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Angel1224

26、第 26 章

　　陈丽霞看着冯莹，面色淡然：“来，这边坐。”

　　她用毛巾掸了一下座位，示意冯莹坐。

　　陈丽霞给外孙女递来一张刚收的十块钱：“去隔壁帮外婆买瓶醋。”

　　于心问：“为什么吃醋？”

　　陈丽霞微微笑道：“咱们今晚吃饺子。”

　　于心接过钱，抬头问外婆：“吃什么馅的饺子？”

　　“荤三鲜。”

　　一听到荤三鲜，于心高兴地拍手：“太好了，我要吃二十个。”

　　“傻丫头，平时十个都吃不完，还想吃二十个。”

　　“是外婆你说的呀，爸爸能吃一口气能吃二十个。”

　　说完，于心拿着十块钱直接跑走。

　　陈丽霞说：“她啊，现在就等着她爸爸呢。”

　　现在店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陈丽霞擦着桌子的同时不忘在桌子上收拾零钱入腰间的包。

　　冯莹脱下警服放在椅背上，撸起袖子开始帮忙。

　　“不用你干的小冯。”

　　“没事儿阿姨，我效率高。”

　　冯莹效率确实高。

　　她干活很快，也很干净利索，几下就收拾好了。

　　“小冯啊，坐这吧，这里有暖气。”

　　陈丽霞示意一个位置，冯莹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陈丽霞紧皱眉头：“来就来，别带那么多东西。”

　　冯莹笑着说：“没事儿阿姨，都是些书啊，玩具，还有这些衣服。这些玩具都是我儿子买的，我儿子也玩的。”

　　陈丽霞说：“费那么多钱干嘛，小孩子家家的玩几天都不玩了。”

　　冯莹拿出一个盒子，对陈丽霞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喜欢玩拼图，这次也给于心买了一份。”

　　那是一份宫崎骏仲夏日主题的拼图，色彩鲜艳，明亮好看。

　　“说起你儿子，你儿子呢，怎么没看到他？”

　　冯莹撸起袖子，用手示意旁边：“他在旁边小卖部，估计是买太多零食，这会儿在偷偷吃呢吧。”

　　陈丽霞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给冯莹倒茶：“孩子嘛，都爱吃点零食。”

　　冯莹双手接过杯子：“我们家孩子我从来不给他吃。”

　　“孩子嘛，该玩就玩，该吃就吃。”

　　陈丽霞只字片语像是一丝丝凉风，配合着暖气的感觉，整个气氛变得就像个温室一样。

　　“师母，我每次来都因为公务，感觉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好好说说日常了。”

　　“嗯。”陈丽霞脸色沉静，“是好久了，上次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吧。”

　　陈丽霞记得她们俩高中毕业那会儿，简明给她们拍了很多照片。

　　简明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即便是做警察忙碌，但依旧不愿意放弃错过女儿的每一刻重要时候。

　　“是吗？”陈丽霞像是陷入了回忆，“眨眼你们都到了而立之年，而我的女儿，一辈子都在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的简思，刚刚研究生毕业。

　　那个时候她刚收到一份小学的英语教师录取通知，就在那一年的九月，她就要准备入职。

　　冯莹的手搭在陈丽霞的手上，她的眼睛里能看到陈丽霞的白发，脸上和眼角的细纹。

　　“师母，思思的事情我们已经有眉目了，相信一定会……”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

　　陈丽霞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就连声音也高了。

　　“从我丈夫牺牲，再到女婿生死未卜，最后我女儿死于非命，这些日子我真的受够了。我的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她居然死在了荒郊野岭，还没有衣服，我的老天爷，她得多冷啊。我只想知道我女儿是怎么死的有那么难吗？这些年日子有多苦我都不怕，我只怕我女儿女婿回不来，我的外孙女没有爸妈多可怜。你们都不知道，她看向别的孩子有父母来接有多羡慕吗？而我只能一遍遍给她讲，她爸爸妈妈在外面工作回不来，她爸爸是个好人，她妈妈也一直想办法挣钱回来，可是现在呢，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女儿回来？她已经入了土，而小于呢，一点消息也没有。”

　　冯莹握住陈丽霞的手：“阿姨，您放心，小于会回来的。”

　　陈丽霞叹气：“他还不知道他还有个闺女呢。”

