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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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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薛仁兑现了他说过的话,他真的帮杨育约到了冯时易——篮球比赛结束后,他会在体育器材室等着她。
杨育不知道薛仁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解释,神神秘秘。
为了这场见面,杨育特意打扮了一番。
下午三点,少女准时迈着小碎步出现。
脸蛋泛着绒绒的光,她的轮廓和眉眼都是稚气的钝角,像新鲜的水蜜桃。上身是米色针织衫,下身是五色碎布裙,灰校服被随手系在背包当装饰。衣柜里没有一件好看的衣服,杨育发挥创意,在有限的资源里进行了惊人的大胆混搭。
最特别的是,她扎了个丸子头,小丸子前别着一枚红通通的发卡,仿佛缀在蛋糕上的糖渍樱桃。
枫树下,薛仁在等杨育。
他一如既往的安静,不显眼,戴起卫衣的帽子挡住他的表情。
她走近,才看清他在偷笑。
“好啊你!”她抓他抓了个正着,“你笑我是不是?”
“没有。”薛仁的视线飘开。
“明明在笑。”杨育的脸追过来,追着他躲闪的眼。
她往左,他往右;她往前,他往后。追着追着,杨育开始不自信了。
“你说实话,”她气呼呼地抱起手臂质问他,“我是不是不好看?”
“我没这么说。”
杨育想:可他也没夸好看呀。
“哼,你懂什么?用不着你欣赏,冯时易喜欢就行。乡巴佬。”
话音未落,薛仁突然弯腰,逼近。
呼吸喷到脸颊,烫烫的。
他的手撑在耳侧,将她困在枫树与臂弯之间。
“你刚说什么?”
语气降至冰点,尾调上扬。
这是很不同寻常的,薛仁好凶。
更不寻常的是,这股紧迫的危险,使得杨育的心脏狂跳。
“重说一遍。”
他的眼眸扫向她。
杨育想往后退,可背后是树。
只能抬起脸看他,那一瞬,她才发现:薛仁是有攻击性的,他只是把那一面隐藏得很好。
脑袋乱七八糟,嘴里含含糊糊,她说:“没什么。”
显然,不是令他满意的答案。
目光一凛,薛仁欺身向前。
杨育立即闭上眼睛。
他替她将头上的那枚发卡调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松弛。
“都这么好看了,还要怎么好看?”
睁眼后,她看见他浅浅的温柔的笑。
仿佛无事发生,薛仁与她拉开距离。
杨育灰溜溜地呼出屏住的气。
“吓我一跳!你刚才,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去找冯时易了。”
*
体育器材室的门没锁,一推就开。
杨育进到里面。
橡胶的气味,不流动的空气像一滩静置的水。
阳光从高窗倾泻而下,恰好洒在长凳上。
冯时易坐在那片光里,如同聚光灯中央的主角。打完比赛的他换下了球衣,套了件白色T恤。
冠军的奖杯被他随意地放在脚边,像不值钱的玩具。
“你来啦。”冲她挥挥手,冯时易的帅气夺目耀眼。
“嗯!见到你真开心。你今天的比赛赢了呀,恭喜你。”
杨育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和他一样,她也沾到了阳光。
自动地,她切换到自己最热情最积极的状态和冯时易对话:“太对不起你了,昨天我临时有事,后来你有在那儿等我吗?
“当然了,我等你很久哦,”冯时易歪头看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你一直没出现,我很失落。是为什么呢?”
杨育肯定不能把自己惹上了霸凌小团体的事对他和盘托出,那该编一个什么借口来解释她放他鸽子的行为?细思中,杨育惊觉,有坏人在找她,顶多是走不了那段路。她会飞,其实昨天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再找冯时易的。
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当时满心想着,要去通知薛仁。
一番思考,杨育没编出合理的谎话,她的思绪停在“薛仁”这儿就卡壳了。于是,她把那个到嘴边的名字念出来,利用他转移话题。
“我有一件好奇的事,薛仁是怎么帮我把你约出来的?”
冯时易的眉头蹙起,微微的不悦。
那表情只在他的面上停留了一秒,杨育错过了。
“没有特别的办法啊,”他用好听的声音,说着动听的话,“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薛仁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人说话的人,更别说和你这样的……”
这次,她话没说完,被他直接截断。
“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杨育怔住:“你跟薛仁很熟?”
