。”

　　江明川没有推脱嫌弃直接躺下了。
　　“其实，今天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每次都会突然有个三四五岁的小孩跑到我或者母亲面前，让我们接纳她们。”
　　“可她们似乎都忘了，能做主的从来不是我或者我母亲。”

　　楚柠这是第一次直面，之前只是会听到女佣在私底下议论，今天又有谁谁谁来了。
　　而对于江高卓本人，他从不会在乎这些被他搞出来的生命。
　　而楚柠来江家这么久，也几乎没怎么见过他。

　　楚柠转头去看他，“那是不是很难过？”

　　江明川却突然笑了，笑声格外的明朗，“怎么会难过，明知他们的结局是怎么样的，而处理这样的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话，让楚柠有些愣怔，直到小雨滴滴落在楚柠脸上。
　　“下雨了……”

　　“再待会吧，好久没有淋过雨了，够凉爽的。”
　　江明川却握住了楚柠的手，虽然楚柠没有想要反抗，想要起身躲雨。
　　可江明川握着楚柠的手却越发用力。

　　“哥哥，有点疼……”
　　楚柠实在挺不住了，才开口。

　　江明川也转头看向她，一滴雨水似乎就这样滴进江明川的眼睛里再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阿柠，疼点好，这样你才会记住的。”

　　楚柠没问要记住什么，雨滴突然变大，频率也是越发的快。
　　一分钟没到，两人身上就被淋湿透了。

　　“走吧，回去吧。”
　　被雨水砸了不知道多久的楚柠才终于被江明川拉起来。

　　今晚的江明川是危险的，楚柠给今晚下了个判断。

　　第二日，江明川发烧了而楚柠一点事都没有。
　　因为要上学，楚柠的早餐是和江明川以及江夫人一起吃的。

　　“阿柠，可以帮我倒杯水过来吗？”
　　楚柠走过去的时候杯江明川突然的指使，虽然他这样的行为很反常，可楚柠还是照做了。

　　白瓷杯杯楚柠放到了江明川面前，两人这个时候靠的有些近。
　　楚柠身上还穿着国中的校服，上衣是有个口袋的。

　　楚柠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用完了早餐，擦过嘴巴后，她才有机会将手伸进口袋里。
　　是一块圆圆的小小的东西，楚柠一开始没办法确定，可看了眼江明川，她就猜到了。
　　江夫人给江明川准备的退烧片。

　　可楚柠并没有把药片拿出来，也没有劝江明川吃下这颗退烧药。
　　有时候偶尔的任性也不是什么大事。

　　“哥哥，发烧难受吗？”
　　坐在车上后，楚柠歪着脑袋问他。

　　江明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像是才认真思考后回答：“感觉很奇妙。”

　　后来这样的事发生的也有很多，在江明川琴房里的有些植株被他倒进去的补药太多了，枯死了，也是楚柠帮他去挖的新植株。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往身上四周散开，楚柠半睁着眼去看江明川。
　　他在吹凉热水。

　　“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再吃退烧片。”

　　楚柠几乎很少发烧，她的感冒通常都是喉咙痛加咳嗽流鼻涕。
　　可这一次的发烧来的猝不及防，脑袋和眼睛都像是一只处于临界的气球，快要膨胀到炸裂了。

　　楚柠这会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以前的事，那些装进她口袋里的药。
　　“江明川，为什么你总是在撒谎？”

　　江明川替她替换降温的冰袋，手上的动作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太真实了，很难活的开心。”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楚柠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说了什么，要说什么。
　　就只是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了。

　　“楚柠，我现在不开心只是因为我弄丢了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江明川刚好端着小米粥过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楚柠的眼睛。

　　只可惜大脑早就停止运转的楚柠，并没有理解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你不是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
　　楚柠一边配合地张嘴，一边给他出主意，“反正你那么有钱又有权，要什么买不到啊。”

　　听到她这些小孩子的口吻，江明川就知道自己也是白说了。
　　“烫不烫？”

　　楚柠长着嘴没等来下一口，她这才摇头。
　　可一摇头，她又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有些晕。

　　吃过药睡下的楚柠，对江明川完全没有什么防备心。
　　出租屋小到江明川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狭逼的笼子，会让人有些难以喘气。

