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浮花》清粥冰糖

1、第1章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浪，除了——戴家巷。
　　戴家巷是阴湿逼仄的，灰黑的墙根布满青苔。一条清幽的石板路，破碎的石板缝里顽强的冒出几根青绿，在来往行人的脚下夹缝求生。
　　顺着巷子往前走到拐角，支着一张小牌桌，几个老人正围桌而战。
　　“那是沈老二家的丫头吧。”正对着巷子口的老汉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道。
　　几人转头望去。
　　石板路上走过来一个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少女，扎着马尾辫，身着白色及膝连衣裙，同色凉鞋，背着个旧书包。
　　“他家的老三，珍珠。”老汉对面的妇人用食指蘸了下口水，捻开一手牌道。
　　“珍珠都这么大了？沈老二好福气啊！三个丫头都长大成人了。”
　　妇人撇撇嘴，心道：福气什么啊，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大丫头倒是招赘在家了，生了个娃还是丫头！
　　沈老二若在，听到别人夸他好福气，多半会笑得眯起眼睛。这些年这样的话他早就听习惯了，同样的话听多了，别人不管真心假意他都信以为真了。
　　他兄弟共三个，老大一儿一女，老三一个儿子，唯独他憋着一股气想要生个儿子，却连着三个都是女儿。他的重男轻女，源自他的母亲沈老太，就因为他没能给她生个孙子，他们一家人在老太太眼里，都成了二等公民。
　　一大家子吃饭，肉一个劲地给两个孙子夹，他家闺女伸个筷子都招白眼；给两个孙子买衣服鞋子，他家闺女没份；过年压岁钱，孙女也比孙子少一半；背地里私房钱悄悄地补贴给老大老三，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事情数不胜数，沈老二两口子寒了心冷了情，也认了命！
　　沈老二想生儿子，不代表不疼女儿。两口子都是普通工人，收入微薄，既要工作，又要带大三个娃，爷爷奶奶不帮忙，多少心酸不易都默默咽下。他媳妇张秀兰脾气大，两口子半辈子吵吵嚷嚷、磕磕跘跘。张秀兰有时会对孩子发脾气，但沈老二再苦再累，却从未对三个女儿大声过，但凡他在家，家里什么活都默默干了，也不叫女儿们伸手。女儿们喜欢睡懒觉，上学要迟到了，他连牙膏都帮忙挤好，粥提前盛好了凉着。
　　女儿好啊，女儿贴心！大女儿明珠，长得人高马大，性子随了母亲爽利泼辣，最适合撑门立户，到了成家的年纪，就招了个上门女婿，生了孩子随自家姓。女婿脾气也好，和一家人相处的很好。不像老三家的，儿子娶了媳妇，婆媳两个三天两头吵架，孩子才两岁，两口子就离了婚。
　　二女儿玉珠，工作几年了，谈了个男朋友，两家住的不远，知根知底。小女儿珍珠如今也大学毕业了，快熬出头了，他没什么可求的，三个女儿都安稳地嫁人生子，他也就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门被敲响了，沈老二去开门，小女儿珍珠走了进来。
　　“回来了？没吃饭吧？给你留了饭菜。”
　　“嗯，没吃呢。”珍珠把包放下，去洗了把脸，外面太热了，她出了一身汗。
　　洗了脸坐到桌前，掀开纱罩，一个红烧肉，重油重盐，明显是张秀兰的风格。还有一个青椒炒干子，一个青菜汤。张秀兰似乎常年离不开青菜，餐桌上没有青菜是很少见的。
　　沈老二从饭锅里盛了饭递给她，一面看她吃，一面问道，“工作找得怎么样？”
　　“不知道呢！都要等通知啊！稍微好点的工作都好多人竞争。”她大学读的是历史，这个专业根本都没有任何竞争力！
　　“不急，慢慢找。”沈老二安慰了一句，就不再说话，走到沙发去看电视。他看电视也不放出声音，因为张秀兰带着小孙女在睡午觉。
　　珍珠吃完饭把碗洗了就回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看手机。虽然很累，她也没有躺下，因为她和二姐沈玉珠共用一张高低床，下铺是她二姐玉珠的，她想躺下还要爬到上铺去。玉珠不喜欢别人睡她的床，珍珠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和她产生矛盾。
　　大学时的舍友蒋依依给她发微信：
　　你看群里。王婉茹厉害了啊。生意做到同学群了。你看她拍的视频了没有，美颜开到了顶级！哈哈！（手动捂嘴笑脸）
　　珍珠还真没看同学群，因为群里信息比较多，为了防止不方便的时候不停地跳新信息出来，所以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闲的时候才会去翻看。
　　她和蒋依依、王婉茹是同宿舍，朝夕相处了四年，三人最是熟悉不过了。她打开群，往上翻到王婉茹发的那一条：同学们关注下我的视频号啊！（号码******）。请大家给我点下赞呗。还有，我的小黄车里挂了些商品，有需要的照顾下生意哈。