　　说到这，她眼泪慢慢掉落，不经意间看到了门外的于心和梁启迪。

　　于心拿着醋跑上前，一把抱住陈丽霞。

　　“外婆，外婆，我们一起等爸爸。妈妈在天上陪着我们呢，她一定能帮着爸爸的，爸爸他不会死，爸爸会回来的！”

　　陈丽霞说：“不要听别人怎么说爸妈，你要做好你自己，相信爸妈是个好人，明白吗？”

　　也不知道小姑娘听懂没有，只看到小姑娘拼命点头，然后把头埋入外婆身前。

　　“我一直都知道。”于心的头在陈丽霞的衣服里动了动，小姑娘低头闻着外婆身上麻辣烫的味道，“外婆身上的辣油好香。”

　　“嗯，是熟油海椒的味道。”

　　一旁的梁启迪说话了，也跟着弯腰嗅了嗅。

　　他爸爸是巴蜀人，平日里最喜欢吃饺子馄饨以及下饭的时候都会搭配熟油海椒，这一点他最清楚了。

　　“心心和小家伙饿了没？外婆做点吃的给你们好不好？”

　　梁启迪伸出手对陈丽霞说：“婆婆，我叫梁启迪，不是小家伙。”

　　陈丽霞打量梁启迪：“让我看看你像谁。”

　　过了半晌，陈丽霞得出结论：“你像爸爸。”

　　陈丽霞曾见过两次梁瑞元，她对那个瘦高的高个子单眼皮男人印象十分深刻。

　　一口巴蜀普通话口音，三句话不到就脸红害羞了。

　　“很多人都说我像爸爸。”

　　小家伙提起像爸爸，满满的都是骄傲。

　　“你爸爸现在还会害羞吗？”

　　梁启迪看着妈妈，对着眼前的婆婆摇头：“他才不害羞，他在警察局可凶了。”

　　“你爸爸在哪个单位呢？跟妈妈一起吗？”

　　“不是。”梁启迪说，他在凌江区。”

　　陈丽霞上扬嘴角：“这孩子话痨，看着也像爸爸。”

　　梁启迪背着手，不好意思地害羞起来。

　　冯莹发现于心一直都在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儿子，于是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这样吧，你们既然都在，今天就包饺子吃吧。”

　　陈丽霞一边说一边解开围裙，“我去买点菜，今晚就回家包饺子吧。”

　　于心听到饺子心情大好，抱着醋的样子美滋滋。

　　“阿姨，我有车，带您去买菜吧。”

　　“不用了，这附近有菜市场。”

　　于心举起手道：“外婆，我想回家。”

　　梁启迪也不喜欢去买菜，也选择暗暗举手。

　　“那你们回去吧。”陈丽霞把钥匙交给于心，“记得带哥哥一起玩，知道没？”

　　“还有把书分享给哥哥看。”

　　“对，心心很乖。”

　　小区很近，两个小朋友走在路上，路边全都是掉落的树叶。

　　“我告诉你哦，我外婆做的饺子可好吃了。”

　　“我姥姥做饺子才好吃，她会做很多花样。”

　　“我外婆会做很多好吃的，肯定比你姥姥厉害。”

　　“回头比比看嘛。”

　　他们并没有直接走回家，而是停在了信报箱前。

　　于心低头看着路上的两道影子。

　　梁启迪比于心高出许多，看着也更厚实一些。

　　周围风吹落叶和时不时的凉风声，让梁启迪的耳朵有些刺疼。

　　梁启迪低头对于心说：“这里好冷，可以回你家吹暖气吗？”

　　于心一点也不冷，她看着梁启迪，说道：“但我得先去取报纸。”

　　她忘记报纸是放在家门口的，想着刚刚大人们的对话，她有些心不在焉。

　　而这些都被梁启迪一一看在眼里。

　　他朝着她的耳边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于心抬头看着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梁启迪不好意思地挠头：“刚刚……我说我像我爸爸，我看你很不高兴。”

　　于心摇摇头，直接一把拉着梁启迪入了单元楼。

　　“我没有不高兴。”于心把钥匙放进钥匙孔，梁启迪个子高，帮她很顺利地打开门，于心轻轻答谢，又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爸爸看到我这么高了，会不会也这么高兴。”

　　小姑娘的成熟不由地让梁启迪吓到。

　　走进家里，于心把自己的拖鞋让给他，又把遥控器交给他。

　　“我们家没有装盒子，但是可以看动画片。”

