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四世（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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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一行十二人从南苑大学出发，坐高铁来到谷山市市区，再换乘中巴前往大山。从市区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一大半时间都在走环山公路，后段路程山路颠簸，车子像在玩超级大摆锤不停摇晃，乘客们也跟着东倒西歪。
林舒吸了鼻通，戴上口罩，双眼紧闭，五官尽量减少与外界接触，保存体力，因此在下车后只是胸口沉闷脚步虚浮，喝了几口水后不适感减弱。
车上其他晕车反应比较大的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蹲在一旁的草丛中呕吐不止。
林舒和其他情况稍好的同学拿着纸巾和水，轻轻拍背让他们舒服点。
待大家缓过来后，负责带队的志愿者谢瑞说：“十二个同学分成三组，每组四人，分别去三个学校。”
林舒、陈彦森、许家杭和楚洛西是一组，被分配到吉祥村小学。
楚洛西是南苑大学电气自动化专业大二年级的师兄，不苟言笑，看起来有点严肃。
吉祥村小学的校长魏纪歆亲自来接他们。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金丝框眼镜，靠近看镜框有些掉漆。肤色与身后的大山同色，穿着有点皱的黑色棉麻上衣和卡其色长裤，与山中景色隐隐相融。
双方自我介绍后，魏纪歆领着四人边往学校方向走边介绍学校情况。
“我们吉祥村小学一共6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一共86个学生。现学校有8个老师，兼任财务、后勤、行政工作。”
林舒感慨道：“8个老师管86个学生，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许家杭说：“86个，又少了学生吗？”
许家杭来之前看过资料，记得去年不止86个学生。
“是的，学生人数在逐年减少。”魏纪歆说，“从13年110个学生，到16年86个学生，如果学生继续减少到30人以下，我们就要并入3公里以外的一间小学。”
许家杭问：“那现在各年级分别有多少学生？”
魏纪歆：“一年级20个学生，二年级18个，三年级15个，四年级14个，五年级11个，六年级8个。”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吉祥村小学校门口。
生锈的铁门后是一片水泥地空地，正前方是一栋两层高的教学楼。教学楼前是一个升旗台，上面立着一面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最右侧摆着两张乒乓球桌。
魏纪歆说：“一楼是一年级到三年级，二楼是四年级到六年级，以及一间办公室。我先带你们参观教室。”
教室的地板是水泥地，没有铺上任何砖块，桌椅是木制的，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但十分整洁，没有被乱涂乱画。
这是六年级的教室，摆放着八张桌椅，每套桌椅间隔着一定距离，真正实现了一人一座。
林舒读书的时候很向往一个人坐，既享有独处空间，又能跟坐在附近的同学聊天吃零食，满足一定的人际交往需求。
但当偌大的课室内只有寥寥几张的桌椅时，林舒感觉到的是无奈和寂寞。多余的桌椅叠起来放在课室最后面，像无数个没能继续读书的孩子被永远地留在后头。
六年级教室旁边是办公室，同样是木制桌椅，上面摆放着一沓沓试卷和各种教学材料。
“林舒教五年级的语文，许家杭教六年级的英语，陈彦森教五年级的数学，楚洛西教六年级的数学。”魏纪歆说，“这样分配可以吗？”
“可以。”大家点点头。
“那我带你们去看看宿舍。”
魏纪歆带着大家下楼，来到教学楼旁一栋低矮的楼栋。她在楼前停住，语气中带有歉意：“因为资金有限，所以给到学生的尽量好，老师的就相对差一点。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线城市长大的孩子，估计也没见过山里的环境，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
“理解的，”林舒说，“孩子们要读书，肯定要吃得好住得好。”
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踩在吱呀作响的木质地板上，看到房间内的环境时，她内心还是咯噔一下。
房间不到十平方米，左侧摆着一张双层床，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和椅子，旁边有一个柜子。
四面墙用白色的纸遮盖着，其中一张纸没有贴牢，掉下一角，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墙砖，是岁月的痕迹。
窗户是由两个“目”字组成，垂着白色的窗帘现在被高高卷起，夕阳从这扇窗照进来。
林舒感到自己在下意识踮脚，想让自己变轻一些，总觉得再用力一点，脚下这块木地板会断掉，他们五个人会从这里摔下去。
她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柜子上，柜门咯吱一声从右边脱落，站在她身旁的陈彦森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没事没事，这柜子是这样的。”魏纪歆将柜门往上抬一抬，“你们这样往上托着再推开，门就不会掉下来。”
大家无声地点头。
魏纪歆说：“这里有两个房间，两个女生住一间，两个男生住一间。”
陈彦森和楚洛西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回来说：“我们住那间吧，你们女生就住这间。”
魏纪歆：“行。参观好了，也分好房了，我们去吃饭吧。”
林舒随众人离开前，往隔壁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咕隆咚的，窗户只有她们的一半大。
饭后，洗澡才是大问题。