　　江明川甚至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坐下，只能盘腿坐在窗边守着熟睡的楚柠。
　　均匀的呼吸频率，让江明川趴在边上也受到了影响。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楼下的锅气香味飘满房间了。
　　楚柠的手指才动了动，江明川就已经完全醒过来了。
　　被压出印子的大手覆盖在了楚柠的额头上。

　　“江明川？”
　　楚柠的语气里又是那种意想不到。
　　可江明川侧脸上还有一条一条竖着凉席印子。

　　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很大的，楚柠脸上全是憋不住的笑意。

　　“请我吃晚饭。”
　　江明川撑着床边起身，也不介意自己被笑了，只是默默地伸展了一下筋骨再给自己讨个福利。

　　“楼下炒河粉，吃的话我可以请客。”
　　楚柠脑袋轻松了不少，一场高烧倒是像在给她排了不少负面的杂质。

　　城中村的街道上总是会有各种小推车在路边上摆着，他们的店面就是那辆小小三轮车。

　　楚柠每次都觉得来吃小摊炒饭炒粉的时候，是她的程序罢工的时候。
　　是超出程序之外的活人气息了。

　　江明川站的位置，在老板开火的时候，产生的烟雾和热锅蒸汽完完全全是冲着他去的。
　　看不过去的楚柠拉着他的运动服下衣摆往旁边挪了挪。

　　两份炒河粉，老板做的很快。
　　楚柠在回去路上的小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大罐的冰可乐，比较划算。楚柠还顺带问老板要了一个一次性杯子。

　　平时一个人的时候，楚柠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出租屋很小，可现在多加了一个江明川，她觉得这出租屋已经不是小的问题了，而是像一个刚刚好没有多余空间的牢笼。

　　“等会你还要吃药。”
　　可乐被楚柠倒进那个已经缺一个小角的杯子和一个透明的一次性杯子，江明川忍不住提醒她。

　　“我都没有逼你吃药。”
　　楚柠抬眸看了她一眼直接喝了一大口，冰凉和气泡在嘴里打滚，楚柠只觉得这才是夏天。
　　而不应该除了暴雨就是暴晒。

　　还冒着热气的炒粉，还能看到一点炒焦的黑色结块，摆在手边不停气泡破裂的冰可乐，在他们身后在“吱呀”作响的风扇。
　　这是楚柠这六年来觉得最为踏实的时刻。

　　白色的快餐盒已经见底，楚柠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汗珠，贴着发际线的头发早就已经被浸湿透了。

　　而穿了一身配套的运动服套装的江明川，还有一件拉链的外套穿在外面。

　　楚柠看了几眼他的额头，也只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并没有比自己夸张到哪里。
　　“你体寒吗？”

　　江明川拿过纸巾，抽了两张递到楚柠面前，才再给自己抽两张。
　　“谁定义的穿外套就是体寒了？”

　　“常识。”

　　“那你应该更新一下你的常识了。”

　　楚柠瞥了瞥嘴角，对这为少爷的劝告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小少爷的常识肯定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江明川，我请你吃过饭了。你现在能回去了吗？做你该做的事，别再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发呆或者是做一些幼稚的事了。”
　　譬如调换她订的青柠，譬如在杯壁留下茶渍地图，又譬如换走她放在抽屉的柠檬糖。

　　“为什么？”江明川却像是被按下了心情转换键。
　　“我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由我来决定的吗？”

　　楚柠尽量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话，“是应该由你自己决定。可你现在做的这些没有意义。”

　　江明川脖子上的筋脉都隐隐在抽动，他放在小折叠桌上的手也忍不住用力，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下怒冲起来的情绪。

　　“楚柠，你这六年不是改变了吗？怎么该改的一点没变。”
　　江明川的眼神里被冷漠取代，语气里也满是嘲讽。

　　楚柠对他这样的话并不会有什么情绪被挑起，“那怎么改变，改变什么难道不也是由我自己决定的吗？”
　　直接套用江明川的话，楚柠几乎不用思考犹豫就能将江明川气的半死。

　　“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

　　这下轮到楚柠懵了。
　　不是，他们什么时候在吵架了？
　　还有，江明川这一副小媳妇受气闹别扭转身的动作是谁教他的？

　　无奈叹气，楚柠只能暂时跳过这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走，顺便把垃圾带走吧，也有你产生的一半。”

　　江明川却看了眼楚柠那张小沙发，那张连楚柠在上面睡了一晚都腿麻发烧的沙发。
　　“你别想，我这真收留不了你这种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