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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不完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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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而又阴暗,周围充斥着发霉的气息。我已然习惯了被关在地下室里。
头好疼,身体也好烫。可这是为什么?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失去意识以前,我放学回到家里,因为感冒了有些头晕,没有及时做饭,就被喝得醉醺醺的父亲钳制住,用力把我的头砸向墙壁。
原本就有些头昏脑涨的我更加眩晕,有些站不稳,忍不住求饶:“爸爸,求求你放开我。”
宋启明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我是个没用的赔钱货,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关进了地下室。
我狠狠地摔倒在地上,眼前一黑,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也只能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躲避着爬虫,等待第二天清晨那个男人打开锁放我出去上学。
……
我没见过我的母亲,她从未参与到我的人生中来。街坊邻居不曾说起她的长相,不曾提起她的姓名,只是一味地说着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刚生下我就和别的男人跑了。
其实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母亲的样子,她美丽,她温柔,她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哄我睡觉,她会在父亲打骂我的时候保护我。即使这些都没有也可以,我只想见一见她,告诉自己我也有妈妈。
可这些都只是幻想。
我仍旧日复一日地被扔进地下室,被烟头碾过皮肤,被父亲打骂。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些什么,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
小升初后,我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再睡在杂物间里随意搭起的小床,不再用手电筒打着光看书,不再趴在椅子上写作业。
我从邻居嘴里知道,我长得很像母亲,而且越来越像。我曾经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可以透过自己看到我亲生母亲的样貌。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附近的大叔们总是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一团欲望和冲动的火焰闪烁在他们的眼神之中,让我忍不住感到畏惧。
时间久了,我实在害怕,忍着身心上的恶寒和父亲说了这件事。可他只是用轻蔑又不屑的眼神看我,“你是想说,王哥李哥他们都看上你了不成?小丫头片子,才点儿大就这么不老实,和你妈一个臭德行……”
我的胃隐隐作痛,快要作呕。我听不下去了,跑出了家门。可还没等我真正迈出家门,又被熟悉的力道拽了回来,又一次被狠狠地砸在墙上。
“就凭你,也想逃?我告诉你,你妈能逃出去那是运气。懂吗?”宋启明怒目圆睁,他嘴里喷出的臭味混合着酒气快要令我窒息。
我用尽力气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他松开我的头发,回到了餐桌前开始喝酒。
我惊魂不定地喘着气,腿脚使不上力气,只能像一滩烂泥一样坐在墙边。我从心底感到绝望,感到痛苦。
为什么我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从出生就一直遭受着苦难与折磨?为什么母亲逃跑的时候不带上我?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疑惑,可惜从未有人替我解答。
……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即使环境艰苦,我的成绩依旧不错。每次发成绩的时候,宋启明总是虚伪地对我说:“好好读书,将来孝敬你老子。”
我也学会了虚与委蛇,点点头答应道:“好的爸爸。”随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习惯把房门紧锁,这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可是宋启明不这么觉得,“怎么?房间里有什么不能看的秘密不成?我是你老子,我想进来就进来!”于是我的门锁成了一件摆设。
我有些失语,但我不能够反驳什么,不想挨打就得忍受这一切。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是吗?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当时我初二,尽管有些营养不良,也已经发育成了一位亭亭的少女。我也自然懂得男女之间的常识。
那次我冒雨回到家,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我不喜欢这样,便回到房间换衣服。
当我褪去身上的夏季校服时,余光瞟到门悄悄地开了,门缝中有一双浑浊疲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汗毛直竖,惊叫起来。
我飞快套上衣服,颤抖着下床,才发现门前空无一人。我面上疑惑,心中却有了些许猜测。
第二天依旧下着雨,我依旧淋湿了,依旧回到房间换衣服。只是不同于昨日的是,我锁上了门,那道形同虚设的锁重新挂了上去。
还没等我脱去上衣,房门被狠狠地拍打着:“谁让你关门的?又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呢?把门给老子开开!”
听到这话,我心底了然,只是不紧不慢地换好了衣服,打开门迎接属于我的最后一顿臭骂。
宋启明,准备好我的反击了吗?
