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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往昔恶 ...

  •   夕阳将落处,天空尽头余下几缕偏红的寸光,沿着云层晕染折射,挑起一片烟霞幕布,苏顺慈行在人烟渐起处,步履越快,身后被跟踪的感觉就越强烈。

      她今日大闹出殡又入会审正堂,着实将宣告‘复活’的动静弄的大了些,眼下相府、东宫乃至女皇,只怕都会派人追踪她的行迹。

      进入晚乐街后,苏顺慈很快拐进一间成衣铺子。

      这铺子略显清冷,单从外街往里看,都能掐算出此内情形,若想这样便浑水摸鱼靠变换衣裳离开他们的视线,那这位苏表小姐也太天真了些。

      “掌柜的,有江南来的云锦吗?”

      “有,客官请上楼一观。”

      二楼掌柜私房内,苏顺慈随手拿起桌上的豌豆黄,顺势坐下。

      “舵主,这是三年来荣家铺所有出入货和进账的册子。”掌柜甄嘉将早已备好的账簿从柜中拿出,一一交于苏顺慈过目。

      “温启颜可回来了?”

      “刚被刑部的人请去。”

      苏顺慈点点头,接过她送上的热茶,“荣家铺经营多年,交易所涉者甚广,九宫那座香料作坊也不是其合作最重的一家。”她送茶入口的动作微顿,“查查时间。”

      “荣家铺开始与九宫作坊合作后,还与谁家接触最深。”

      “是。”甄嘉照她的话,一起入座翻查起账簿,顺着九宫作坊的线索、再加程滦曾言的北凉商队出货发送密信的时间,不多时,二人便找到了商队每次发信的前十日,都会在荣家铺订购大批量香粉的一家花楼。

      “莳花院?”

      苏顺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眉头不经意皱起。

      怎么又是这地方?在景和寺亡命的柳氏出身于此,为程滦作证的柳仲也是那儿常去的赌客,难道这景和寺一案在幕后还与莳花院有关。

      那太子……难道也牵扯在北凉走私一事中?如此,荣家铺会落到自己手中好像也说得通。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如果太子是走私之人,那里面麻烦可就大了。

      一切还不能妄下定论,得先回去审一审那任兴邦。

      “阿嘉,你先将这些账簿……罢了,还没有更多证据前,还是留好,千万别叫人发现。”

      “属下明白。”

      “对了,我前日被一金乌手暗杀,人不是从京都一舵出的,但我想查查买凶人,你有办法拿到总阁近日派出的杀手交易吗?”

      “这恐怕……”甄嘉有些为难,“舵主,咱们青云阁布列大濋十六州共十六舵,各舵之间不互干扰,除听舵主命令,便只以阁主为尊。”

      “眼下阁主失踪,您就算是他亲传弟子,提看别舵经营密文一事,恐怕也有些难办。”

      “不如您传信给副阁主问问,他现今暂领阁内事物,兴许能令那些舵主听命。”

      闻言,苏顺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不做这为难人的事了。”

      她并不想暴露尚叔正在京都一事。

      青云阁上位的三名护法和现今他这位副阁主,为了保命和保持神秘感,常年隐匿行踪容貌,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们的真容,况且昨日尚叔来也是借普通阁众身份来的,她自不必多生事端。

      思罢,苏顺慈起身欲出门,“进来的时间也够久了,再不走那些人怕是要进来了。”

      “甄嘉,替我备上几身上好的料子,男女都要,明日送去李元白府上。再给我拿几身成衣包好,我带出去。”

      “您不想法子避开那些探子吗?”

      “是要避开的,但不急在这时。”她捎上一块清香软糯的豌豆黄,轻轻笑道,“既要替人撑腰,不叫他们知道程滦背后是谁,岂非无趣?”