　　王婉茹大学时就在发视频，无非就是分享一下大学生活、学习什么的，有几百个粉丝吧。
　　珍珠点开她的视频号，发现更新了好多新视频。内容也丰富了很多，不再是单纯的分享生活了。粉丝居然涨到了三千多！可以呀！看来这段时间没少下功夫！
　　珍珠随手点开一个最新的视频：王婉茹一身古装，手拿团扇，云鬓间一支珠钗，粉面桃腮，轻点朱唇，做娇羞状，十足的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范！果然美颜开到了顶级！如果不是同窗四年，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珍珠点了个赞，给蒋依依回信息：视频看了，挺好看的啊！婉茹现在粉丝都三千多了，厉害啊！
　　蒋依依：是啊，我看她那意思，大概是不打算找工作，准备专心做网红呢！
　　珍珠不打算发表意见：挺好！你呢？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蒋依依：我爸妈舍不得我离家太远，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但我们农村也没什么工作机会，我爸正在托亲戚给我在县里找个工作。可是我不想去，那小县城就只有一条街稍微热闹点，二十分钟就能从东走到西。
　　珍珠：夸张了吧，你们县城有那么小吗？好歹离家近啊，方便照顾家里。
　　蒋依依：但我还如此年轻，我还向往外面美好的世界！
　　珍珠：外面的世界也不全是美好。相信我，再没有比父母给你的爱更美好的了！
　　蒋依依：我不听！
　　珍珠：你需要碰壁！少年！
　　蒋依依：不要拉我，让我去碰！
　　珍珠不由笑出声来！
　　隔壁响起婴儿的哭声，是小侄女醒了。因为她的大姐是招在家里的，所以珍珠不是这孩子的姨妈，而是姑姑。珍珠走到隔壁，她的母亲张秀兰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抱着孩子在哄。珍珠见状便接到自己怀里，轻轻摇着。
　　张秀兰舒展了一下随着年龄不断发福的身体，打开微风吊扇，问道，“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珍珠有点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每次回来爸妈都要问这个，有点烦了，她心里也有压力！
　　她敷衍道，“就那样吧。等通知！”
　　“不要太挑，找个差不多的先干着！现在外面大学生一抓一大把！”
　　就知道母亲会说教，珍珠微微蹙起眉头，“我知道！”
　　“你大堂姐早上来了！”
　　“哦，来干嘛？”
　　张秀兰瞅了她一眼，“说给你介绍个对象！”
　　珍珠讶异挑眉。
　　“被我拒绝了，”见珍珠看着她，张秀兰继续道，“说家里是做生意的，条件特别好，就是岁数大了点。”
　　“多大？”
　　“32了！”
　　呵！
　　“我说你还小，不急，家里要多留你几年！”
　　这位大堂姐珍珠不太熟悉，两人年龄相差十几岁，她未出嫁前珍珠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她嫁人后和丈夫一起创业，听说做得还不错！自己这才刚毕业，就冒冒然给自己介绍对象，怎么想怎么莫名其妙！而且对方比自己大这么多，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珍珠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张秀兰继续说道，“下个星期六，宝宝过周岁，你给宝宝买身衣服。”
　　“知道了。”珍珠没什么钱，不过做姑姑的意思一下还是要的。
　　外面有开门声，是玉珠下班了。她在商场卖化妆品，今天轮到她上早班，所以回来的早。
　　要说三姐妹中长得最好的非玉珠莫属了，她似乎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身材高挑苗条，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发，大眼琼鼻，妆容精致。不过随意穿了件咖色的修身短袖T恤，黑色阔腿裤，走起路来却风姿无限。
　　她走进来捏捏宝宝的小脸蛋，笑道，“宝宝，叫姑姑！”又对珍珠道，“工作。。。”
　　“停！别问！我不想回答！”珍珠紧急喝止。
　　玉珠笑了一声，也不在意，自去换衣服卸妆了。
　　珍珠回到房间时，见玉珠正在打电话，娇嗔的语气，不用问也知道是和男朋友。珍珠暗叹一声真够腻歪的，拿了自己手机就退了出来。两个人同在商场工作，一个在一楼卖化妆品，一个在四楼卖电器，几乎天天见面，这才下班多会功夫啊？而且两个人还是初中同学。这么多年了还热情未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