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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艺楼琴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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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酷暑,天地便化作一个诺大的烤炉,万物皆在这巨大的火堆里翻腾挣扎,却是逃脱不去。
看相的说这是命,庙里的和尚说这是缘起缘灭的刹那因果,道观里的道士则说这是天降的劫难。
有人信了,花了百两定金求回一句良言,一尊佛提,一涨符纸。然而自信满满的坐在屋里便是认为鬼神不侵,高整无忧了。
然,事实并非如此。
当侍者为那红尘女子取走签灌,唯美的少女拿起手中的签,三个红色行书轻刻“上上签”时,少女的容颜如花般展开。
“公子主子求的上上签。”侍女探头一看,掩嘴奉承道。
“只怕菩萨又跟我开了玩笑,只给个安慰,却永远盼不到头了。”少女杏眉一转,些许忧愁上头。
侍女一愣,却是不敢多言。卦分八方,也并非签签如意,佛祖的玩笑,可轮不到她来圆滑。
“走吧,就再听信佛祖一言,若此次再不灵,我可得把这庙祝请来问问。是我心不成,还是这庙作假。”少女微微一笑,转身朝庙祝而去。
“嘿,雪姑娘。今儿个又来求签了?”庙祝抬头迎上一脸微笑。
“嗯,签是有,不过这次你若说错了,下次我可是不来了。”被称雪姑娘的少女点头,杏指间掐着竹签递了过去。
“此事心诚则灵,况且雪姑娘所等之人并未出现,也说不得我签错了。”庙祝接过褐色的竹签,仔细端详片刻,随即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慢慢寻着。
“哼,你这术士,就会说些不切实际的,让人拿捏不准的,当然没能抓你什么把柄。这次若是不说些我满意的,我也就真不来光顾了。”雪姑娘脸色一怔,佯怒道。
“求签之事,皆是按着字里行间的意思来讲,雪姑娘不信,我小小庙祝也拉不住姑娘啊。”庙祝抬头,苦笑一句,随后又是扎入书中。
“呵呵,你倒还真是不怕了。”雪姑娘摇头轻笑。
“找到了。”庙祝乎的扬起头来,仔细瞅着书中的诗句,朗朗念道,“自小刺头埋深草,而今始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言语落下,庙祝的脸色也渐渐退下一笑,一脸沉寂。
“如何?”雪姑娘双手搓着衣袖,紧张的问道。
庙祝摇头,叹了一口气问道;“姑娘今次也是寻人吧?”
“嗯,您快给说说,这诗蕴了什么内意?”雪姑娘急急问道。
“唉。”庙祝摇头道,“这诗写的自信,却是现实残酷。虽然期盼满身,但最终怕是守来残花遍地。”
“庙祝,这是什么意思?”雪姑娘沉脸说道。
“雪姑娘别急,这里还有一首隐诗,我读来你便知晓。”庙祝摆手,随即读到,“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
“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
喃喃自语,雪姑娘身体一颤,贝齿轻咬间,血色尽退。
“难道,多年的上上签如今却是换来一句悲凉,莫非公子已经远去,不会在回来?”雪姑娘脸色哀愁,摇头叹息。
“姑娘错了,那人会回来,而且不久便会出现。只是我想问下姑娘,此人与姑娘是何关系?”庙祝手指点着桌面问道。
“我在幼时曾受其相助,滴水之恩,但难相忘。”雪姑娘摇头说道。
“滴水之恩?想不到清冷若九天玄女的雪姑娘也会有欠人恩情的时候。”庙祝感慨。
“我又非菩提,若真是菩提也难免被你们这些俗人染上俗气。更晃论我呢。”摇头苦笑,雪姑娘摇头叹道,心中却是紧了起来。
“不过,我劝姑娘,若非必要,还是离那公子远些才好。”庙祝意味深长的说道。
“先生此言何意?”双眉一皱,雪姑娘不解的说道。
“蓬蒿也好,凌云木也罢。一切终究成真,然而,秋菊无恙,怕是残红难美,渚莲难喜。”庙祝摇头道,“万事难圆满,相逢未必是美缘。”
“还请先生讲明,给我一个路子。”雪姑娘花容微惊,微微侧头,侍女便是知意的取出一锭白银,放在庙祝身前。
“不不。”愕然摇头,庙祝推开银锭道,“师爷有三规,明约三不取解签费:穷者不取,问仕途者不取,下下签者不取。”
娇容微颤,仿若寒冬中的腊梅,柔骨坚心。
“您的意思是我取得是下下签?”