      “相府、东宫、陛下,各有各的立场,肚子里的回肠绕自然不同,由得他们猜去吧。”

      说罢,苏顺慈唤她过来低声耳语了一句话,甄嘉颔首应下,“您放心,属下明白。”

      夜色愈浓时,苏顺慈已换了身藕荷色暗花海棠的素软缎襦裙出来,手中挎了三两包袱,神色悠闲惬意。人一路往前又逛了几家店,虽耽搁时间不久,但也买了不少东西。

      但因她自己拿不过来,便都叫店内伙计明日送到李元白李少卿的府中去,一时间,大概半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位苏家表小姐要去李家府上小住,因而不免今日白天她厉斥苏家迫害一事又在坊间热闹起来。

      “老板,可否给我做个兔子的?”

      “姑娘稍等。”

      糖画铺旁,苏顺慈安静站着,远处一杂技杂耍吸引了她的视线,一青年正要将手棒上的火吹大,两眼一瞪却突然停下,街边两侧的小贩都纷纷停下,远远地,朝向一队悠悠而来的人马,下拜跪礼。

      “呦,那是太子殿下的仪仗,姑娘快,快行礼啊。”糖画老板连忙拽着她跪下,苏顺慈低着头,却暗自往外瞧着。

      民间乐巷里,灯火盈盈满目,一队身着宫服,不苟言笑的侍从突兀地护着一华贵的车架,穿人群而来,引满街肃穆。

      一时间,苏顺慈觉得周遭的空气干涩难咽,她想扬起头,宫人们平稳又匆匆的脚步却在眼前略过,宫人随行的马车吱呀作响,木质车窗适时地从里面打开。

      李永衍不经意地看过窗外景色,低眸一霎却撞上那双熟悉的清眸。

      佳人如昔,明媚张扬。

      两人视线交叠的一瞬,苏顺慈眼底的清韵更明朗了,她不惧他发现她在此,亦或者说,苏顺慈毫不在意太子如何看她。

      左右,她都瞧不上这人了。

      两年里,二人为数不多的见面中,李永衍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如眼下这般,自居上位,像看一只本应绝对服从的狗。

      太子仪仗行出晚乐街口时,这条内城夜里最热闹的街巷才再次热闹起来。

      “这太子殿下竟不走官街大道,专走这熙攘小街,还真是出了奇。”糖人老板匆匆起身看热糖又冷,不免抱怨起来,他又匆匆热好糖浆,三下五除二将兔子画好,“来,姑娘接好了。”

      “多谢老板。”苏顺慈一并抽出个摊位上的锦鲤糖画,而后掏出十枚铜钱放下,“这个我也要了。”

      “好嘞,您慢走,好吃再来啊。”

      苏顺慈又买完一袋糖炒板栗,三叠酸甜果脯和三笼鲜肉包后,夜市已到了最热闹处。她一人抱了满怀的东西,悠悠地走过石桥,在岸边飘灯、荷花盛放处停了下来。

      百无聊赖时,人群涌动中终于冒出那道等待的身影。

      程滦一身矜贵的鱼师青色长袍变得灰扑扑的,原本整齐的束发有些松散,几缕墨发垂在两鬓,本就白皙的脸微显苍白,唯那一双眼睛,漆黑的瞳仁微微发亮,好看的脸破冰一笑。

      这般相视下,她嚼山楂的动作滞了几瞬,像是被酸到了牙齿,而后慢慢勾起唇角,两眼弯弯好似月牙,高高扬起的右手冲着对面挥舞,极尽能力地表达安慰之意。

      程滦走近时,苏顺慈将怀里的东西都塞给他,只手里拿着半串糖葫芦,贴心道,“多吃点儿,补补。”

      他看向这满怀的吃食,眉眼一敛,颔首向她谢道,“今日多谢你了。”

      真心的话落进耳里,苏顺慈却发现,程滦不算计人的时候反而不常笑了,譬如现在。

      “你自然是要谢我的,我助你做事,从今日起,小侯爷可就真是我麾下幕僚了。”苏顺慈轻轻转动手中黏腻的木棍,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两人周旁。

      “小姐昭昭之心,程某感激涕零,只不过……”太子的车驾与跟踪的探子,程滦皆看在眼里,“木秀于林,今后这路怕是凶险万分呐。”

      “我有程家小侯爷在前御险,怕什么?”

