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乔御蓦歌

21、韶华血月

　　“不练了？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我寒冬酷暑苦练多年，沧哥你是最精于习武的现在怎要放弃？”沈星河诧异道

　　沈沧海长叹一声道：“不是我要放弃习武，是这契灵道法绝不是什么善道，你还记得我们夺龙吟刀的时候么，起初我并未起杀心，就是在与那老者对招时动用了心法所以步步杀招，之后我恢复神智之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我在想契灵道或许能操控人的心智，练到最后甚至可能会为它所用。”

　　“自下山我们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他自己找死，那老者若不是自不量力又岂会丧命？说起龙吟刀，当日你傲视群雄，何等骁勇，如今竟要弃功不练，来日甘愿屈居人下么？”

　　“来日？说来说去，你还是惦记着有朝一日出岛，从未想过和我过这样平静的生活。”

　　“我们是被断血阁和万骨庄逼的只能藏身于此，难道你忘了么？”

　　沈沧海心间不免一沉，起身道：“原来你和我到这儿只是被人所迫。”

　　“夫君。”沈星河见他要走，拉住他道：“我与你在一起自然是心甘情愿，这怎么会是被人所迫，我的意思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吧，要是有一天我们能让天下人都畏惧，这天下之大还不是任由咱们来去。”

　　“天下之大，可我只在乎你！”沈沧海甩开她的手，低头望向她道：“你这般用强，迟早要伤及自身。”

　　“这么久以来你几次想劝我我不是不知道，可我这不都好好的，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你不认契灵道会损伤你的神智，那你自身的变化你总该清楚吧，崖州四季如夏可你却越来越体寒如冰，你的脉象也是时稳时乱，这些都是征兆，在伏羲的时候我们都学过医术，我不说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沈星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沈沧海索性道：“我与契灵道你做个选择吧，总好过我在这儿看着你执迷不悟好。”

　　沈星河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要与我情绝了？沈沧海，我不过是想要精进功力我做错什么了！好啊，你要走就走好了，反正崖州湿热我本就不喜欢。”

　　“你不是不喜欢崖州，你是不喜欢我。”

　　沈沧海转身离去，沈星河本想唤他，可张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直到沈沧海的身影消失于夜色，沈星河才猛的哭了出来。负气离开后，沈沧海在海边坐了许久，他想着虽然自己有自己的道理，但她也有她的委屈，看着天边泛起微白，他也起身准备回去，推开房门，他见房间的烛火未熄，沈星河侧躺在床边，和衣而卧，她眼角还挂着泪痕，看来是哭了一夜。

　　沈沧海不免心疼，他帮她脱下鞋子，刚要为她盖被的时候，沈星河醒了过来，她见是沈沧海便瞬间坐起来，双臂抱在他腰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沈沧海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头道：“我哪里舍得走，一个人去生气罢了。”

　　沈星河抬头看他道：“沧哥，昨天那些话不是我真心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

　　“我知道，我想了一夜，既然你不想这样荒度余生，那我可以出岛去寻找别的秘籍，待我们修炼过后也可重出江湖，只是这契灵道你不许再练了。”

　　沈星河脸上慢慢浮出笑意道：“我听你的。”

　　两个人相拥了一会，沈星河又抬头道：“不如我与你同去吧，我舍不得你。”

　　“我也不想离开你，但你我二人同行太过惹人注目，很快就会被断血阁和万骨庄发现踪迹，我此行只去一个月，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回来，不让你担心。”沈沧海放心不下又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顾好自己，切记的是，不可再练了。”

　　沈星河道：“我知道啦，再说你不在我自己怎么练啊，对不对？”

　　契灵道法需双修，沈沧海也因此能放心离岛，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事情却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沧海此番离岛也并不只是为了寻求武功秘籍，更多的是想知道关于契灵道法的来龙去脉，以及该如何自散功力，他深感自己体内的内力波动很多时候是由不得自己的，只因他未修炼过深再加上意志顽强，所以已经不会被这功法所控，可一旦到了沈星河修炼的那等阶段，如果不散去功力，恐怕早晚会被这邪功所驱使。

