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3、第 113 章 ...
-
这提议是林一想的,将安军营地周围生长着的干草尽皆除去,一把火烧个精光。草木成灰,只剩下焦土,如此,便是西骊人有心纵火,这火也燃不起来了。和森林、高山上间隔设置隔离带是一个原理。
而谢承南所谋,恰好可以为这个主意添砖加瓦。由他们自行引火,火光通天,刚好可以将心怀不轨的骊军诱骗至此一网打尽。而混乱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在火光映照不到的暗处,他们还能做些别的……
前来浑水摸鱼的骊军果然中计。欲行偷袭之事,但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火只覆盖在安军营地外围,火光绵延映照,从外头看着汹涌,安军四处奔逃大喊着走水救火,可是那火还没烧到他们哨岗就停了!犹如碰上一堵无形的水墙,张牙舞爪却不多进分毫。
骊军见势不对,想要后撤,此时身后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如燎原之势迅速将他们包围。
“火!火!后面也起火了!”一名骊兵大喊道。
火舌肆虐张扬,浓烟滚滚。西骊将领翻身下马,往起火处查看过后,大骂一声,安人竟然提前布下了火油!
今夜朔风不断,火势难以扑灭,反而愈演愈烈。
隔着浓烟看不清晰营地里的内情,但那营地的方向却看得分明。西骊首领坐于马上,双目鹰隼一般地紧紧盯住——那安人营帐的方位,刚好处于上风口,不受浓烟和火势波及。他即刻意识到,这一切并非偶然,安人不是愚蠢,他们早便算好了风向,什么不慎走水,只不过是要引他西骊入瓮!
浓烟扑入口鼻,但火墙无法穿越,骊军的挣扎声呼喊声、战马的哀叫嘶鸣,被层层浓烟削弱扭曲,如泣兽悲鸣。
不能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死,也要突破火线!
骊军首领将匕首刺入马背,鲜血汩汩流出。剧痛之下,马儿癫狂起来,甚至是蹄下的熊熊烈火灼烧,也不能与这痛相比。尖锐撕裂的疼痛在这一刻胜过了动物对烟火本能的畏惧,它狂冲而去,直奔那滚热的焰火。
于此同时,安军已经换上了之前从西骊俘军身上扒下来的西骊战衣,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西骊”队伍。
他们自安军营地而出,离这圈烈火并不算近,只守在外围。
一名高大的骊军驭马冒死跨出火圈,马身、人身在火里过了一遭,烈焰燎身,那人虽面露痛色,却仍咬死银牙,决计要出这包围。在踏出火海的瞬间,被守候已久的安军,一击必杀。
即使仍有反击的骊军,也不过强弩之末。浓烟遮挡之下,他们辨不清敌人方位,却被早已知晓包围的安军乱箭射杀。
负责即时侦查军情的骊军,远望着安军营地的动静,只以为是友方成功将安军围困。
细看却觉得有怪异之处。
他借着夜色又前进半里,凝眸细看,便见前方‘骊军’打马而归,似是凯旋。身后浓烟扑天,烈焰仍滚滚燃烧。
因着安军伪装成的骊军队伍与先前偷袭安营的人数相当。
他们又刻意伪装,没受什么阻拦顺利来到王城脚下。
守门骊军远远见人归来,立刻前去向首领汇报。
谢承南坐于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仅剩的守门人,战娴勒马停在他侧后方,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过城门处几个哨岗。
守门骊军说了一串西骊语。
谢承南皱眉,这人语速太快,他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侧目与战娴对视一眼,嘴唇无声道:“动手。”
兵变只在瞬间。
那可怜的守门骊军只是例行公事,因为没有见到前不久才领兵出城的领头将士故而多问了一句,便见到这支不足万人的“自家队伍”,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集体出刀,眼眶睁大的瞬间便不知被谁取了性命。
他们动作太快,哨岗上的骊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抹了脖子。
骊军反应不急,城破也只在瞬息之间。
呼伦赫听闻部下已经凯旋,觉出不对时,安军已然入了城。
烟花在城门一角倏然点亮,升至夜空炸开一朵艳丽的花。
留在营地的安军队伍见到传讯,也不再伪造混乱。逃窜即时停止,火油和草地燃尽后,火势便小了下来,只留下足够守营和料理这帮骊军尸首的兵马,余部则全速行军,前往支援攻城。
对于安军而言,这是足够畅快淋漓,绝对压倒性的胜利,甚至活捉了呼伦赫。
只是对于偌大王城来说,这城中的平民与兵马着实太少了些。
“能想到纵火诱敌,还算有点脑子,但还是愚蠢。”呼伦赫狞笑着,犹如一头凶兽目露凶光,“是不是忘了什么?看来你们安国人不但愚蠢,记性也不好。”
不对劲。从他们破城开始,一切便顺利得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
外面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战娴终于想起来,西骊人擅马——逐水草而居,游牧迁徙犹如家常,他们的王帐根本不在城内!
