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乔御蓦歌

27、血月之日

　　乌云蔽日下，剑影如炽、刀震如雷，兵刃相撞的沧啷之音被狂风席卷到山巅，偶尔传来的哀嚎抖动在耳畔，很快又会散去。

　　这殿前的一切都已被血光染尽，唯有断血阁这一袭黑衣，虽不改色却已浸血湿衫，这无数倒下之人已分不清哪方更甚，这一仗因名因利、因情因仇，所有人都早已不顾声名的束缚，狰狞如凶兽，杀伐如厉鬼，将这一方之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沈未冥与沈千尘因比武时各自都有耗损，所以此时已有些气力难支，沈修远的实力虽不容小觑但也只已毒功见长，且毒发需要时间，并不适合当下的混战局面，眼下若想大获全胜唯一的指望便是沈星河，但她却迟迟未使用契灵道法。

　　正在此酣战之时，于氏仿佛看出了沈星河的异样和顾虑，突然指着沈星河大喝一声道：“这妖女施功需饮同修者之血，沈沧海早已身死，想必她早就受限而不能驱使邪道，大家合力围攻，必能将其绞杀！”

　　闻听此言，沈修远立刻想挣脱围困去相助沈星河，可他与沈未冥都身受重重围剿，并不能即刻脱身，沈千尘自顾不暇更不会去接应。

　　看着立于群尸之中已有些疲惫且身似髅骨的沈星河，数十人眼神交互中尽是试探，相互确认后便准备持刀向沈星河围去。

　　沈修远的心思全耽在沈星河那处，见事不妙后大喊道：“你等奸邪小人，围攻一女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风啸万丈，看着这群持刃向逼之人，沈星河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极其可怖的笑容，她的眼底开始泛出血红，刺耳的笑声回旋在天际，更让那群人驻足不敢再贸然向前。

　　只见沈星河猛地将一手手腕置于唇边，随着齿间深陷于脉络，鲜血瞬间涌入了口中，此举让所有人都视若惊雷，更是吓得那围攻的几十人连连后退，于氏也已经懵然道

　　“你这邪鬼...竟自食其血...”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星河仰天大笑，其内力散慑四方，突然，她凝眸而视，抬手向群人攻去，成爪的手腕还源源不断的淌着鲜血，仿若血雨般飘洒在她周遭的团团黑雾里。

　　契灵道法练至化境便需要以另一个修炼者血肉为解药，沈沧海死后，沈星河驱使契灵道的功力已越发衰减，此次为了功力全开她自饮血液虽是下策，但却足以让这些人都丧命于此。

　　不知过了过久，夜色茫茫，目之所及处皆是一片尸山血海，四大派中未死之人已不敢再动手，可即便缴械也未能在沈星河的掌下活命，屠尽最后一人时，她早已筋疲力尽，就在倒下的那一刻沈修远冲过去接住了她，她跌倒了沈修远怀中，脸色已如月色般惨白，她抬头看向夜空，那高悬于天际的并不是一轮血月，她双眉紧蹙，满目的不解，张口时还未出声那鲜血便先从心肺中涌了出来。

　　“姐姐！姐你怎么了！”沈修远呼喊道

　　沈星河不眨双目的盯着那月，随后便昏了过去，沈未冥过来道：“先把她带回去。”

　　“好...”沈修远抱起她向碧水堂跑去道

　　沈未冥撑着最后一丝力开始调遣各堂处理余下的问题，关押余党、清理尸身，沈千尘也早就不再是衣不染尘的模样，他颓坐在石阶上，气力枯竭，双臂无力的搭在双膝上，手中提着的折扇也早已损坏不堪，他抿了下嘴角的血，看向仍在主持大局的沈未冥，他知道他终究还是输了。

　　大局虽定，而沈未冥此刻却知道等待他的下一个修罗场是什么。

　　沈修远将沈星河带回碧水堂后，马上就开始替她传功疗伤，幸而沈修远所练的也是极阴内力，两人内力兼容，沈星河也恢复的极快，沈修远见她逐渐有了苏醒的兆头，慢慢撤去内力将她放平在了榻上。

　　他想着沈未冥处定还需要帮手，嘱咐下人道：“你们在这儿照顾好星堂主。”

　　“是，三公子。”

　　沈修远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我姐姐一醒就马上差人来告诉我。”

　　“是。”

　　夜深如许，断血阁上下却还是一片奔忙，有人在搬运尸体，有人在清洗台阶，血腥味仍夹杂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沈修远找到沈未冥后见他在清点人数，走过去道：“大哥。”

