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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抬头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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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媛拉开椅子,又走过去把后窗帘拉开,透进些许晨曦。
楚以期倒是自觉性很高,端起面前的醒酒汤慢慢地抿。
“你今天还是继续出差?”
“还有些事,快年底了也比较忙,都不想推到后一年嘛。”
楚以期点点头:“要去哪吗?”
“得去一趟海城。”
“我送你去机场吧。”
席媛没问楚以期来宁城干嘛,两个人也都很默契地没提起昨天的对话,一个是酒劲一过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一个是刻意地避着。
拧巴又矛盾。
明明各自心知肚明,却非要装着退缩。
“给你传了个文件,或许你官司能用得上。”
楚以期没看,但是说:“谢谢。”
隔了几天,席嫒一早就赶回北城来——今天是楚以期去庭审的日子。
但是席嫒没去,甚至没问,只是难得一次特别听话跟着席老爷子一起去了场慈善晚宴。
——一场从下午两三点就开始的“晚宴”。
席嫒没喝酒,也没人非要劝她酒,所以一直都端着杯果茶。
直到拍卖环节,席嫒在老爷子的盯视下,做出了唯一特别彰显存在感的事——拍下了一条项链。
并且,席大小姐很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给钱。”
“哦。”席老爷子切了一声,说,“送谁呢?”
“你猜啊?”
“那就没事了。”
席嫒笑着,没说话。
楚以期那边,下午其实就已经结束了,但不直到出于一种什么心思吧,她在人走完之后,去了对面一家咖啡馆坐着,直到有些晚了,她又出来。
——因为下雪了。
她看着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停在八天前,在她没见到席嫒的第六天。
席嫒回了一句“我在宁市出差”。
于是楚以期当天就去找她了。
在席嫒走的前一天,说的话一字一句响在耳边,逐渐重叠,变得听不真切,可她又清楚地记得席嫒的每一个字,在哪里有停顿,停顿了多久……
过了很久,楚以期更了条微博。
在她发出去的一瞬间,席嫒收到了微博订阅的提示音。
她点进去看,和前些时候每隔一天就发的微博一样,是一段demo。
今天的标题是《粉色海》。
席嫒听到开头就想起来,这是她们在一起后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出来三天休息,活动一完席嫒就赶紧跑着出来跟楚以期赶飞机。
为此还有过一套饭拍图,是那时候一身白色礼服的席嫒提着裙摆就跑,没有清晰的图片,但光感拿捏得很好。
那几天,席嫒和楚以期去了不知道哪里的小岛,也是时间合适,去潜水的时候看见了海底成片的粉色珊瑚。
晚餐时候席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条项链,也很巧,是一条嵌着粉色水晶的项链。
也是直到晚上躺下无所事事研究项链的时候,楚以期才注意到那也不完全是粉色,每一颗水晶的边缘都渐变了一点蓝色,很漂亮。
像是这一天看见的粉色珊瑚,融在深蓝海域。
席嫒收回神来,听到了一句“绯云沉落海底,桃雪奔赴潮汐。”
“银蝶振翅。”
“能否遇见暖阳。”
席嫒看着楚以期发的歌词,下一句应该是“山海相期或许,你也会来”。
席嫒没关音乐,去看了看今天的热搜。
当庭宣判的胜诉,是好消息。
[我想见你。]
收到消息的时候,席嫒正在慈善晚宴的角落缩着刷微博——页面停在关于楚以期那场庭审的报道。谋划着怎么能够很自然很委婉地溜了。
她很轻地勾了勾嘴角,没回复楚以期,在人群里找到了席老爷子,说了句:“我要去见我想见的人啦,再见喽。”
车灯照着,每一片雪花都清晰可见,缓缓地落下来,积攒成堆。
在席嫒停下车的一刻,接到了楚以期的电话,但她没接。直到她撑着伞跑向那边,要走到人家身边了,才接起电话。
“席嫒。”
席嫒顺了顺气,放慢脚步,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
“抬头。”她说。
席嫒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楚分明落在了楚以期耳边。
楚以期看向一边洒着光的路,席嫒一身黑色的旗袍,披着件白狐毛的外套。可能是因为背后的光特别耀眼,所以在一片的白色里非常惹眼。
这会儿都是夜里了,楚以期是今天下午就从对面出来了的,在这边停留了好久好久。
又想了好久,还是下定决心,发了那条消息。只是更多更热烈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也只有那句话,非常非常想说,一刻也耽误不得。
不管有没有回应。
像是以前她和席嫒看封阿姨家的猫猫绕毛线团一样,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也愿意倾力一试。
楚以期突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下午,她也曾这样,给一个人打电话,却没有被接起来。也就是那一天,那对她本该喊爸妈的人撕破了脸。那之后楚以期不喜欢给别人打电话了,一次又一次,雪后一个人背着包走回那间屋子。
只是有一次,忘记是什么病了,很难受,她蜷在床边,希望妈妈能接起来电话。
可是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楚以期听见席嫒说:“抬头看。”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席嫒在她面前停下,黑伞的阴影挡住了雪,也遮住些光亮,所以楚以期只能看见这个人。
看得非常清楚。
她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响在上方,却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现在你见到了。”
楚以期看着她,眼睛有点泛红。
明明也就是一个礼拜而已,她却觉得像是很久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一样。
“席嫒。”
“席嫒……”
她固执地叫着席嫒的名字,想要得到一声回应。
面前那人却说:“如果你更愿意在这里把自己堆成雪人的话,我就不陪了,容易冷死。”
楚以期小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毛呢大衣几乎盖着她整个人,像是雪地里的兔子,安安静静的。
她看见席嫒把外套换了只手拿着,似乎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吧,但是风雪里听不真切。
席嫒伸出手,手心向上递给楚以期,说:“还不走吗?”
