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慢行[暗恋]》雪茉沁白

59、盲人按摩

　　蒋梅在宣白路附近的车站前坐着等温白。
　　自两人添加了联系方式后，温白有时会带着朋友来体验，给她招揽生意。

　　今天也是温白主动邀约。

　　此刻温白在傅揚车上坐着，林叔开车刚拐进宣白路，他最近有些上火，但他宁愿忍住不适感也不想咳嗽两声。
　　因为车内太安静了。
　　安静到有些诡异。

　　傅揚本就不爱多言，此刻戴着墨镜坐在后座看不出在想什么。
　　一贯主动开口的温白也陷入沉默。

　　直到温白看到窗外车站边的蒋梅，才回过神般赶忙叫住林叔靠边停车。
　　傅揚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拉下车。

　　温白搀着傅揚的胳膊往蒋梅身边走去。
　　还没走到她身边，蒋梅就像看到她似的转身迎了过来。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来，直到握住温白的手才展露笑容。
　　她虽然失明，但听力极好，行动也更自如。

　　她谨记着温白的提醒，闭口不提名字。
　　两个人笑盈盈地浅聊了会儿，温白搀着傅揚的胳膊介绍。
　　“蒋梅，我旁边站着一个朋友，我今天带他来试试盲人按摩。”

　　傅揚本没什么表情，但在听到她的介绍后，眉头忽动，眼底划过疑虑，但还是绅士地伸出手开口。
　　“你好。”

　　蒋梅也朝着傅揚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一笑露出白齿，躬着腰点头。
　　“你好你好。”

　　温白看着两人交错过的手臂，不知该说什么。

　　.

　　在温白的介绍下，蒋梅知道傅揚目前也看不见。但当她听说傅揚以后会康复，微笑低头抿住有些苦涩的嘴角，脸颊笑出梨涡。
　　“能康复，真好。”

　　傅揚听完这话，欲张的唇僵住片刻，终是没再说话。
　　温白看出他今天像有心事，于是在两人进屋坐上按摩椅后，小声提醒他。
　　“怎么？不想体验？”

　　傅揚没说话，但一贯翘脚而坐的他此刻身体朝屋外，人也没靠在椅背，凳子也只坐了一半，像随时会拔腿离开。

　　温白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由解释。
　　“他们受过训练，按摩手法是专业的。”

　　听完这话，他才往座位里挪了挪，后背靠上椅背。

　　忽然，屋外大厅里的按摩床上女人大嗓门的刺耳质疑像一柄穿堂利剑，刺进两人耳里。

　　“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装看不见？”
　　“我告诉你，别借着看不见的由头乱摸。”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年纪略小的男生正准备为这位中年女士按摩，陡然听到她的质疑，面容表情也毫无变化，只机械重复着接下来的手法，行为举止规规矩矩。
　　躺在外屋床上的中年女人见他毫无反应，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一番，见他动作娴熟本分并无逾越，这才继续乖乖配合。

　　很快，蒋梅又过去和中年女人道歉，她有些抱歉地捏着衣摆，缩着腰陪笑。
　　“对不起，蒋昊是新手，您不满意的话我来。”

　　温白见那女人没再咄咄逼人，捏紧的拳才松开。

　　傅揚在屋里冷观外场，眉宇不为所动，冷峻似寒山透雾。

　　只是目光流转到温白那模糊不真切的身影，从那抹身影边缘看到与模糊背景里交织透出的阳光，像明亮干净的森林晨曦。
　　他抿唇，开口问。
　　“这里的盲人，经常会遭到这种质疑？”

　　温白注意力不在这里，只浅浅嗯了一声，头还向外伸长脖子观望着。

　　然而紧接着，外屋响起中年女人极其不满地嘶吼，她愤怒地一猛子坐起，用手指着男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骂。

　　“她给我道歉怎么了？！你还委屈了？！”
　　“你刚才就是乱摸了！”

　　男生刚硬的身影背对她们站着，剧烈起伏又克制的胸口被蒋梅推开。她挡在前面开张双手把他护在身后。
　　他很瘦，一个人杵在角落，影子细长像根电线杆。

　　蒋梅继续站在女人床边不停弯腰鞠躬道歉，店长闻此也摘掉耳机从里屋出来，一边用不耐烦地眼神剜着两人，一边强颜欢笑地赔笑。

　　男生见此，二话不说拔腿摔门而出。
　　蒋梅见此神色又慌张又愧疚，甚至伸手抓住中年女人的手腕不停地鞠躬，却被她十分嫌弃一把推开。
　　她局促无措地手无处安放，只得待在原地继续重复不断地鞠躬。

　　直到店长好不容易哄好对方，没好气地冲她摆手示意离开，又忽然想起她看不见，于是更加窝火，连一点耐心也没有地像赶鸭子般命令。
　　“回去！”

