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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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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博阳城大殿处。
守卫用两根棍杖交叉抵在剜心案凶手背后,将他死死地压制着,防止他突然暴动。
赵彦端坐在主位,身着白金衣,本来平凡亲切的面容,此刻阴云遍布,右手置于卓上紧握成拳,双眼怒睁,审视着凶手。
海鸣则坐在一侧,闭目养神,在静候着城主的审判。
清欢端坐在另一侧,神色淡然,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凶手,若有所思。
“一年时间,竟害我博阳城数十条性命,阁下可要反驳?”赵彦率先发问,数十条性命实在是过于沉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压制着内心愤怒。
“呵,人赃并获,有什么好狡辩的。”经历搜魂之痛的凶手,声音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又嘶哑又粗糙。
“你这!”赵彦正要发怒,却被一旁的清欢抬手制止。
“吾且给你一个机会,将你的事情说出来。”
“如若不把握住,此机会过后,逝者将再也无法沉冤得雪。”
清欢平缓的声音的回荡在大殿,她也知道这种苍白的劝说是不可能让凶手坦白,只好在声音中加入一丝灵力,影响他的神智。
凶手低下头,血红的双眼满是不甘、愤怒,头上青筋暴起,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随后他猛地挺直身子,守卫却将其一把压住,制止了他更大的动作。
数十年前,他本是城中一个富商的长子,名为白锦华,锦衣华服,衣食无忧,常流连于风月勾栏,纸醉金迷。直至遇上一个商家女子,与她结为夫妻,举案齐眉,往后大有长进,收心回家,好生经营家里的生意。
他劳碌于商海,而她则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日子和谐美满,
不过几年,博阳城中突然流行修仙之道,达官贵人纷纷聘请江湖术士、自称是世外仙的道长,或谈经论道,或修心打坐,或炼制灵丹妙药。
开始时大人物们都一心向道,变得乐善好施,企图通过行善积累人间功德,好日后得道成仙。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气逐渐诡异,他们开始变得急功近利,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快速成仙,而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人血,特别是人的心头血炼制的丹药能延年益寿,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心头血炼丹,能得到不俗的功力,能更快地成仙。
亲民和蔼的面孔下,竟做起了吃人的勾当。
在城主的管制下,他们不敢做得太过,一开始只敢偷偷赡养血奴,用人血炼丹。而后越发膨胀,竟然敢私底下买卖人口,然后剜心炼丹。
不知道怎么,白锦华的妻子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被传出,不少求道者暗中派人想将其买下来。白锦华家财万贯,自然不肯接受这般无理的要求。于是他们便开始骚扰白锦华周边,使得周围百姓怨气不断,纷纷劝白锦华交出他的发妻,息事宁人。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威逼利诱,白锦华咽不下这口气,向城主呈递了一纸状书,将一众达官贵人的卑劣行径大白天下。
老城主雷厉风行,当即将劣迹斑斑的权贵处以重刑,并且将妖言惑众、扰乱风气的江湖术士统统赶出博阳城。
少了这些蛀虫,博阳城的百姓自是鞭炮连天,奔走相告。其中一纸状书起到了关键一举的作用,白锦华也因此受到了百姓的爱戴,就连到处劝他献妻的人,也厚着脸皮和他打好关系。白锦华的日子过得更加风生水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又是数年,求道之风渐渐过去,博阳城也恢复昔日安宁。
一日深夜,十数个黑衣人闯入白府,将安然入睡的白锦华夫妇从床上粗暴地拖到庭院,当着白锦华的面,剜出他的妻儿的心脏。
心脏被抛在他的眼前,鲜活的心脏跳动片刻后便归为沉寂,几颗心脏喷洒的血,将他的视线染红,他愤恨冲向其中一个黑衣人,却被一拳打倒。
随后,他们打折白锦华双腿,将整个白府付之一炬。
他憎恶着、怨恨着、绝望而又疯狂地大叫着。不甘心就此死去,他的手扒在地上,艰难地向门口爬去。
他最后逃出生天。他的身上沾满了他妻儿的血液和泥污,泪痕伤痕烧痕在他的脸上遍布,一只手护着那几个被烤的焦黑的心脏,另一只手早已血肉淋漓。
“此身遭如此大难而不死,注定日后要让我回来讨回公道。”
……
听完他的遭遇,大殿中寂静无声。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家破人亡的他心中只剩一团复仇的怒火。他迁怒整个博阳城,权贵毫不怜惜百姓性命,为追求飘渺的成仙之道让他家破人亡;他迁怒百姓,如果不是他们传出他妻子的生辰、为了一点利益出卖他、劝他牺牲妻子息事宁人,他本不该遭此罪。
赵彦长叹一声:“当年我才七八岁,便见家父因求仙一事大发雷霆,严惩了各大家族,看到他们遣散了江湖术士,本以为他们已经清醒,不成想还是犯下如此大错。”
“家父也曾调查过白家纵火案一事,但现场除了三具被剜心的尸体,其他线索均被大火焚烧殆尽,家父也知道是当年求仙之人造下的孽,便打击那几大家族,将他们的权势收回。但苦于空口无凭,白家纵火案就被搁置下来。”
“如今看来,都是冤孽啊。”
“呵呵呵呵。”白锦华阴恻恻地笑起来,无论城主口中的悲悯是真是假,他都不为所动,他早已死在几十年前的那一场大火,他的灵魂已经和他的妻儿在黄泉下相聚。
“你这一身修为,不解释一下吗?”海鸣适时开口,一个普通人几十年便练成金丹,这样速度放在正修邪修身上都快得匪夷所思。
“莫不是,你将那些人心都食用了吧!?”
