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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新居(已修) ...


  •   最先提出意见的人是周辄之:“等等,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纪小姐和我们刚刚认识,在没有深入了解的前提下,让她住到陌生人家里,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和你就算了,和我……”

      “也不能说是没有关系。我们是合作者,也有义务去帮助无家可归的倒霉蛋,还是你觉得放任她一个人也没有问题?我认为这一条就可以抵消你所有的顾虑,而且同居生活也不一定是坏事。”

      秦麓湖用食指轻轻勾着玻璃吸管,有些不耐烦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在他收到入场券前,互相了解还是很重要的,我不想带一个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的陌生人去玩命。”

      至少这在她与周辄之看来,绝非明智举动。

      纪兰因对过分亲密的关系报有一种由衷的、发自肺腑的厌恶与抗拒。
      无论同性还是异性,无论出发点是何种感情,只要与旁人交往过密,哪怕成为朋友也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是以她才会选择午夜时分授课,尽可能减少一切不必要的交流。

      甚至与丈夫同居,也是出于对亲密关系必要的容忍和让步。而让她与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同居,实在超出纪兰因的接受范围。

      她并不害怕寂寞。

      纪兰因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泛出不健康的灰败青色,在住院期间指甲长得很快,已经到了该去修剪的时候,她却提不起精神。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也是加入你们必须的一环吗?”

      “嗯,是我临时更改的决定。”秦麓湖一脸坦然,“因为有很多用文字没有办法描述清楚的东西,还是请你亲自来看会比较好理解。所以就拜托你忍受我或者他的折磨了。”

      “如果打扰到……”纪兰因刚要开口,上下两片嘴唇就被她轻轻捏住,无法开口。

      完成物理收声这一幼稚举动的秦麓湖这才缩回身体,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会打扰……”

      “她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区,有很多空房间可以选择。我在夜校旁的老城区有一套公寓房,大概六十平方米。我平时很少回去,勉强能算上八成新。”

      周辄之接收到催促的视线,苦笑着开始为她介绍,“如果真的要考虑同居的话,还是请你好好考虑吧,纪小姐。”

      出于种种考虑,她在秦麓湖的厚脸皮与热情下宣告投降,节节败退。

      从咖啡厅所在的大学城到市中心并不远,前前后后连带搬家总共用了一个半小时不到,快到纪兰因怀疑她早有打算。
      否则怎么解释一走出咖啡厅,就有轿车降下车窗、打开后备箱,还要说一句“让您久等了”。

      *

      三月头的天依然黑得很快,暗淡天幕统治下,万物浅薄而清晰的影投射在地面,灰蒙蒙中偶有被照亮的光斑,如一片并不分明的池。略一动就吹起大片涟漪,那灰暗也就顺势延伸进她心里。

      与她狭窄却温馨的出租房不同,眼前的三层欧式别墅装潢虽精美,设施齐全,还配备了小型花园与泳池,却多少有些缺失人气,从外看几乎找不到居住痕迹。

      进门却是别有洞天,水晶吊顶灯与菱形格纹大理石地砖闪闪发亮,纤尘不染,全体家具采用北欧风配色,旋转楼梯一直通向顶楼。

      “是不是很漂亮?”说这话的时候秦麓湖没有笑,也算不上太高兴,语气淡淡,全然不像在与她分享某物。
      与提及“游戏”时的热络判若两人。

      接过她递来的玻璃杯,纪兰因喝了口水,随后在餐桌前落座,“嗯。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行李已在二楼客房妥善安置,她出来得匆忙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在足有半个房间大的衣柜面前显得很是可怜。等到要在房东面前表现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厨房杀手”的外号,只能尴尬坐在原地看秦麓湖忙碌。

      说是忙碌其实不太恰当,秦麓湖能做的仅有将家政阿姨准备的晚餐摆好上桌,顺便准备两人份的碗筷。

      “至少现在是,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随便就带你回来。可能会有人半夜来借宿,如果她有空……我是想请她来带你的。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们最好,我想暂时保密你的存在。”

      秦麓湖从保温柜里取出几只便当盒,烦恼了一会儿,将饭一分为二盛入不同碗里,大的那份兜兜转转挪到她面前,“阿姨只准备了我的晚饭,将就吃一下,就算不合你胃口我也没办法。明天我会去打电话叫她多准备的。”

      这大概是她近几年来吃过最丰盛的一餐了。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米粒颗颗饱满,粒粒分明。

      纪兰因只好轻声道:“谢谢……让你费心了。”

      诚如周辄之所说,非亲非故,她没有必要一帮再帮,做到这种程度,愿意为自己提供线索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麓湖对她的好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是别有所图还好,但若仅仅出于善意,反倒叫她适应无能。

      “……也算不上费心吧,和我比,老周都算是好人了。”只吃了两三口就撂下筷子,秦麓湖开口道,“我有叫他偷偷把你的体检报告和影像拿给我看,从表面上看确实什么问题都没有嘛。但那天我可是清楚地看见有只手从你胸口伸进去,拿走了心脏,其他的内脏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不见的。”

      “除了五脏以外,大概还有胃和胆。你应该能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浑身都在发痛是什么感觉吧。”

      “我开始相信你不是在随口诓骗我了。”纪兰因微笑着说道,“那从专业人士的角度出发,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去上夜班吗?我很需要这份工作,不想因为突然出现的意外就随便放弃。”

