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扶泽 ...
-
云惊秋做的饭和晏辰安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惨不忍睹，一个好吃的让人想自由飞翔。
不过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做饭，之前只看别人抡过铁锅，但谁让他是个萝卜精，对食材的了解天生就高常人一截，尤其是在蔬菜上。
吃完饭，洗碗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晏辰安身上，云惊秋碗一放就跑到屋里找本书看，那努力用功的劲谁瞧了都得说一句刻苦。
晏辰安兢兢业业刷完碗，开始思考今晚该怎么睡。
当初这院子只有他一人，自然没必要多建一间卧房，但如今不是了，云惊秋已经成功化形，再睡一张床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般想着，他放下袖子走到窗前，隔着窗户敲敲窗棂，不大的响声成功吸引屋内读书人的注意。
“我要去镇上一趟，要一起吗？”
云惊秋果断摇头，目光坚定，“不去。”
晏辰安看了眼天色，没有坚持问，心里盘算着来回的时间，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赶在午饭前回来。
简单收拾一下，他拿着装裱好的画出门了。
屋内，云惊秋沉浸在文字里，试图理解书上晦涩的语句。
盯了半天，他挠挠头放弃了，转身换了一本书，不为难自己。
换的这本没有封面，只用牛皮纸包着，黑墨飞舞着勾出两个字。
“扶泽。”
嘶——他皱眉苦思，似乎在哪听过这两个字，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扶泽……扶泽？
心念电转间，他猛地想起前几日在客栈时做的那个梦，那道声音是不是提到了扶泽？
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地名，只是为何他没听说过？
“今年人界的第一场雪落在了扶泽啊……”恍惚间，他脑海里再一次响起了那个声音，感叹中带着无尽的怀念，只是听着就生出难过。
难不成这书是讲扶泽城的故事？他小心揭开在漫长时间里已经变脆变黄的书页，心中感慨晏辰安真是什么书都有。
打开书，入目便是工整的字迹，墨迹哪怕经历时间的流逝也依旧清晰，只是再工整，也能看出这本薄薄的书是手写的，藏于牛皮纸下面的书页边缘剪裁粗糙，泛着毛边。
“寒酥节？”他缓缓念出三个字，许是时间久了，这本书的文字与现在的有些不一样，但并不太耽误他看下去。
这似乎是某个人的日常记录……
时清十三年，正月十七，又是一年寒酥节，一如既往的，外面飘起了大雪。
扶泽城点起了鱼灯，街上本该热闹非凡，但在我提笔前，白雪飘进屋里，无人唱起那首寒酥歌。
家中炭火已经见底，不知道还能不能挨过这场大雪。
上月初七，腊八前夕，折磨整个扶泽城近三个月的疫病终于结束，本以为今年的寒酥节能比往年热闹些，却不曾想竟是如此冷清。
我已年近七十，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看到鱼灯。
写至此处，外面夕阳从风雪中扎出几缕红光，披起衣袍立于门前观雪，尚觉几分遗憾。
墨迹渗透纸张，在此处突兀留下一团黑色，像是落笔之人怔愣在书桌前，沾了浓墨的笔啪嗒一声，替主人落下一个惊叹。
我听见了寒酥歌，雪小了，我看见远处搭起了高台，一袭红衣的人捧起鱼灯，于漫天飞雪里唱响了寒酥歌。
“何物生发？何人踌躇？提灯与寒酥，献舞以祝祷，雪落风停，唯愿今夜好梦好眠。”
红衣墨发，高台长剑，傩面少年，剑舞风流。
长街万象，鱼灯汇聚，如长河一般，为那高台上的傩面少年迎来风雪。
有人自我身侧经过，扶了我一把，借着夕阳，我看到那人的模样。
如雪般冰冷，却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少年，眼睛里尽是认真。
“那是你的朋友吗？”
那人离开前，留下一句极轻的回答，“是我的小少爷。”
原来是某位天生富贵的少爷，今年的寒酥节，圆满了。
书中记载的故事就此结束，云惊秋合上书，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极快极淡，如雷光一般，快的无处察觉。
几页纸，记录一个老人的生活，让他穿过重重时间，窥得当年一丝景象。
扶泽城，一座未曾存在于史书的城，为何会留有一本记录在人界？
他又想起了顾白的话，声音不断在他脑子里回荡。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门口，正午的太阳挂在头顶，只是一场秋雨过后，没了以往的燥热。
或许，找个时间去一趟洛宁吧。
去找找江柳说的那个人，以及他的过去。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字认全了，再出去赚钱，否则怎么去洛宁？
看书的时间过得很快，还没怎么反应，就已经到了饭点，晏辰安还没回来，他伸了个懒腰打算出门看看。
来人界这么久了，他还没好好逛过青山村，整天待在小院里，平时不觉得，此刻晏辰安不在，他迟来的觉得有点闷了。
晏辰安的小院很偏，与村里的人隔开了很远的距离，平日里没人回来这边，晏辰安也很少去村子里闲逛，两方人保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如今八月份，玉米基本已经长成，田里耕种的村民少了许多，只有三两个妇人拿着水瓢给空出来的三分地浇水。
云惊秋长得好，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浇水的妇人瞧着他议论着他是从哪来的。
他现在对什么都好奇，也不害羞，直接走近观察田里的植物，正巧有个妇人在翻土，瞧见他来看了几眼，笑呵呵问道：“这小公子是打哪来啊？可是来走亲戚的找不到路了？”
实在是云惊秋长得太符合年纪大的人的审美，这妇人瞧着他不自觉就软了声音。
他也笑着搭话，“镇上来的，来看看晏辰安。”