侍女轻咦,端起签牌仔细看了一遍,却是上上签不假。
“签是上上签,不过因果千回百转,缘起刹那却也是凄凉的缘灭。”庙祝摇头说道。
“还请先生明示。”雪儿轻咬嘴唇。
“若是当了静菊,姑娘或还能守住一片安宁。却是不然,则恐成了落红,疑惑渚莲。”庙祝摇头叹息。
“您的意思是让我不去见公子?”雪姑娘凝神问道。
“即知此人是祸害,却是又何必去靠近?远一点方才不会受其波及。”庙祝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公子是个祸害?”雪姑娘问道。
“有他的地方便是搅起一淌混水,你说他不是祸害又是什么?”庙祝理所当然道。
“呵呵,是吗?”讪然一笑,雪姑娘笑靥如花,却是轻松而自然。
“姑娘?”庙祝疑惑喊到。
“先生,你这签钱怕是要收了。这对我而言,可是上上签。”雪姑娘起身,回眸道,“公子并非祸害,他只是回来找个公道而已。而我也不会是那落红渚莲。”
起身离开,少女一袭黄色衣袂在风中飘荡,宛如盛开的秋菊,清新而脱俗。
“静菊!”庙祝恍然大悟,喃喃道,“命运终究不会被人左右,原来,你早已写在自己的缘起之中。”
庙祝摇头苦笑,右手一掀,诗叶之后,赫然有着另一段诗句,写到:长安回顾满身香,愁笑揽菊赴广寒。
谁人知晓,就算是静菊。在命轮之下也无法独善其身。
“不知久居广寒是否乃是我们雪姑娘喜欢的?”莞儿一笑,庙祝意味深长的看向远处已然消失的身影。
有些话,无须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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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黄纱少女莲步轻移,却是极快,侍女得小跑才能跟上。
“小姐,我们这回去哪?”侍女喘着粗气,问道。
“自然是艺楼琴社,如此重大消息,先跟越公子说下。”雪姑娘展眉一笑。
“呵呵,小姐每次求签完便是跟李公子说声,倒是每每害他白高兴一场。”侍女掩嘴轻笑,想象着那公子久等不来的伤心模样。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雪姑娘忽然站定,一脸嗔怪的看着侍女。
“小姐我错了。”躬身,少女认错道。
“哼,平日都是把你们给惯坏了。”雪姑娘脸色一冷,微怒道。
“嘻嘻,小姐不是说以前公子也是那么待你的嘛。”侍女舌尖微露,笑道。
“拿你们没办法。”雪姑娘双眼一白,无语。
刚走出几步,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顿步道:“彩儿你先去满香苑,告诉徐妈最近眼睛多出来瞅瞅,若是见到公子,便是来报。”
“是。”侍女躬身。
满香苑,或许在禹都还算有名,但出了禹都就怕没多少人知晓。然而,说起满香苑的前身,凌苑,一个烟花之地,倒是人人都有一种晃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红极江南的凌苑是如何引领业界,被人称颂。然而,只靠青春色相吃饭的行业,一旦失去了当红名角,最终便是如午后红花,萎焉下去。
就在那时,艺楼琴社的雪姑娘便是以极高的价格将它收购,取名满香苑。前任老鸨也是留了下来,掌管着以酒楼为主的满香苑,晃眼便是两年时间。
马蹄翻飞,紫衣少女翩然走下。
“交待完成了你顺便理下账目,徐妈那懒散的性格,估计又落下的。”掀开围帘,雪姑娘标志的脸颊隐现而出,引起一声惊呼。