谢承南也突然变了脸色:“先退出城去!”
街上那些百姓也不过是骊军的伪装,城中之人不足万余!王帐不在城内,百姓不在城内,他们一早便知道安军会打来。城内人少,是因为,这本就是一座弃城!
“晚了。”呼伦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这一整座城,早就布满了火药。”
“一旦将帅受制于人,分布在城内各处的死士便会点火。从我被捉到现在,你们猜,我西骊最英勇的战士们,将点火至何处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呼伦赫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被爆炸声掩住,只剩下无声夸张的笑顿在脸上,犹如疯魔。没人知道这疯子将火药布在了哪里。
反应快的,在谢承南勒令他们退城时便有了行动,反应慢的,听到轰鸣声才恍惚想通发生了什么。
谢承南只来得及退出呼伦赫营帐,下一刻,埋藏在营帐后的火药便被点燃。
战娴行在他前头,可街上各处也埋伏了足量火药。
他看着那人的背影,只来得及扯出一声“趴下!”同时迅速寻找掩体。几乎同一时刻,硝烟火药夹杂着被炸碎房屋的碎片兜头盖脸地砸来。
赶来王城汇合的安军止步于城外,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城内火光冲天。
顾纾安接手凉州城防事宜,让殊朗简单整顿过后,立刻去查城外的客栈。
客栈里的人不知从何得的消息,殊朗带人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但在那附近发现了出没的西骊人。
凉州府尹也在城中寻到。找到人时,正搂着老婆孩子缩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
“魏平,”顾纾安喊他的名字,“有什么要说的?”
他耐心不多,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犹如刻漏般残酷。
魏平缩了缩脖子,嘴硬道:“下官,下官虽然徒有一颗护城之心,欲赴前线迎敌,但那炮火实在太吓人了,下官肝胆俱裂,就鬼迷心窍,改道藏了起来……”
这人好不要脸皮,硬将黑的说成白的,副官猛地一拍桌子:“把人当傻子不成?太子殿下问话,如实回答!”
不止魏平被吓了一跳,顾纾安也吓到了,他已经够心烦的了。
伸手制止了即将暴走的副官,顾纾安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魏平妻女。“你最好快点交代,在我打算审问其他人之前。”
魏府尹咽下一口唾沫,心道这位殿下不好糊弄,要完。
他不是多有原则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好日子做些不算太伤天害理的事,也可以见情势不对转头就跑。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世道本就如此,谁不惜命?谁不是为了自己?
为了活命,他可以撇下一城百姓逃跑,自然也能出卖背后之人。
但他不确定顾纾安知道了多少,多年的为官之道,让他深知,不能贸然暴露全部底牌。
魏平改口道:“下官知错,不该因自己贪生便弃一城百姓于不顾,请殿下念在,念在下官多年来守城的苦劳上,从轻发落下官和下官的家人吧!”
顾纾安耐心告罄,不与他兜圈子:“在你府中搜出了大量财物,各州府的俸禄如何,本宫心中有数,那些不是饷银。这些钱,哪来的?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说清楚。”
副官配合地点燃一炷香。
“如果这香燃尽了,你还有隐瞒——先把他妻女带下去。”
副官拽起两人就走,全然不顾女子恳求的眼神。
魏平对这位太子殿下并不了解,不清楚以他的为人、作风,是否会真的会对妻女下手,但想来惯居高位之人向来说一不二,他不敢赌。
“我说,我说!殿下手下留情!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内情却得蒙其福,当同罪而处。”即便在逃命途中,这对母女身上的金银玉器也是不少。
魏平惶恐不已,一个劲地叩首。
顾纾安下颌微抬,对已经将人拖行至门外的副官说:“先安置在隔壁。”
魏平的气稍稍松了一口。
顾纾安道:“现在能说了?知道什么、做了什么、哪里来的银子、有没有和西骊、和朝廷的什么人勾结合作,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虽然顾纾安没有直说,但魏平无比清楚,接下来容不得他半点侥幸。隐瞒与否,将直接决定他们的命运。
“下官……不不,罪臣,罪臣也是受人蒙骗。是靖王!靖王的人给下官捎信,说要在凉州城外开店经商,让臣帮忙打掩护,五五分成。”
“只是因为占用凉州城外的一块地界,便要分你一半的利润,有这等好事?他做的是什么买卖?”顾纾安问。
魏平不敢说了,将头深深地低下去。
顾纾安替他说完:“是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