楚以期眨了眨眼,慢慢地握住席嫒的手,没怎么真的借力,站起来走到席嫒身边。
“去哪?”
席嫒说:“不知道。”
虽然是这么说的,楚以期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指尖蜷了蜷,也还是没敢主动去牵席嫒的手。
谁都没再说话,只有身后留着的一长串脚印,和影子里微微倾斜的伞柄,证明她们曾并肩而行,走出这里。
席嫒拉开副驾驶的门,楚以期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席嫒饶了一边,拉开车门,收伞。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或者也并不在乎——从这辆车停下开始,在很远的地方有人摁下了快门键。
席嫒一路都没搭话,把车开到了她们俩曾经的住处,安安稳稳地停下来,说:“下车吧?”
“你……”楚以期停顿片刻,说,“你不上去吗?”
席嫒似乎是在犹豫吧,最后转身开了车门。顺手把楚以期的安全带解开了。
“走吧。”
在还没来得及开灯的一片黑暗里,楚以期看着席嫒的轮廓,抿了抿唇,故意站在席嫒面前,越过她去按开关。
席嫒略微后仰些,楚以期在察觉这个动作的一瞬间滞愣着。
她其实很久没有这么慌乱过了。
——甚至在庭上,她都蛮平静的。
或许是,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因而淡定些许;又或者,她只是在想着,这一切就要顺利结束了,然后她能去见那个人,那个她想见了很久很久,也一直没敢直视的人。
到了这一刻却心跳得很快,特别的没底,像是下一刻就会从高楼坠落一样。
或许从最开始她就没选对吧……
其实在这个瞬间,如果席嫒的反应有些许变化,就会像极了很久之前的一场演唱会后。
那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雪夜——算起来For 8每年总有演唱会是在冬天的时候,运气好就能赶上初雪。
时间似乎也有些晚了,所以楚以期和席嫒都回了别墅那边。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溜进楚以期的房间。
还是席嫒后进去的,关上门一转身,楚以期还没有开灯,正越过席嫒去按开关。
黑暗里一切感官似乎都被放大了,另一个人的带着冷气的呼吸撒在脸上,有些痒。
席嫒稍微一愣,随后像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气声,她握住了楚以期的手腕,拽到自己面前,倾身上前,鼻尖蹭了下楚以期。
随后而来的,是月色隐约里的呼吸交错……
至于此刻……
楚以期很快撤回来,说:“那什么,你早点休息吧。”
席嫒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你去睡觉吧,我得处理点文件看看资料。”
楚以期点了点头,去了主卧却一直没睡着,坐起来看了好久的雪,在备忘录留了几句歌词,又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发了好久的呆。
过了很久很久吧,席嫒总算是关了灯,但是一直没有后续的动静了,楚以期接着台灯的微光看手机,看见了微博热搜。
热搜第一位简单明了,就五个字——
“席嫒楚以期”
楚以期点进去,是席嫒去接她的时候被拍到的。她没看各自单独的图,径直看向第三张开始的合照。
照片的构图很好,远处的车灯照过来,席嫒拢在光里,有些许模糊,楚以期坐在一边,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道分界线一般,划定了明暗。
再往后的画面,是席嫒站在她面前,而她正好抬头,只有路灯昏黄,氤氲出一片温暖的雪。
接着,是席嫒伸出手,说:“还不走吗。”
楚以期自己把接下来的场景补完了。
后面的照片,便是她们并肩走向光线最明亮的地方。本来楚以期当时因为满心的紧张,也满脑子只有席嫒,并没有注意到,直到现在去看这张照片才意识到,席嫒的伞柄其实偏得很明显。
有一些人总是这样,说着不管,装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其实心思比谁都细,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从她们认识起就这样,一点没变
看了会儿微博,她也没急着和苏落渐说什么,只是轻手轻脚地又走出去,在沙发边看席嫒。
明明两个场景并不相关,楚以期这时候却想起来席嫒那一句“抬头吧——你现在见到了”。
——在席嫒接电话前那三十秒左右,楚以期其实都是心里没底的。
那一段空白里,雪似乎都下得格外的大,一如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天楚以期应当是发烧吧,或者就是阑尾炎那一次,她把自己蜷在床边,手似乎有些发颤,她给自己妈妈打了电话。
并没有被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