　　很快他循着蛛丝马迹，得知沈家先前修炼过契灵道法的人在生前都去过宛州于氏，也都是在离开宛州不久后死亡或失踪的，而他与沈星河初入江湖的时候便是在宛州，当时他就听说了宛州于氏有一本祖传的宝物，名为韶华血月图，此物有人说是宝藏地图，也有人说是无上心法，更有人说此物蕴含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秘密，他心中觉得此事绝对不是巧合，故而西行数日，来到了宛州边界。

　　月黑风高之夜，于府上下已一片寂静，唯有书房还长明灯火，忽然间烛火似是被一阵掌风熄灭，于老爷刚要提笔落字的手悬在了半空，他正了正伏案的身子，不紧不慢的将笔放回了笔架上，开口道

　　“既来我府上，何必做这不速之客？”

　　片刻后，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带黑纱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的深蓝色衣袍已然融于这无星之夜，眉骨下压着的一双锐利双眼似若寒冰。

　　于府老爷于柄真在朝为官并不是江湖中人，但面对这等情状却临危不惧，他先是看了看此人的身型，有看向了他右手上用粗布包着的刀，面如止水道：“先生已黑纱覆面却难掩气度，我且猜一猜，先生可否姓沈？”

　　沈沧海的眼神更幽暗的一些，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于氏在江湖中从不与人结怨，能夜访我于府者，一定是沈氏人，且先生持刀又掩盖刀相，想来此刀定是天下闻名，能令人视物而认主，所以我猜先生就是名震江湖后又销声匿迹的沈沧海。”

　　沈沧海听后摘下面纱，向前走着道：“你既知道我是谁，就不害怕么？”

　　于柄真一笑，起身后泰然自若的前去点烛道：“先生若是为了我的性命而来，我现下就已是死人了，更何况我既然知道你是谁，又怎能不知你是为何而来呢？”

　　随着房中的烛灯被一盏盏点亮，两人也看清了彼此的面容，于柄真站在沈沧海的对面，道：“早在我父未离世之时，就见过几位你们沈家的先人，我也是从当年契灵道法又现世的时候就一直在等，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踪影全无。”

　　“我确实是为了韶华血月图而来，于大人有何话不妨也直说，免去你我麻烦。”

　　于柄真点头道：“韶华血月图是我于家世代相传的秘术，起源已不可追溯，而万物相生相克，韶华血月图上记载的术法就是关于契灵道法的。”

　　沈沧海眼中一亮道：“不知可否向于大人借阅？”

　　“自是可以，但我也要提醒先生，所有前来寻图的沈家人都在看过此物后不得善终，先生还确定要看么？”

　　“实不相瞒，这契灵道发让我成也与此败也与此，如今我已经受困其中，不得不看。”

　　“好，那先生随我前来吧。”

　　于柄真提灯带沈沧海去到了一间屋子，转动机关后书架上弹起了一个密匣，于柄真从中拿出一张黑纱，将他交与沈沧海道：“先生看后，将此物放回原处后便可离开了。”

　　“多谢于大人。”

　　于柄真离去前又道：“我虽不懂武学，但仍能感受到先生神清目朗，应该不算是泥足深陷，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沈氏人，希望先生不要步前人的后尘，能够及时止损，若是为时已晚，那便泰然处之，总不至于...”

　　于柄真说到这儿便拘礼离去，他点到为止并未说透，沈沧海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想来这图中说的就是关于修炼契灵道法的反噬之害。

　　烛火衬着纱上细微的小字，沈沧海逐字阅读，却倍感心惊，直到落于最后一句时，他猛然单手扶案，重重的撑着自己，他身体微微颤抖，瞳孔中已不再是往日的狠绝或坚定，而是浮出了无尽的伤痛与不安。

　　他的呼吸异常沉重，心跳如鼓久久不能平复，干涸的双唇微张却说不出什么，他握着韶华血月图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已嵌入掌心，绝望汹涌袭来将他拉入无边黑暗，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无力转圜。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已经消失不见，他松开紧咬的牙关，也抹灭了方才暴露无遗的脆弱，他将手中被攥成一团的韶华血月图放回了原处，双眸已黯然无光道

　　“星河，你我到底是要了结于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