      苏顺慈一笑,替他分担过手中物件,让他腾出手来能吃些东西,“你吃了它,别叫我白买一遭。”

      “是。”程滦倒是听话,挑了片果脯入口。

      “你见过常季了?”她突然问。

      程滦自在点头,咽下口中食物后,顿道,“你引命案进南明坊,是想让枢密院知晓荣家铺的事?”

      “官家出手,总比你我私查要快些。”

      “只怕枢密院内不干净。”

      “那正好,”苏顺慈脚下一停,回首看他,“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要让那人亲自来到我眼前。”

      “不过此事不急,我倒是忘记问你如何打得这一手好算盘?”

      “嗯?”

      程滦蓄了蓄眼底的谋色,心底清楚苏顺慈在问什么,他浅笑道,“我的算盘,常季不是向小姐和盘托出了吗。”

      “呵,”苏顺慈径自靠向护河的栏杆,潮湿的晚风轻轻打在她的脸上,耳边嘈杂如许,她声音清冽道,“柳仲和被抓可以解释,可你是怎么躲过搜查,偷带迷药,迷晕牢房所有人的?”

      “迷晕众人的的确是贾布,只不过有恩于他的不是柳仲,而是我。”

      “你?”苏顺慈蹙了眉,侧首看他。

      “所以,金乌手刺杀后,老侯爷唤你去问话,你接着就策划好了后面这些事?但你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会和柳仲关在一起,万一王绥之临时起意,不让涉及同一案件的人身处同一个牢房呢?”

      程滦一笑,反过来问她,“王绥之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主簿,苏小姐没注意过?”

      “他是你的人?”

      “不,他以为自己是太子的人。”

      以为?

      敢情这人是叫程滦蒙骗了,苏顺慈嘴角微扯,“所以,太子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这号人物,甚至没见过他?”

      “没错,”程滦目含笑意点头道,并将此中细节一一剖析给她听,“一个主簿,虽无大权,却也有向上攀附之心,只需三两言语就能替太子做事,他何乐而不为?”

      “好一招借力打力,狐假虎威啊。”苏顺慈瞧他骗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将那讨笑的面皮撕下来,“你就不怕有一日他升官找上太子,戳破你的恶行?”

      “那又如何?”

      “我本来就是未来太子妃的幕僚,帮我做事,不就是帮东宫做事吗。”

      “最好是,”她一把将手里那串糖锦鲤怼到他嘴边,余光瞥了眼那吉祥如意的糖画,“但愿你能逢凶化吉。”

      程滦愣了半秒后,嘴角含起笑,唇边甜腻的味道慢慢钻进喉咙。

      “走吧,把那些尾巴甩掉,”她拍拍他的肩膀,“回侯府。”

      “你还回去?”

      “我在你那儿藏了两个人,还得回去瞧瞧。”

      熙攘的街市内,苏顺慈与程滦的踪迹突然消失,辗转中,街口突然出现一架李府马车,李元白自车下来,亲自将一藕荷色衣衫的女子接上马车。

      良久后,侯府密探传来程滦孤身回府的消息。

      城西,淮序小筑内。

      “殿下,刑部已将景和寺一案的结果报呈陛下,咱们……还拉石大人一把吗?”

      “一个废材,留着也无用,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去通告龚斯年一声吧。”

      “您是要将这烫手山芋丢给龚国公。”

      “他手底下的人,自是要自己救才合规矩。”李永成拂了拂双手上的糕点碎渣,靠在狐皮大氅上,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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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该怎么证明我没有跑路,只是被时间压榨成了一块干瘪的海绵呢。 存稿的曙光一定会在这周照亮我的! 号外,本文预计35w字左右完结。 感谢收藏本文的、还有预收的读者宝宝,笔芯!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