　　“你说机顶盒吗？”

　　“应该是吧，我在丫丫家看到过，那个电视可以看很多频道，还可以连电脑。”

　　“我家也可以连电脑，欢迎你来我家看。”

　　于心浅浅地答应了一声。

　　梁启迪觉得于心看着比他还大。

　　因为她跟自己认识身边的小朋友不一样。

　　就在刚才，他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小卖部的角落里看漫画。

　　后来才知道，她平时很少看电视。

　　上次看电视还是被小卖部家的小哥哥强拉着偷偷看亲嘴。

　　小丫头太过于成熟，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回话。

　　于心又问：“你还看吗？不看把遥控器放在沙发上吧。”

　　梁启迪放下遥控器，问于心：“那你又去做什么？”

　　于心丢下两个字：“看书。”

　　说完，于心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梁启迪跟着她进去。

　　于心的房间不大，白色的床上还摆着一个不大的灰色兔子玩偶。

　　她桌子上还有着早上刚写完的作业，于心早上前把作业整理好，将其一一放进了书包。

　　“你都看什么书？”

　　“你呢？”

　　“我……我爱看漫画。”

　　梁启迪最不喜欢看全部带文字的书。

　　尤其是学校的读书作业，他基本都是擦边过。

　　“安徒生童话，不一样的卡梅拉，还有一千零一夜。”

　　梁启迪稍稍皱起小眉头：“我不喜欢读书。”

　　于心很疑惑：“你不喜欢读书？那你喜欢做什么？”

　　“看电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电视有艺术创想！”

　　不比梁启迪一提起艺术创想就很激动，于心正一脸好奇地拿着安徒生童话看着他，像是在问这个在讲什么。

　　梁启迪解释：“艺术创想，是一个关于美术的节目。”

　　“美术？”于心的疑问像是在思考，“是有画画吗？”

　　“不全是，他还会用很多东西摆图案。”

　　“这个节目很久了吧。”

　　梁启迪颔首：“很久了，从我们爸爸妈妈小时候就有。”

　　说到这，又把话题转回去了。

　　于心看着他脸色有些异常，便开始烘托气氛：“你是在怕我哭吗？”

　　梁启迪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牢牢地记住妈妈所交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小姑娘哭。

　　“跟你说，我爸爸也害怕我妈妈哭。”

　　“你怎么知道？”

　　于心笑道：“我外婆说的，但是我妈妈不怎么哭。”

　　于心主动打开话匣子，梁启迪像是得到了共鸣，他眼神看着于心，于心示意他一起坐在床上。

　　粉粉嫩嫩的被子，让梁启迪再次皱起眉头。

　　梁启迪说：“这么巧吗？我爸爸也很害怕呢。”

　　于心很好奇：“是不是爸爸都会害怕妈妈哭啊？”

　　梁启迪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我姥姥最讨厌我姥爷抽烟喝酒。”

　　说到这，于心不由地捏着小鼻子：“抽烟喝酒的人确实很烦。”

　　“可不是嘛。”

　　“你爸爸喝酒吗？”

　　梁启迪想了想，说：“他抽烟。”

　　于心嘴巴鼓着，就像两个小包子：“那嘴巴有味儿。”

　　“嗯。”梁启迪很赞同，“所以我平时不喜欢他亲我，但他总是来亲我。”

　　“亲是什么感觉？”

　　”？”

　　于心又问了一次：“亲是什么感觉？”

　　梁启迪说：“就有点像口水掉在脸上了。”

　　“上次我跟邻居家哥哥就看了一个电影，我就一直很好奇。”

　　“那你外婆亲过你吗？”

　　于心还认真想了三秒钟：“很少。”

　　梁启迪一本正经地说：“据说爸爸妈妈一起亲跟爸爸妈妈亲我们是不一样的。”

　　“真的！”梁启迪语气很认真，“但我觉得，不都是一张嘴嘛。”

　　“我外婆说过，抽烟喝酒的人有的时候也有原因的。”

　　“是吗？我妈妈说过凡事要讲证据哦。”

