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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嫂子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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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小女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回了一趟家,难道连自己的亲爹也不认识了?”头戴方巾的男人并不避讳,坐在了仅剩的一把椅子上。椅子有些年头了,男人一坐上去,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他一靠上去,还险些摔跤,男人有些不满:“你家的女儿不认识爹,你家的椅子倒是认主。”
这话却没人搭理。
旁边的嫂子开口说了话:“三妹,这位是伯父。”但这个嫂子对这个伯父也没有多尊重的样子,眼神也没有给一个,依旧吃着自己的饭。
王玥这时才能仔仔细细地看清来人的模样,倒是确实不像书中描绘的那个王玉辉——这个人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一家人都不想搭理他,只有王珺从厨房里拿出一幅碗筷来,放到这个伯父的手边。
王伯父看也不看,用手肘把王珺放好的碗筷推到了一边,用筷子在一碗肉汤里搅和,夹了一两点肉都不满意,直到夹起四块
肉整整齐齐地挂在两个筷子上才急急地往嘴里送。吃完几筷子肉,还觉得不过瘾,又把筷子放进嘴里,两头两尾嗦得干干净净。
刚才开口说话的嫂子有些忍不住了,啧啧两声表示不满。那一碗肉汤再没人碰过,王伯父见没人吃,只是笑嘻嘻地端起那个豁口的碗就干了一碗。
王伯父吃饱了之后,倒是朝着胡淑作了个揖:“谢谢弟妹款待了。”王伯父用袖子擦了擦嘴,两只手背过身去,念叨着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肉今朝饱”,又往街上的方向去了。
过了不多会,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年纪相仿的戴方巾的男人,身量比刚才那个王伯父矮上一些,衣服也不像王伯父的反着油光——王伯父整理仪容时也不用费心掏出一面镜子来,只消把自己的袖子举起来照照便是。
此时王玥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可她心里还是怕不走运。这王玉辉不会还有好几个兄弟都赶巧着今个上门吧?
这男子进门时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下了。王珺喊了声:“爹。”这么一叫,王玥此时心中算是有数了。王玉辉看了看一滴油也不剩的瓷碗,问道:“老大又来过了?”王珺回答说是。
王玉辉点了点头,看向坐在王珺身旁的王玥。王玥紧张起来,这种情况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好怯生生地跟着叫了一声:“爹。”王玉辉点了点头,也没提王玥自杀又活转过来这件事,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拆开一看是切好了的牛肉片。
他夹了一筷子牛肉片放在王玥的碗里,对着她说道:“小玥如今也回来了,留在我和你娘身边做个伴,陪陪我们也是好的。之前的事也就不要再提了。”
王玉辉的儿子伸长了手,把那纸包中的肉片扒拉几下,夹了几筷子在自己媳妇的碗里。饭桌上一时间沉默起来,王玉辉也不理会,扒了几口饭,扔下了碗筷,也就往余二先生府上的方向去了。
吃完饭之后,王玉辉的儿子也扔下筷子出门了。王玥的嫂子并不搭理还在饭桌上的众人,把衣袖子挽了上去,随即又让衣袖子滑落下来。王玥往这个嫂子的方向看过去,嫂子的衣服看着是干干净净的,布料也比她们的粗布好上不少。
不过天气也怪冷的,为了炫耀个新衣服把自己冻感冒了可不值当。王玥便笑盈盈地说:“嫂子的衣裳好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料子。”
“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王玥哪里说错了,嫂子有些不高兴。
那包牛肉干还摆在桌子上,只有嫂子吃了二块。王珺便收了起来,打算晚上做成菜吃了。王珺一边收菜一边说:“你呀你,人家想让你看的哪里是衣裳,是兄长给她新买的翡翠镯子。”
王玥一边擦桌子,一边听着王珺说话:“从前你同……”说道这儿,王珺表情有些不自然,顿了顿才接着说:“回来的时候,带了个新镯子,风光了一回,在她面前说话也湿了些分寸。你也别在意,她也并非有意的,我说这话,也是说错了,你也不必追忆从前种种,免得伤心。”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如今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不是更好吗?从前的事,今后也不必犯忌讳,也没什么好伤心的。”看来这事还和她的“亡夫”有关。王玥倒是不为此苦恼,她只是使劲地回想自己的这个嫂子叫什么。
王珺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但也没在说什么。王玥则是还在回想那些信件中的内容。在四姐妹的通信中,这个嫂子被提到过不少次。这还得亏了王家的四妹,在未出阁前,喜欢写信告诉自己的三姐姐家中的大事小事,她又和这个嫂子不甚对付,因此有的没的也是说了一箩筐。
对了,王玥想起来了,这个嫂子的名字叫娄和。