　　“她怎么样了？”沈未冥看着册子，并未抬头道

　　“还没醒，这次姐姐伤的太重了。”沈修远担忧道

　　“六大长老五死一伤，阁中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你先留下帮我吧。”沈未冥道

　　沈修远看着他平淡的样子，像是丝毫不担心沈星河，不过沈未冥一贯都是这个样子，沈星河也好，沈修远也罢，哪个不是他的棋子？

　　沈修远掩去不悦，道：“我先回灵引坊差人过来，协助大哥。”

　　“速去速回。”

　　沈千尘无声无息的离开，但他并没有回风月堂，而是去了药监，经上次毒虫一事后，沈千尘与陆长玉已生隔阂，也再没有见过。

　　外面战火缭绕，药监却仍是一片清雅，陆长玉从未见过沈千尘这副衣衫残破的潦倒模样，但是她心中并不在意，手中侍弄花草的动作也没停下道

　　“千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有些话需得问你。”沈千尘沉声道

　　“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事是你在意的么？”

　　沈千尘冷笑一声道：“听你这意思，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了啊。”

　　“说吧，你想问什么。”陆长玉放下手里的花具，掸了掸白裙上的尘土，抬头看他道

　　“当日你既知道我扮作你的样子前去焚尸坑，怎么不怪我蓄意陷害，当众拆穿我呢。”

　　“我姨母过世的早，你毕竟是我表弟，我不想与你计较。”陆长玉随意道

　　“事到如今你就别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词了，在断血阁中还谈什么骨肉亲情？真是可笑。”沈千尘不屑中又带着悲凉道

　　“话是如此，不过千弟你这么聪明，自己已经猜到，来我这儿不过是求证罢了。”

　　“你故意向我泄露了沈修远那西域毒虫的来处，算准我定会假扮你前去，借此引起我与沈修远的争端，你再出面以替我道谢为由去拜访沈未冥，表面与世无争实则却一步步将所有人都引向了药监，为的就是让沈未冥或者说让沈星河发现那株异草，所以哪里是我为达目的利用了你，根本就是我一早就落入了你的设计之中！”

　　陆长玉报之一笑道：“你何故这么生气呢？我虽利用你，这局中却不曾有害你之处，反观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的将我的性命置之度外了啊。”

　　“呵呵呵...你自以为，你对我无甚大用，觉得我定不会看重你性命，可那日我赶来护你却是出于真心，我心中虽已是有手足无亲情，但你却也是我唯一的姐姐了...”

　　沈千尘忍下眼泪道：“罢了，你且告诉我，那株天英草到底是做什么的？”

　　随着一阵深坠感，沈星河猛然间醒了过来，身边的下人见到后马上过来道：“堂主，您醒了！”

　　沈星河一心都在她晕倒前所看到的景象上，她一把扯过身边人的衣领道：“我昏了多久？”

　　“回堂主...三公子给您传了内力，您睡了有两个时辰...”

　　沈星河猝然起身，径直向屋外走去，推开门后抬头看着那一如往常的月亮，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血月之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所有下人都不明就里的看着沈星河，但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只见沈星河向外奔去，脚步还甚是虚浮，刚走到院中正看到沈未冥前来看她，沈未冥见她面色苍白，一手捂着心口，喘息艰难，他走过去道

　　“这么急着起来干什么？”

　　“今天本该是血月，难道是算法有误么？”沈星河强撑道

　　沈未冥似有难言之隐道：“你先回去，我看一下你伤势如何。”

　　沈星河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里已经开始露出疑窦，道：“到底有没有血月之日，你回答我。”

　　沈未冥侧了侧身道：“你如此伤肝动肺，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你回答我！”

　　“不如我告诉你吧，大侄女。”

　　沈崇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齐齐看去，他正从沈星河的功房内走出，身后还跟着沈萧，沈崇山抱着双臂站在门前道：“这不看不知道，大侄女，你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啊。”

　　沈星河有些忐忑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大战之时都未见你，你趁我们混战之时都做了什么？”沈未冥道

　　“呵呵，实话讲吧，契灵道法这些年纵横武林眼瞧着已经成了天下一等的功夫，我自然要想办法压制，所有方才本来是想拿走金昭秘籍的，可搜着搜着，却无意中发现了这间密室。”沈崇山又向里面敲了敲道

　　“这密室这么多年都无人发觉，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你找到了？”沈未冥道

　　“你可别忘了，这断血阁我住的时间可比你长，尤其是这碧水堂，多一块砖少一片瓦我都能察觉。”沈崇山道

　　沈星河没有心思和他纠缠，提裙便跑了进去，那密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的阵阵寒气正不断的散向功房，沈星河刚一进去，便看到一个女子扑倒在了冰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