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叶望

2、珀尔塞福涅与德墨忒尔

　　据考证，普罗米修斯是世界上第一个行为艺术家，他吊在高加索山上当腊肉，还有一只鹰每天负责去尝味道……
　　少女珀尔塞福涅为了把脑子里无厘头的搞笑段子拍飞，使劲地摇着脑袋。
　　——太失礼了！
　　再怎么说，人类的守护者普罗米修斯都是为了让人类得到火种得罪了众神之王宙斯，才被锁在高加索山上风干……那个挨啄的，身为一个前人类的自己竟然还在心里编排他，实在是忘恩负义啊啊啊~~~
　　慢着——身为前人类是没错，可在记忆中，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纯种中国人吧，就算她天天都在用火（虽然是天然气的自动打火）烹调三餐也应该感谢燧人氏才对吧！
　　即使这副身体金发白肤的外貌华丽炫目，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都未曾见过这种阶层的美人儿，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原来那个黑发黑眼的朴素壳子。就算珀尔塞福涅是赫拉以下知名度数一数二的女神，她还是喜欢原来那个普普通通大众化的名字啊。
　　--名字……
　　珀尔塞福涅放下纠结，皱起了秀气的眉。
　　--我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前生”的二十几年历历可数，也许是因为如今成为了女神的关系，这段不算短的记忆变得清晰的不可思议，每一个小小的细节，每一个接触过的人，都如明镜般反映在她心底。
　　不，不是全部，有两个细节例外。
　　无缘到没能给她一个拥抱就逝去的，父母的姓名。
　　以及，她自己的姓名！
　　如同一幅生动无比的静物写生图上被抹去色彩的两点，刺眼无比。
　　--我到底，怎么了……？
　　恐惧在女孩的心底升起，不可抵抗般笼罩了她的整个心灵。
　　“你怎么了？珀尔塞福涅！不舒服么？！”
　　一只白皙的纤手帮她拢上被摇得散乱的金发，然后抚上她失了血色的脸庞，珀尔塞福涅茫然地抬起头，眼中映出的是蜜色长发的女神写满担忧的美丽面孔。
　　德墨忒尔，十二主神中的农神，珀尔塞福涅的母亲。
　　孤单的二十几年，从未得到过的，只有母亲才能给予的温柔与爱护，却在她身在异世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如大河东流般倾泻而下，直灌得她有些接受不能。= =
　　那样热烈，那样真挚，那样单纯的……
　　停！再说下去就成母女CP了！（老娘不萌这个真的！）
　　金发少女黑线地捂脸，她现在完全可以明白，希腊神话里被抢婚的明明除了珀尔塞福涅还有一大票，为啥只有德墨忒尔一个上天下海的找女儿甚至闹出个一年四季的传说来。
　　“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妈妈代你向普罗米修斯致谢。你才刚刚恢复，身体也不好，就赶这么远的路……”
　　抽~~~~
　　金发少女掩住嘴角的抽搐，重新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方方正正的空间，足够不下十个人自由活动，藤蔓环绕四周，恰到好处地生长着，细小的嫩叶，散发出幽幽芳香的玲珑花朵以及珠串般的紫色小果实如同装饰物般分布其中，和谐而自然。
　　这是德墨忒尔特意为女儿准备的，旅行车的外观。
　　更不要说堆满了四壁的各种皮毛，最柔软的织物制成的软垫，从大地东边直走到西边不一定见得全的无数新鲜果实，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或精致或可爱的成堆小玩意儿……
　　这不叫出行，这应该叫搬家！
　　软软卷发上带着小小精致花冠的小仙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嬉笑着抱着小小的七弦琴演奏着轻松的乐曲，一边还殷勤地聚集在金发的少女面前，竞相取悦农神的爱女。
　　接下一位小美人儿送上的一颗带着露水的诱人葡萄，珀尔塞福涅无奈地叹气：
　　“不用担心……妈，妈妈。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你知道——从我醒来开始，见过的除了神殿里的侍女就只有你……我，我只是对陌生人有点儿好奇……”
　　其实是“非常心慌”。
　　希腊神话的传说故事中，对于这位先知者的智慧，都是极其推崇的，少女毫不怀疑自己一旦出现在他面前，这位连神王都忽悠过的先知者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西贝货。
　　然后，他们会想办法把她赶出珀尔塞福涅的身体吧。
　　自己会怎么样呢？
　　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就此消失不见？
　　她捏紧了手中柔软的轻纱，试图把自己裹紧一点儿，然后，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拥在其中。
　　好温暖的怀抱……安全……温馨……不想……失去……
　　——但是，这不是畏缩起来，否认了原本的自己，缩在女神的壳子里就把自己当神的理由！
　　她是个人类，即使是个记不起名字的人类。
　　记得当初狂迷《星座宫神话》这部漫画的时候，她也阅读过神谱错综复杂的希腊神话。奥林帕斯的众神们的确是个性各异，喜怒鲜明，在各个系统的神话传说中，算是最接近人类的。但他们对待身为神明造物的人类，却都是及其残忍且漫不经心。
　　宙斯随着自己的喜好毁灭一个世代的人类，哈迪斯把迷恋冥后的男人关押在冥界不见天日，雅典娜把自认纺织比神明还强的女孩变成了蜘蛛，阿尔提米斯在洗浴时被人看到，惩罚他变成一只鹿死于同伴之手。
　　就连身边这位最温柔的母亲，也曾因为女儿失踪让大地成为永恒的冬季。
　　——可她还是个好母亲啊，自己梦里都不敢想象会出现的，最最慈爱、温暖的母亲。
　　可是……
　　正是因为德墨忒尔是一位好母亲——最好的母亲！她才更有权利得到她真正的女儿，而不是自己……这样的冒牌货。
　　怯怯地，伸长手臂，回抱着与这个身体血脉相连的女神，这种温暖与幸福，是“前生”没有的体验。
　　只是……
　　如果——真的只是如果……
　　——如果，你真是我的母亲，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