收拾完桌子,胡淑端起桌上的碗筷就要去洗碗,王珺立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胡淑的手,稳稳地接过了碗筷,向着院子中的井水口走去了。胡淑则是回屋拿了个刷碗的丝瓜刷,递给了王珺。
王玥平日里不是个喜欢洗碗的人,她虽然是一个人住,也花了小几千买了洗碗机。有碗就往洗碗机中扔,比起自己洗不知道要省力多少。
看来工业革命总归是好的,不用洗碗洗衣,生活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呢!只是眼下工业革命尚未到来,同志洗碗仍需努力啊。
得嘞,这碗还是得自己洗。王珺看着王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想什么呢?从前你就是心事太多,又不愿意和我们说,才整天郁郁寡欢的。”
“我在想为什么人要洗碗。”王玥一个没注意,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好在王珺也没怎么起疑,只是笑着说:“怎么?人要吃饭就得洗碗。你要是累了,就去一旁休息会。
王玥使劲地摇了摇头。这个“王玥“之前可是孝顺女儿,她可得维持这个孝顺女儿的形象。一来她得维持这个人设,免得惹人生疑;二来她也不能真啃老不是?于是王玥便同王珺一起洗起了碗,留下胡淑在院子中晒太阳。
姐妹二人一个人打水清洗,一个人刷碗,倒是快了不少。
“你知道兄长干嘛去了吗?”王玥问道。
“想必又是去作诗了,嫂子的嫁妆,已经被他作诗用了了个大半。”提起自己的这个兄长,王珺有些无奈。
“作诗不该赚钱才对的吗?”王玥觉得困惑不已。
“你这话说得不对,他又不是唐伯虎,也不是苏东坡,写那几行勉勉强强的诗,有谁愿意去看呢?自己出钱请书坊印书,还要用最好的纸,请最好的雕版印刷工匠,砸进去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两人正说着话呢,屋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哈哈哈哈,我道是什么事情,这样的事情也用得着劳烦老爷么,告诉我就成,也就不必惊动老爷了。”这人扒拉着王家没上锁的木门,摇得木门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木门响了好一会儿,才从木门后面探出一个头来。不过这人看着倒是个青春年少的妇人,她也不管坐在那儿的胡淑,就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今儿个可是来得巧了,正碰上玥妹妹也在家呢。原本还以为妹妹是铁了心要走的,想不到如今又回来了。”
正在晒太阳的胡淑,脸上已有几分不满,不愿和她多说话,转身进了屋。这妇人笑了声,又接着说道:“和妹妹在不在,我昨日新买的镯子,你快出来瞧瞧。我觉得好看,配你最好看。”
和妹妹,想必说得就是她们的嫂子了。只见娄和脸色虽不变,却也着实不太好看。娄和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拿起了妇人摆在桌上的镯子,说道:“从前我未出阁的时候,这样的玉镯让你打碎了五个也不止。如今你得了这一个,怎么反倒宝贝得和什么似的?我也不稀罕这玩意。”
那夫人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娄和还在接着说:“要只怪我命不好,嫁了一个穷秀才,不像你,做了那县里财神爷的夫人,出个门都是轿子抬着进出的。只是我不消那福分,只好做个没用的秀才娘子。见了别人,倒也还体体面面地称呼我一声秀才娘子,夸上几句诗写得好。虽是穷苦之家,却是食禄千钟都比不得的。”
那喊门的娘子变了下脸色,也就让随从的丫鬟拿了手镯坐轿回府了。王珺小声对着王玥嘀咕道:“那县爷的夫人原来是嫂子的丫鬟。有一回县令去嫂子家喝酒,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她,说是要纳做小妾,将来也好有个传宗接代的。那位原本是不肯的,嫂子也打算替她找个体面人家嫁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一来二去的,她也就同意了。如今便成了这副模样。”
听完王珺的一番话,王玥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奇怪:且不说一个高傲的小姐,怎么会和一个风光了的丫鬟打交道?再说,这丫鬟这样也不生气的吗?
王珺似乎是看出了王玥的想法,便对她说:“嫂子从前是娇生惯养的,一夕之间家产俱没,她也难免性子刁钻些。还有,苏夫人人并不坏,嫂子年前小产过一次,正是她陪着宽慰了好些时候,又叫人送了不少人参鹿茸来养身子。嫂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为着苏夫人的一句话生气。我有心劝解苏夫人几句,想到底还是隔着一层,不方便说。”
两姐妹接下来倒是认认真真地干起了活。胡淑看着眼前的景象,倒是有几分欣慰,自己的大女儿也不想从前一样闷着自己,什么都不肯说。
“他闯了什么祸事?”王玥问起了自己哥哥的事情。
“读书人,还能闯什么祸事,都是在文字上做文章罢了。也得幸亏钱老爷的恩师,告老还乡了几次也没被圣上批准,如今还在朝里有个一官半职的。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王珺也有些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门外挑豆腐的人路过,叫卖声倒是不小:“豆腐,豆腐,新鲜出炉的热豆腐,两文钱一块。”
王珺停下了手中的活,说道:“娘念叨这一口念叨了几天了,我出去买几块豆腐,晚上做葱烧豆腐吃。爹娘牙口都不好,这豆腐倒是颇合他们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