“能不聊他吗?我觉得没意思。我想和你聊聊我们。”
从口袋里,他拿出那封她递给他的情书。
“小育,你信里的爱意我都收到了。”
冯时易亲昵地喊她,仿佛早已叫过无数遍那样的自然。杨育咽了咽口水,预感到他的下一句会更加劲爆。
果然,他直白地说:“你想不想做我的女朋友?”
杨育的第一反应是:成为冯时易的女朋友,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开始花他家的钱了?
隐藏在心里的发财梦瞬间点亮,触手可及。
“哇!”
她双手捂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当然好啊,我愿意。”
杨育觉得,自己在笑。
这可是冯时易!他代表着铺天盖地的财富,他是满分的心动对象。她美梦成真,与他两情相悦,多幸运,多值得笑啊。
她的笑容哪种?害羞的,还是开心?又或者是谄媚?她的眼里会流露出对钱的渴望吗,那可不行。
她在笑吗?为什么?也许,她没有笑。
杨育逐渐不确定,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用意志维持着上扬的嘴角……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印在了她的唇上。
昂贵的香气,属于冯时易的高级沐浴乳气味,萦绕在鼻尖。他的眉眼,如巧匠雕刻出般精致,他亲吻她的时候合上了眼。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杨育想。
然后,联想到一件相关,又不相关的事情。
进体育室之前,她那句没对薛仁说出口的话。
整个高中时期,杨育与其他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心里装着一个人,等待着初恋,等待着初吻的降临。在她的幻想之中,每次吻上她的人都只有一张脸,冯时易的。
短暂地,在今日的枫树下,那张脸变成了薛仁。
她被他要亲她的预想吓到,可他没有那么做。心中除了慌张之外,居然还有……落寞。
“吱——”杨育从凳子站起来。
“怎么了?”冯时易不解地望着他。
她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异变突生。
用来存放体育用品的铁架迅速地倒向长凳,这巨大的响动全无预兆,如同有双无形的大手轻巧地抽走一个关键的支点,整个沉重的架子轰然倒塌。
杨育和冯时易都没来得及反应。
撞击声震得屋子一颤,她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架子压向他们。
冯时易与她,隔着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被死死地压在铁架之下,而杨育毫发未伤。
排球、球拍、乒乓球,零散的杂物滚落一地。
场面骇人,冯时易伤得很重。他的额头破了,淌下浓稠的红色的血;腿部有明显的骨折,下半身完全无法动弹。
杨育试着去抬铁架子,它太重了,没有成功。
当她在努力尝试时,重伤的冯时易却出奇的淡定。没有呼痛,没有惊惧,他的神色平稳,他看着她,看着刚才被他吻过的唇。
突然,冯时易笑了。
“你知道吗,小育,情节不该这样发展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似曾相识,杨育曾在薛仁的脸上见过一样的神色。
他们看着她,又不是她,像是在透过她对话另一个人。
“我和你,是来谈恋爱的,正统的校园恋爱。你先喜欢我,给我递情书,最初,我没有接受你的告白。后来,你加入篮球社,成为社团的经理,按正常的剧情发展,今天你将带领队伍参赛,我们一起拿下冠军,因而生情。”
破溃的伤口不断地涌出血液,将他的脸染得血红。似乎完全不痛,他的意识抽离了身体,理智地对她进行质问。
“我们的情感进度诡异,我几次想拉你回到主线,依然没有进展。小育,告诉我,哪里出了岔子?”
杨育听不懂。
冯时易伤得太重,在说胡话,她很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他的话已然挑起了她的恐惧。陌生又古怪的念头在禁锢的边缘隐隐试探,乱跳的心脏揣在胸腔里,像一只扑腾的鸟,跃跃欲试地张开双翼。
“我去叫同学帮忙!”
几乎是逃亡,她匆忙地关住那只鸟,回避所有可能让脑子变得清晰的思考,依循本能,丢下冯时易往外跑。
器材室的门在身后合上。
外界的漆黑让杨育一瞬间感到失明。
仍是熟悉的学校操场。
明明,刚才在屋里是午后,漂浮在阳光下的灰尘清晰可见。
出门后,世界直接进入了黑夜。
无视混沌,不会让事物回归清醒。
无视混沌,终将踏进更深层的混沌。
逃,逃离这里,杨育准备张开双翼飞离未知的危险。
可惜,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翅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