“那些心脏在白府旧址,我要用他们的心脏,日日夜夜祭拜我妻儿!”他越说越激动,身形不止地颤抖起来。
片刻,他平复了一下他的情绪,将如何获得修为一事缓缓说出。
那日他逃出火场,被一个黑衣人救走。起初以为他和纵火的人是一伙,对他格外警惕,后来他传他功法,给了他复仇的力量。
还告诉他,你越是恨,你就越强大,你越强大,你就能手刃杀害你妻儿的人,他们在黄泉下知道你为他们报仇,一定很高兴吧。
他因此隐匿了数十年,这数十年将他内心的恨无限放大,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想着将那些人的心剜出来,整个博阳城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在一年前回到了博阳城,开始了他的复仇。
大殿的气氛再次凝固,虽然白锦华已经伏诛,但是他提到的黑衣人仍在暗处,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扰乱整个人间。
清欢自白锦华开始交代之后便没有出声,眼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便飘然离去。她早已知晓前因后果,且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场人间仇杀,你杀我,我杀你,无聊得很。赵彦如何处置后事,他自有定夺,也不需要她一个外人操心。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白锦华口中的黑衣人,他的功法似乎能放大人内心的憎恨,从而获得力量
清欢闪身回到住院,院中的离尘正在奶妈怀中睡得香甜。两天时间下来,离尘似乎开始习惯奶妈的怀抱,不像之前那般抗拒奶妈的抱着睡觉,但醒着还是不肯让奶妈抱着。
“仙师。”奶妈不似之前那么拘谨,但是身份有别,她还是很尊重清欢。
“我来,你去休息吧。”
奶妈应和着将离尘递给清欢后,退出了房间。
……
时间一晃过去数日,清欢向赵彦告辞之后,便直接返回玄灵境。
门中弟子见清欢抱着一婴儿回到玉衡峰,无不大为震惊。须知清欢长老性子温和,对门内弟子和蔼可亲,但不喜与人接触,准确的来说是交谈可以,但是距离一定是保持得很好。往日也有孩童或者婴儿被大人带着上山门,但也不见清欢长老屈尊抱过他们。
于是,清欢长老下山几日,便带着私生女回门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玄灵境。
易开恒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知道私生女一说肯定是以讹传讹,但是她居然肯抱着一婴儿还带回了山门,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就在他打算为此召开一个峰会时,各个峰主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主峰,共同商讨着这件“大事”。
“你说,私生女该不会是真的吧?”云玄对这样的八卦最为上心,第一时间就把门内乱传的消息告诉他们。
“应当不会,这才几天,这婴儿就这么大。”易开恒冷静地辟谣,这个婴儿也非刚出生两三天的样子,清欢常年不下山,绝不可能下山几天就产下一女。
布成器一拍手掌,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大概是新型灵器,能从小养到大的那种。“他越想越觉得应是如此,转身就打算找清欢聊聊。
一双手将他拦住,零丹子觉得从小养大的灵器实在是扯,还不如说将器灵凝成实体合适一些。
“我觉得五师弟说得在理,成长型灵器不是没有,但是像他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钟鸣更赞成零丹子。
“怎么可能是器灵!?“云玄马上跳起来反驳,”你见过这么可爱,水灵灵的器灵吗?“
“所以说是凝成实体的器灵嘛。“
众人你一嘴我一舌地讨论孩子的来历,毕竟玉衡峰上添一人常住这破天荒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得很。
自清欢成为玉衡峰主之后,玉衡峰便没有再收纳新弟子,原来的弟子虽然能从清欢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但是自身的修炼方式始终和阵法相差太多,于是原来玉衡峰的弟子都去了别的峰学习。
玉衡峰也自此冷清下来,到最后只有清欢一人在此长居。
“二师妹,你怎么看?“易开恒将目光投向正在细细品茶的景幽,她是天权峰的掌门人,主掌财务,故而需要和形形色色的人进行交流,比那些常年自己在峰上瞎捣鼓的人灵敏许多。
景幽吹了一口气,轻抿一口茶。
“你们就没想过,这孩子是捡来的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个说法,比什么私生女、器灵强太多了。
“咳咳,我也想过,可觉得没那么简单。“云玄可以赞同她的说法,但是绝对不会在这个女人面前低头。
景幽眸子细细地眯了起来,看着云玄。
“看什么看,这么简单的东西,谁都能想出来,是吧,是吧。“说着,云玄便将眼光投向各位师兄,企图得到回应。
但显然,他们没想到。
没想到这个孩子是清欢捡的,更不相信这个孩子是清欢捡的。她固然心地善良,但也没有善良到捡个孩子回来自己照顾的地步;如果她将孩子带回玄灵境,而后给境中弟子收养,倒是可能几分。
“也许这个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景幽放下杯子,看着云玄勾了勾唇,离开了。
“哎,你等等,我是真的想到了,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云玄起身追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和她并肩离开,不时扬起的小拳头,说明没有说服景幽她真的想到了。
两人离去,众人也纷纷散了,虽然清欢亲自养育一个孩子有些不可思议,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清欢而言都是好事。
再看清欢,返回玄灵境的第一件事,定是要将她的大弟子安置好。
她在玉衡峰刚落足,便抬手施咒,将主卧旁边的房间清理干净。转念一想,将一个孩子单独放一间房间,好像不太好。
还是放在卧榻上吧。
她仔细地将各种软物铺上去,觉得和婴儿床大致无二,不会让小孩子睡得不舒服,才将离尘放上去。
而后留下一个身外化身,便向掌门汇报山下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