……
早自习下课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之杳,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吗?老师看你面色很不好。”
“我……我没事,谢谢安老师关心我。”我装作有些惊慌的样子,右手匆忙遮住左手肘关节上的淤青。
“你爸爸又打你了吗?”她叹了一口气,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不,不是的……嗯。”我否认的话还没说完便对上她诚挚的眼神,只能点头承认。
安琴拉过我的手,温柔地安抚着我:“好孩子,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和老师讲,好吗?虽然老师对你爸爸家暴的事有些无能为力,但是其他事你都可以对老师敞开心扉。”
我说不出当时的眼泪为什么而流,可能是少有的被人关心的感动,也有可能是计划的一部分,又或许两者都有。
我揩了揩眼角的泪,鼓起勇气对她说,“老师,有的。其实我爸爸他一直……”
我过分化了一些情节,大概是说宋启明一直企图侵犯我,即使老师一开始很震惊,后来也努力安慰着我。
我问她能不能去找几个可以信任的警察报案,放学后来我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我。
我在赌,赌宋启明的包天的色胆会不会在今天爆发,赌安琴到底会不会帮我去报案,赌今天的执勤民警是不是宋启明的牌友。
上帝,如果你能够听见我说话,请让我一定在这次博弈中取胜。
菩萨,保佑我,让我摆脱这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
梅雨季节是下不完的雨,是晒不干的衣服,是发霉的心脏。
今天的雨不大,可我特意在雨中多走了一会儿,把自己淋透。我冷得忍不住发抖,但也有激动的心思在里头。
我晚了几分钟到家,一打开门就是一个茶杯朝我扔过来,我没能躲过,头上被砸出了一个口子,能看到隐隐的血丝。
“对不起爸爸,我换完衣服就做饭。”说完,我低着头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能听到椅子移动的声响,他紧跟着我上楼的脚步声,但我假装听不见。
此刻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隐秘的兴奋从我微扬的嘴角透露出来,我努力克制住这份喜悦,因为我知道,我快要自由了。
我的房门没有上锁。
我背对着门掀起了衣摆,露出白嫩的腰肢。我能感知到背后炙热的眼神,我能感受到胃在不停地翻涌。
“哐当!”门被大力推开了。
宋启明冲进来,从背后环住我。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是你该报答老子的时候了!”他露出淫邪的笑容,手开始在我身上胡乱摸着。
我心底计算着从学校到派出所,再从派出所到我家的时间。快了。
我大力挣扎着,趁机摸到枕头下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即便我赌错了,你也必须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开始变得有些不是宋启明的对手。面对着他即将触碰到我最内里的遮挡物,我咬牙掏出枕头下的剪刀,用力扎进他的胸口。
“哐当!”被宋启明随手关上的门再次被大力打开。
两位年轻的民警冲进来迅速制服了还有意识的宋启明。
安琴紧跟其后进门,我见到她,眼泪止不住地流,“老师,你来救我了吗?老师……”我用力哭喊着,紧紧地抱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我裹紧,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之杳。老师来了,没事了。”
宋启明似乎有些失血过多,在两位民警的压制下晕了过去。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在安琴的陪同下去做了笔录,而宋启明则被送去了医院抢救。
到了警局,我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寻求着安琴的庇护,总是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抽噎。我把宋启明这些年对我的虐待统统说了出来,民警们也一刻不停地做着笔记。
一位女警同安琴一起安抚着我的情绪,让安琴带我找一处暂时的住所,原住所留给他们调查。
那几天,警察们走访调查了周边的邻居。邻居们一听到宋启明在医院昏迷不醒,也放开了胆子说。
“那女娃从小就被当丫头使唤一样,动不动就打就骂。这几年也是长得水灵了,总有被盯上的那天……”
宋启明变成了植物人,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未满十六周岁,又属于防卫过当,只接受了矫治教育和心理疏导。
安琴安慰我说要坚强,人生的路还有很长。
是啊,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可是,宋启明,你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
我赌赢了,漂亮地赢了,彻彻底底地赢了。
那天起,我有了独属于我的那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