山上水力有限，他们只能用水桶接自来水洗澡。洗澡的地方没有灯，林舒提着桶站在厕所外犹豫了五分钟，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进去。
最后是楚洛西先去洗澡，陈彦森举着手电筒站在外面为他照亮；待陈彦森洗澡的时候，换楚洛西举手电筒照亮。
看到两个男生都顺利洗完澡，林舒才鼓起勇气进去，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拉着许家杭的手说：“师姐，你不要走开哦。”
许家杭拍拍她手背，“放心，我就在这，他们也在这。”
林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两个男生一眼，忐忑地走进去。
许家杭见她实在害怕，便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林舒，你待会睡下铺吧。”
“不，我喜欢上铺。”
许家杭：“上铺比下铺小将近一半，你是故意让给我吧？”
林舒：“你想多了，我就是喜欢上铺，上铺空气新鲜。”
许家杭笑了：“真拗。”
陈彦森双手高举着手电筒一动不动站着，侧耳听着水声。有水声证明她在，证明她安全，是黑夜中最让人安心的声音。
里面的女孩突然喊他：“陈彦森。”
他的心一紧，下意识全身肌肉紧绷，立即回答：“我在。”
女孩继续说：“来之前，你不是担心我适应不了吗？我现在感觉挺好的，今晚吃饱了，现在也洗上澡了。唯一的缺点就是……”
她打了个寒颤，吸了吸鼻子，“这山里的水是真凉啊。”
陈彦森低下头，嘴角微微弯起：“明天让你洗上热水澡。”
……
第二天，四人开始支教生活，分别到各自负责的班级中去上课。
中午的时候，林舒端着碗跟学生们一起吃饭，看到绝大多数孩子都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块白布。掀开白布，里面是一个白馒头和几根咸菜。捂了一个上午，几根咸菜呈黑绿色，看起来很不新鲜。
许家杭说：“他们怎么就吃这些，现在可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
魏纪歆说：“我们学校的资金都用来维护学校、让孩子们读书，已经没有余力包餐。他们都是住在山里，每天走两三个小时山路过来上课，家里吃得起白馒头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这，林舒手里的馒头都不香了，她对魏纪歆说：“魏校长，我宿舍里有些方便面和饼干，要不我拿出来分了吧。”
“不用，”魏纪歆摇头，“你带的那些干粮够分给多少个孩子？三个，四个，还是五个？就算够这八十多个孩子吃，还有更多山里的孩子，你又能顾得上多少个呢？”
陈彦森说：“那我们能帮一个算一个，能多让一个孩子吃饱就算往前跨一步。”
魏纪歆还是摇头：“这顿吃饱了，那下一顿呢？他们永远有吃不饱的下一顿，你们又能帮多少呢？”
魏纪歆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
林舒自认为自己适应能力不错，即使每次重生到不同时间节点，都能尽快应对不同情况。她善于思考、善于见招拆招、善于在绝处寻找光亮，但这一次，她也沉默了。
良久，楚洛西缓缓吐出大家心中在想的问题：“我们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魏纪歆起身：“你们跟我过来。”
四人随着魏纪歆来到教学楼的背面，这里用绿色的网围起一片空地，空地内是被翻整过的土地，里面种着南瓜、番茄、红薯，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蔬菜的绿苗子。
魏纪歆说：“物资匮乏，资金有限，所以，我们带着孩子们一起种菜。”
林舒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帮忙吗？”
“求之不得，”魏纪歆笑着说，“今天下午，你们一起来帮忙吧。”
下午，林舒他们跟其他老师、学生们一起种地。
林舒带着三年级的张绵绵和六年级的楚卿两个小女孩一起干活，说是她带她们，其实是她们带她。
她虽是来支教的，目的是教她们知识，但同时她们也在教她生活。
她们互为老师。
大家摘了一些蔬果，老师们拿出锅碗瓢盆给孩子们做晚餐。林舒忙了一个下午，身上都是泥巴，此时也顾不上脏，洗干净手便帮忙一起做饭。
林舒是第一次做饭。
一开始，陈彦森怕她越帮越忙，叫她坐一旁等着吃饭便好，但林舒哪闲得下来？一直在他身边转悠，一时问要不要帮忙洗菜，一时问要不要帮忙切葱花。陈彦森拗不过她，只好把炒鸡蛋的工作交给她。
林舒吭哧吭哧炮灰宿舍，拿出从南苑带来的脆皮肠。
“鸡蛋炒脆皮肠！”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一定很好吃！”
魏纪歆看到她脸上灰扑扑的，用衣袖给她擦了擦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林舒，我要跟你道个歉。”
她正卖力地抡着锅铲炒鸡蛋，鸡蛋和油的碰撞发出很大声的声响，不自觉提高音量：“魏校长，为什么要这么说呀？”
“昨天第一次见你，觉得你瘦弱白净，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跟之前一个来了两天就跑了的支教老师很像。今天深入接触才发现，你跟外表看起来差别很大，是我以貌取人了，所以我得向你道歉。”
“魏校长，每个人在相处前有任何想法都是很正常的。你能将心底话讲给我听，说明你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她冲魏纪歆甜甜一笑：“我很喜欢你。”
许家杭在一旁择菜，也加入聊天：“说实话，林舒看起来确实像富养长大的小孩，有傲气有善心，有点矛盾的特征同时出现在你身上却异常和谐。”
林舒盖上锅盖，“算不上富养。我爸是空调师傅，干苦力活，我们过的就是普通生活，只是他们会尽全力把最好的给我，除了……学钢琴。”
她们正聊着天，一个学生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喊：“老师，老师，不好了！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四世（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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