　　于心低头看着书，选择不回复这句话。

　　安静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时不时的翻页声。

　　梁启迪坐的有点烦。

　　他已经盯着小女孩房间衣柜的机器猫贴纸看很久了。

　　他曾看过眼前的妹妹几眼，不比他爸妈说她像舅舅，他觉得她更像照片里的思思阿姨。

　　过了一会儿，门传来了敲门声。

　　于心放下书，跟梁启迪先后跑出房门。

　　梁启迪想去开门，于心一脸防范地说：“不要随便开门。”

　　她先是拿起小凳子对着猫眼看了看，在确定是陈丽霞和冯莹后，她就把门打开了。

　　“哎哟，小姑娘防范意识很强。”

　　冯莹很少夸小孩，于心应该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梁启迪在一边嘟囔：“妈妈，你总是不夸我。”

　　冯莹说：“你要是乖一点就行。”

　　梁启迪挠挠头：“我已经很乖了。”

　　于心对这两个大人说：“启迪哥哥人很好，他给我说了一个电视，我也很想看。”

　　陈丽霞放下菜给外孙女的辫子重新绑了一个花样，不忘问她：“什么节目？”

　　“一个画画的，叫艺术创想。”

　　艺术创想……

　　陈丽霞想起来，小时候的简思最爱看这个。

　　就跟很多小孩子一样，简思很想要一个白乳胶。

　　只是他们工作太忙，谁都没想起来给她买一瓶白乳胶。

　　而她最后直到死，也没有买到那瓶白乳胶。

　　冯莹挤出笑容问孩子们：“猜猜看，今天我们吃素三鲜还是肉三鲜啊？”

　　梁启迪说：“荤三鲜好吃啊。”

　　于心扫了一眼她们手里的袋子：“都好吃。”

　　于心有着不知名的成熟。

　　冯莹心疼这个孩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冯莹用眼神示意陈丽霞，陈丽霞笑着朝于心扬了扬下巴，冯莹便拉着她的手来到阳台。

　　梁启迪看向阳台，陈丽霞低头对梁启迪说：“来，启迪帮婆婆洗菜。”

　　“婆婆，我从来没洗过，会不会洗烂掉呀？”

　　“不会的。”陈丽霞支开梁启迪，把他带到厨房去。“来，婆婆教你。”

　　“饺子也会吗？”

　　“当然，婆婆会做很多很多花样。”

　　“会比我姥姥的多吗？”

　　“嗯……要不要一起试试呢，因为我还不知道你姥姥会多少种呢。”

　　阳台外凉风已经褪去，只剩下了盆栽里的铃兰花，花香四溢。

　　“心心，冯阿姨问你，想不想多一个妈妈。”

　　“妈妈？”于心不是很懂眼前女人的意思，“可是冯阿姨，我已经有妈妈了，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妈妈，难道不是吗？”

　　冯莹半蹲在地上，握着于心的小手。

　　半晌，她屏住心里那口气，终于缓缓地吐出来。

　　“是只有一个妈妈，但也可以有个干妈。”

　　“干妈？”于心不懂，“什么叫干妈？”

　　冯莹想起大学时期和简思的约定，开始解释：“干妈就是……你妈妈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想一直延续这个关系，然后我和梁叔叔认你做干女儿，好不好啊？”

　　于心望向厨房，小小的手依旧老老实实地握住冯莹。

　　冯莹知道，她一直想要一对父母陪伴。

　　“那外婆同意吗？”

　　“同意，还有你爸爸也同意。”

　　一听到爸爸也同意，于心当然点头同意。

　　“来，叫一句妈妈给我听一下？”

　　冯莹嘴巴微张，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做梦。

　　“妈……妈妈。”

　　于心语调平平，带着些许结巴。

　　她毕竟从来没对着一个真人喊过，自然是有些慌张。

　　冯莹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块金锁片来，戴在了于心的脖子上。

　　昔日没来得及送给要结婚的简思，这一次终于有机会送给她的女儿了。

　　这块金锁片有两个，另外一个在梁启迪那。

　　冯莹两眼放光：“来，你再……再叫我一下？”

　　“妈妈。”

　　这一次咬牙清晰了。

　　“诶。”冯莹摸着粉嫩的小脸，表情里全是疼惜，“妈妈在这呢，以后妈妈在这，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你以后再也不要再说没有妈妈这句话了，知道没有？”

　　于心点点头。

　　“来，让妈妈抱一下。”

　　于心走过去，抱住了冯莹。

　　那一刻，冯莹仿佛看到了好友，在微微向她低头致谢。

　　而于心也抱紧了冯莹，久久都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