“知道了小姐。”微微欠身,侍女采儿点头称是,心里却是嘀咕。那个一天到晚只知捧着烟杆的老女人,若非小姐念旧,许是早把她请出去了。
“办完事就回来吧。我先走了。”说完,围帘落下,马夫挥鞭,马蹄飞踩,消失在路的一方。
侍女转身。
偌大的满香苑占据着禹都娇好的一块地段,在这几年倒是让艺楼琴社赚了不少。加上小姐的智慧,如今在艺楼琴社下的产业也是不少了吧。
少女莞儿一笑,有些羡慕的想起小姐。
同是穷人之身,却是有着不同的机遇。
微微摇头,采儿踏步走入满香苑的大门,如今她的身份,小姐的贴身侍女兼管家,也不差吧。
方一进入满香苑,便是有热情的侍女上前,待看清来人,脸色便更加殷切了。
“徐妈呢?”采儿对着侍女问道。
“妈妈在烟室。”侍女低首,却是恭敬答道。
“唉…”轻叹一声,采儿心中暗道果然。微微颔首便是径直朝着烟室走去。
所谓烟室,便是特意为那些喜好药草的客官刻意设置的房间,那里安静舒坦,却是个享受的地方。不过烟室刚一设计,最先得利的不是来往的宾客,反而是那徐妈了。
推开烟室大门,一股浓郁到迷眼的药草味便是席卷而来。对于烟客而言的仙气在采儿鼻息之下却是难闻至极,少女不禁煽动手掌。
“徐妈。”探头,采儿轻轻喊到,里面却是安静,没有回应,无奈间,便是再次喊到。
“谁啊,打扰老娘快活。”懒散的声音不含一丝中气,徐妈不满的问道。
“是我,采儿。”微微摇头,采儿报出姓名。
“哟,采姑娘!”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胡乱声响传起,好不良久,徐妈才是佝偻的走了出来。
后退一步,轻轻掩鼻,少女皱眉打量着徐妈。几天不见,眼前的老女人除了依旧的满身烟草味,身形却是更见瘦小了,估摸着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呵呵,采姑娘怎么来了。”徐妈陪笑道,凹陷的脸颊布满皱纹,轻笑间更显诡异。
“小姐让我过来交待你些事情,随便将满香苑的账目理理。”采儿再次后退一步,皱眉说道。
“雪儿有事交待?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哪还做的了啊?”徐妈低首看了看自己,随即一脸求助的看向采儿道,“采姑娘人好,就是帮了我吧。”
“这我可帮不了你。”采儿皱眉摇头道,“这事除了小姐,基本也就你能办了,而且这是也挺轻松的,徐妈放心。”
“哦,轻松的啊,那行。”徐妈眼神一亮,满意的点头。
采儿莞儿,这徐妈自从被小姐留下后俨然成了一个蹭吃蹭喝的,不干一点正事。
“雪儿有啥交待,说吧。老娘一定照办。”徐妈拍了拍胸脯。
“小姐说公子可能要回来了,让你双眼放亮一点。公子怀旧可能便是会来这里,到时且得速速报来。”采儿说道。
“什么啊!”徐妈一惊,尖锐的声响却是撕裂耳膜般疼,赫然失去了平日的憔悴样。
“大惊小怪什么!”采儿揉着耳朵,脸色微怒,叮嘱道,“这些天你也别老是待在烟室,时不时出来瞅瞅。若是真让你发现了,也算小姐没白养你。”
“嘿嘿,是是。”徐妈憨然一笑,又是回复了前边的憔悴样。
“那我便是去理账了,此事重大,千万注意。”采儿又是放心不下,转身告诫。
“放心。老身一定注意。”徐妈点头保证。
微微颔首,采儿打量了一番徐妈,却是再次感到无语。如此羸弱的身躯,不知道眼神是否还犀利,抑或是记忆是否还清晰?
无奈一笑,不知为何,将事交给她,采儿总有些许不放心。
然而,除了她。整个禹都又还有谁认识那个少年?
采儿轻叹一声,自己也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