晏辰安这个名字一出，不管是问话的人还是竖着耳朵听的人都沉默了，瞧着脸色还有点不对，尤其是那妇人，似是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尴尬过后，妇人开口接话，“是晏辰安的亲戚啊，真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亲戚，原来是镇上的啊。”
云惊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反正他已经决定在这里住着，那就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只要出门，村里的人就会疑惑他的身份。
与其之后多麻烦，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免得自己再多受怀疑。
他清清嗓子，作出一副成熟稳重模样，“我是他表兄，我这个表弟啊身子骨不好，所以才来这里养病，我娘挂念着表弟过得如何，便叫我来看看。”
“哦，表兄啊。”妇人虽应了一声，目光却不大信，手上翻着土小声嘀咕，“瞧着不像啊。”
一年了，都没什么亲戚来找晏辰安，怎么今日突然来了？
妇人心中疑惑，但也只是疑惑，最多茶余饭后聊上两句而已，至于晏辰安，说实话，她并不想与这位一身病的人有什么交流。
云惊秋自是知道村里人对晏辰安是个什么态度，他说这句话只是给自己找个身份安着，免得以后有麻烦。
遥遥看了一眼进村的路，晏辰安好没回来，他便蹲下来和妇人闲聊。
这时候他嘴也不硬了，好听话一串接一串，无论是之前听到的还是最近在书里学到的，一窝蜂地讲了出来，把妇人聊开心了，都上手教他怎么翻土，怎么浇水了。
妇人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似晏辰安，热情非常，乐呵呵的跟看自家孩子一样。
其实最开始晏辰安第一次出现在青山村时，村里的人并没有这么排斥他，当时还因为他那张出众的脸和不俗的气质收获了不少夸奖。
转折就在晏辰安第一次毒发，自那以后他便时不时毒发，身子越来越弱，村里人态度便淡了下来。
毕竟这是个随时都可能病逝的人，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底气支撑他们去发善心。
就像大人总叮嘱孩子离身体不好的人远一点一样，没人愿意去赌一个外人的善心，不只是怕被讹，也是怕这个人磕了碰了。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对晏辰安的态度就变成了这样，不主动打扰也不主动搭话，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什么。
只是晏辰安长了个好相貌，气质也与常人不同，便有不少混混心生嫉妒，时不时便想找事。
说到底，一切只是因为晏辰安身体不好。
而云惊秋长得乖巧，身体康健，嘴还甜，哪怕和晏辰安有关系，妇人也不会冷眼相待。
“诶呦，这咋还有萝卜根？”妇人翻土翻出来几条萝卜根，随手扔到一旁，“这东西也不咋好吃，扔了又觉得可惜。”
云惊秋瞟了一眼随口道：“倒是可以煮汤喝，可以清热化痰，消食化积，而且味道还不错，随便割点排骨或者别的肉就行。”
妇人十分惊讶，“小公子还懂做饭？诶呦，比我都懂，怕是能去镇上寻个酒楼当大厨了。”
“大厨？”云惊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
妇人笑道：“不当大厨也行，去街上摆个小摊，一天下来赚的也不少，要是手艺再好一点，踏实肯干，说不定都能自己开店了。”
云惊秋茅塞顿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炸开，大脑飞速运转。
对啊，他会做饭，为什么不可以摆摊呢？
一瞬间，他仿佛悟到了真谛。
“起风了？”妇人讶异的声音将他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微凉的风掀起他的头发，带着土毫不犹豫地打在他脸上，险些让他吃了一嘴。
“呸呸！”赶紧吐了两下，他琢磨着天气，向妇人告辞，摊着双手赶紧往家跑。
短短一段路，风就越来越大了，太阳都被厚重的云层盖住，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隐约他嗅到了泥土腥气，一切都是下雨前的征兆，他快速回家洗了手，拿着伞往村口跑。
记得晏辰安出门前并没带伞，就他那个身子骨，要是淋了雨，就等着提前毒发吧。
风吹着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响，地上的干土都被扬了起来，落叶纷飞，时不时打在他的侧脸，留下一点疼。
等了片刻，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他撑开伞，挥手扇走鼻尖的土，打了个哈欠，肚子也似乎叫了起来。
无聊中，伞面一抬，雨点越来越密集。
而隔着大风，晏辰安自拐弯处走了出来，下着雨也不见他有丝毫匆忙。
云惊秋第一次见到他没有表情的模样，往日里，晏辰安面对他时，总是无奈地笑着，任由他放肆。
而此刻，那张本就锋利的脸面无表情，为数不多的温柔尽数收敛，只剩高山云雪般的冷淡，一身白衣，最是疏离。
这一幕，才让他将小时候的晏辰安与眼前的人重叠起来。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副蒙上一层记忆昏黄颜色的画。
紫竹林里，竹叶纷飞，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持剑站立，眉眼冷淡，周身霜雪环绕，而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又冰冷。
他无端地有些难过，用力驱赶脑中的画面，叫了一声，“晏辰安！”
只一声，晏辰安所有的冷淡尽数消失，薄唇勾出温柔的弧度，这才是云惊秋熟悉的样子。
嘴角上扬，他撑着伞迎风跑向晏辰安，发丝被风向后吹起，划出漂亮的弧度。
“有人真是笨啊，下雨都不知道躲着，幸好有我在。”
油纸伞遮在晏辰安头顶，挡下雨点，风吹乱了两人的衣摆，拍打着交缠在一起。
他举着胳膊，轻哼一声，“还不是要我来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扶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