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微生平山

1、新病人

　　沈见匀是个小说家，今年二十一岁，最近在一家精神病医院当护工。
　　这家精神病医院背山面水，妥妥的风水宝地，住在这儿的精神病患者自然非富即贵。

　　2016年8月7日，这家精神病医院收了一个新病人。
　　新病人名叫贺云起，年纪不大，才十五岁。
　　沈见匀听医生说，贺云起患有精神分裂症，一会温顺如金毛，一会暴戾如比特犬。
　　温顺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
　　暴戾的时候，逮谁咬谁，才来几天，负责照顾他的四个护工都已经被他打过几次。
　　虽说精神病医院的护工都是为了精神病医院开出的高薪来此工作，不介意偶尔被犯病的精神病患者攻击，但前提是那是偶尔。这个贺云起三天两头犯病，三天两头揍护工一顿，就算四个护工都肩负养家的重任也忍不住撂了挑子，于是院方重新分派了四个新入职的护工去照顾贺云起。
　　沈见匀就是其中一个新入职的护工。

　　他端着早餐走进贺云起住的病房时，贺云起正靠在床头假寐，尽管面无表情，却仍漂亮得出奇，活像一件神秘庄重的宗教艺术品，叫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贺云起忽然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他，而后狂笑不止。
　　沈见匀被这毫无预兆的诡异笑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贺云起见状，即刻收起了笑，“你怕我？”
　　沈见匀平复心情后摇头道：“没有。”
　　“真的没有吗？那你过来。”
　　“好。”沈见匀面上平静，心里却保持了十分的警惕，在走向贺云起的过程中一直注意着贺云起的神态动作，见贺云起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紧绷着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照着护工培训手册上的操作指南把床上的小桌板立起来，又放下早餐。做完这一切，他刚要喘口气，却瞥见贺云起高高抬起手。他以为贺云起要打他，立马退后一步，并摆出防御的姿势。
　　贺云起当即不高兴了，“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
　　沈见匀不信贺云起的话，又退后几步，确认隔着这个距离贺云起打不到他后才开口：“你把之前几个护工都打了，怎么偏偏肯放过我？”
　　“这你别管，反正我不打你，过来。”
　　在沈见匀看来，眼前喜怒无常的贺云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艳丽而危险的气息，更加贴近宗教艺术品的真谛了。作为一个理智的人，他只想远观，不想靠近，以免掉进陷阱，被贺云起吃得骨头都不剩。
　　“过来，别让我不高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打人不算事，你不过来，那三个小姑娘可要遭殃了。”
　　贺云起才十五岁，却要装老派称呼三个比他大十岁以上的女护工为小姑娘，叫刚刚还抱着警惕心理的沈见匀一下破了功，捂着嘴笑起来。
　　贺云起大受刺激，登时恼羞成怒，朝沈见匀吼道：“你笑什么笑？”
　　“我没笑。”
　　“我是精神分裂了，不是傻了，你就是笑了，”贺云起抓起餐盘中的塑料汤勺扔到地上，又冷着脸喝道：“给我捡起来。”
　　神经病！
　　一瞬间，沈见匀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感慨，但在想到眼前的贺云起患有医学意义上的精神病后，他就收回了这个带有恶意的评价，默默走到床边将汤勺拾起，却不曾想贺云起根本不接他递去的汤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进怀里，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渗血丝的牙印。
　　贺云起的动作太过突然，打了沈见匀一个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沈见匀立刻推开贺云起，然后捂住自己的脖子骂了一句：“有病啊你。”
　　贺云起恶劣地笑了一声，“这儿是精神病院，没病谁住这儿？你在这儿当护工，应该比我清楚啊。”
　　见贺云起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沈见匀更气愤了，恨恨地瞪了贺云起一眼，“你是狗吗？”
　　贺云起刚刚一直在生气，现下真挨骂了倒不生气，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在沈见匀脖子上留下的牙印，仿佛那是什么杰作，“我跟你说了几次过来，你都不听我的，这是你应受的惩罚。”
　　沈见匀觉得跟贺云起没法交流，气呼呼地走出病房，将伤口清洗、消毒后，他又推门进来，一言不发地收拾病房。
　　贺云起受不了沈见匀无视他，故意制造了很多噪音想博取沈见匀的关注，发现这招不好使后，他又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激沈见匀道：“美人，怎么不说话了？”
　　沈见匀不想搭理贺云起，装没听见，但谁叫他生得太好，真如高悬于天上的月亮般清冷疏离，他越是不理人，贺云起越是来劲，不停地搭话道：“不就咬了你一口，至于不高兴吗？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
　　有病，沈见匀在心里骂道。
　　“不准不理我，不然我还咬你。”见示好无用，贺云起又露出了疯狗的面目。
　　沈见匀被气笑了，“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对，从现在开始我盯上你了。”边说，贺云起边大笑着拍手，这样的他面目狰狞，像极了举行邪恶仪式的魔鬼。
　　但沈见匀反而不害怕了，因为他透过贺云起张牙舞爪的表象，窥见了贺云起色厉内荏的本质——但凡贺云起有一点别的本领能让他听话，都不会一直只放狠话，这让他性格里恶劣的一面占了上风，故意学着贺云起的样子大笑着拍手：“我可以辞职。”
　　“你不可以辞职，我不允许你辞职。”贺云起忽然拔高了声音，一拳砸在床上。
　　“你都不被允许离开病房，你以为你的不允许能威胁到谁？”沈见匀知道护工不该挑衅精神病人，但面对这个才咬过他一口的贺云起，他根本无法保持风度。
　　“不要辞职，好不好？求求你了，哥哥。”贺云起变脸很快，马上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沈见匀觉得示弱的贺云起像条祈求被收留的狗，倒有几分可爱，让他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好啊。”
　　“你答应了？”
　　“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表现得好，我就不辞职了。”
　　“好呀，哥哥。”
　　表演顺从的贺云起看上去很乖，简直是个天使，奈何沈见匀心硬如铁，并不因此动摇教训贺云起的念头，一边戴塑料手套，一边走向贺云起，并趁贺云起再次变脸之前用约束带把他约束在床上。
　　被束缚住了手脚，贺云起有些心慌，刚想问沈见匀要干什么，就看到沈见匀屈起一条腿很随意地搭在床上，心慌随即变成心乱，而在看到沈见匀用那双纤长漂亮的手解他穿的病号服领口处的纽扣后，他心中更是生出了许多旖旎的幻想。
　　只可惜没过三秒，沈见匀就在他的脖子上掐出两个血印，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我不觉得被狗咬了应该自认倒霉，狗咬我，我就打狗。”
　　沈见匀使的力气不小，一瞬间，贺云起明显感觉到神经都抽痛起来，但他顾不上叫疼，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笑自己白日做梦，笑自己自作多情。
　　“这么开心啊，小疯狗。”说着，沈见匀半低下头，挑衅似的看了贺云起一眼。
　　但贺云起对此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追问沈见匀：“你为什么掐我？你应该咬我，像我咬你一样。”
　　“咬你？你是唐僧吗？”沈见匀脱下塑料手套，用塑料手套拍了拍贺云起的脸，“而且，我怕得狂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