　　蒋梅闻声，浑身打了个激灵站地笔直。
　　然后垂头向屋里走去。

　　温白僵坐在座位上，脖子僵硬，下眼睑轻微颤抖，爆裂的情绪沸腾又凝固。

　　之前也有类似情况发生，只是她心存侥幸，蒋梅足够乖巧，就不会被欺负。
　　但现实猝不及防打脸。

　　她本想带傅揚体验穴位按摩，再试探试探他知不知道她是谁...
　　现在完全没心情了。

　　目光回扫视，只见那中年女人颐指气使地推门离开，屋外那男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刚硬细高的一道身影都盖不住玻璃窗上‘盲人按摩’一个红字。

　　她指节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还在跳动，却将握紧的拳松开，健步而出。
　　只给他留下一句。
　　“在这里等我。”

　　温白推门出来，才发现墙这边还藏着蒋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
　　蒋梅没了刚才和女人沟通时的卑微，她绷着脸静静站了一阵，声音涩哑，压得又低又平。
　　“你就不能装听不见吗？”

　　“我又没做错！凭什么！”
　　他下巴微扬鼻翼翕动，呼吸带着急促脸涨得通红，肩膀绷得紧紧的，整个上半身都前倾着。

　　“就因为我看不见？我就要认错？！”
　　他梗着脖子，青筋纵横成倔强不甘的弧线，喉结滚动带着激愤大喊。

　　“看不见是我的错吗？！！是我想的吗？！！”

　　蒋梅知道温白出来了，面对他这样怒喊也不恼，只眼角发红的站在原地，指尖悄悄掐进掌心，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就连鼻子轻叹的气息被夏风悄无声息卷走。
　　“你多大人了，还这么...”

　　她平静地站在他对面，纵然周围是车鸣人行的嘈杂，也盖不住她一字字咬腮又无奈的沙哑。
　　“你也该习惯了，该认命了...”

　　男生眼眸里不服气跳动的火焰被浇了冷水，他指节捏地咯咯作响，嘴角抽动一下，不甘地冷笑着离开。

　　然而在进门的一瞬，温白只听‘呲’一声脚掌擦地声，紧接着回头，就看见那男生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
　　而傅揚正站在门口，也有所预料地侧身避让。

　　但......

　　一切发生太快，男生突然失去平衡向前一扑，傅揚虽有躲避，仍被胳膊猝不及防一推，挺挺向后倒去，后脑勺着陆时发出沉闷吃痛的响声。

　　“傅揚！”
　　“蒋昊！”

　　两声惊呼吸引不少匆匆过路的行人。

　　温白倒吸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一步嗖嗖上前蹲地抱住他胳膊搀扶，杏眸写满担忧，浑身上下扫视查看有无伤口。
　　“没事吧？”

　　蒋梅也第一时间将蒋昊拉起，见他没事快速拍打身上灰尘，然后把他护在身后，满脸歉意，唇咬得毫无血色，小心翼翼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他看不见，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蒋昊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此刻虽低下头，眼里有懊悔，却别过头固执的不肯开口。

　　傅揚被她拉起，胳膊肘靠屈膝坐在地上阖眼蹙眉，喉结艰难滚动，手无意识紧紧攥住她袖口。
　　过一小会儿眉宇渐平，才吐出一句。
　　“没事。”

　　温白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骤然坠地，心情像坐了过山车大起大落。
　　眼前闪过刚才他后脑勺坠地的画面，她心生疑窦，但傅揚此刻站起，略休闲的衬衣后背沾染灰尘，裤腿也蹭了一条灰印。

　　她伸手去拍干净这些他看不到的地方，心里无名一股火冒上来，想埋怨口气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反倒像撒娇。
　　“不是说让你屋里等我嘛！”

　　傅揚呼吸变得又缓又重，喉结艰难滚动。他低头垂眸，将翻涌剧烈的痛藏在颤抖的眼睫下，指节攥得发白，脖颈处紧绷出青筋轮廓。
　　但他很快平复，紧绷的面部轮廓冷峻寒凉，一如往常。

　　他忽然想起什么，问温白时间，然后说。
　　“家里有事，我要先回去。”

　　.

　　温白停好车，两人刚进电梯间，傅揚差点被铺在电梯里的红色地毯绊倒，幸亏温白扶了一把，但傅揚还是一个趔趄后脑又磕在墙上。
　　他捂着头，表情狰狞疼痛。
　　温白把他送回岑旭屋里，仔细检查是否有伤口。伤口是没有的，只是鼓了一个包。

　　傅揚说自己缓缓就好，让她先离开。

　　温白满眼不放心的关上门后，他立刻双手抱头揉着，额间莫名浮现细密的汗珠。
　　眼前的视野也模模糊糊，愈发阴暗，似乎要回归黑暗无际的视野，再透不出一丝光线。

　　傅揚咬着牙，拨通了林叔的电话。
　　“悄悄接我到别墅，把赵医生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