      更何况最近失业率很高,住院期间夜校校长甚至是一天三四个电话打来询问她是否能够继续胜任夜间授课,字里行间都是希望裁员的意思。若非再三保证,她可能连这份收入微薄的工作都保不住。

      那句“专业人士”显然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秦麓湖当即道:“为什么不可以,从外表看,你除了有心脏病外还算是非常健康的人。除了被怕员工上班期间猝死的上司勒令签免责协议,也没有什么大影响。出了这种事还有心情去上班,看得出你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只是我不想做被世界淘汰的人。每天晚上教教学生、讲讲课,就算完成任务。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教学时间,还算轻松了。”

      “听上去是还不错。纪老师,以后我也来听你的课吧?”

      纪兰因被这声“老师”吓得不轻,停顿了很久才回答:“……你是认真的吗?”

      “只是随口说说,我很讨厌上课的。”

      端着见底的瓷碗起身走向水槽,纪兰因不太熟练地拿起钢丝球刷洗,几次差点脱手,“强迫自己去吃加了盐的饭很辛苦吧?”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味觉呢。”
      秦麓湖轻轻哼了一下,反复搅弄着碗底的筷子跟着停下。为了不露破绽,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了好几口,到现在嘴里还残留着咸到发苦的恶心味道,几欲作呕,对方却毫无反应。

      实在得不偿失。

      事实上,她真的辨不出任何咸淡。食物一入口只能尝到铁锈味,如同一团血哽在喉头无法下咽,进食对她已然成了迫于本能不得不进行的酷刑。

      不过是往饭里加盐的恶作剧从前见过太多次,而且秦麓湖也实在不会演戏,好几次控制不住面部肌肉,才让她看出端倪。

      这小玩笑放在如今的纪兰因眼中,竟然还有些可爱。

      洗漱过后。

      纪兰因用崭新毛巾擦着自己苍白的脸,浴室里只有她一人笼在水汽中央,沐浴的水温恰到好处,有效驱散一天下来所有的疲惫。
      双手轻轻撑在黑色大理石台盆上,凝视镜中憔悴无比的自己,纪兰因的眼睫轻轻颤动,看镜中人露出一个与她没有半点相似的笑。

      “我在等你。”
      “她”用丈夫的声音、丈夫的微笑和她自己的脸说道:“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听到我的声音。”

      “……这是别人的家,你算不算是在私闯民宅?”

      镜中景象变化,换成了丈夫平日里最常使用的脸,颈上伤口已愈合大半,但仍有血随着喉结的滚动从崩裂边缘流下。
      这种程度的创口换做任何人都是无力回天,放在他身上只需半天光景就恢复到如此程度,反而从侧面应征了她的猜测。

      他还能算是人类吗?答案其实很明显。

      丈夫配合她的笑话说道:“你会报警请他们把我带走吗。”

      他知道自己不会。
      纪兰因不想去了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被他注视着,也没了谈话的欲望,别过脸转而望向自己的指尖,“你想对我说什么?”

      没了遮羞布一般由她单方面宣告结束的夫妻关系,她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去形容眼前姓名不详的存在。

      “……我会帮你的。内脏也好,工作也好,我都会替你想办法,只要你愿意继续爱我……”

      “别再说了!”头脑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自己也能在瞬间迸发出如此剧烈的情感,几乎是失态到吼出来。

      纪兰因扶着台盆边缘才没让自己跌倒,恳求般道:“别再说这种话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见的你,给出的承诺真的能算数吗?除了让我继续怀疑是不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你还能做什么?我……真的不可能去爱一个不存在的人,也请你不要再来迷惑我了。”

      “是这样啊,因因。”丈夫面不改色,语气温和道:“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继续去爱我呢?”
      “听一听我的话,好不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不推开我、拒绝我……”

      二人间的胶着的空气虽然充满了亲昵,与让她想要退却的情/色氛围,却不像是恋人……反倒像是在拷问。
      用言语和肢体逼迫对方就范、让步,以此达成各自心中不可告人的隐秘目的。

      感到陌生的同时,这意味着失衡的事态反倒更让她心底生出沉醉其中的危险冲动。
      这一刻,被那种异常撩拨到甘愿主动接受同化的她,似乎真的和平时的自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挣脱呢?
      为什么没有打断他呢?
      不是她不想,而是在被他吸引后已经无法去为自己辩驳了。
      简直像着了魔一样,只能直直望着倒映在他眼中的、属于自己的倒影,如同旅人渴求着水底遥不可及的半轮明月。

      他的身体慢慢从镜中探出,叹谓着和她贴紧了额头。湿热水汽与冰冷的吐息互相交融,甚至能感受到那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审视般扫过唇缝时,感官被强行占有的,证明他存在的欲/望。

      “……去和其他人证明,你不是我的幻觉,让除我以外的人看见你。然后证明给我看——我没有得病,不需要进行治疗也不需要吃那些药。”
      “你做得到吗?能做到的话,就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吧?”
      纪兰因感受着那个充满抚慰意味的吻,当浴衣的侧面被拉动时才回过神来,猛然拉远了距离。

      她无声的抗拒使向来佁然不动的假面层层绽裂,从极力维持的虚假微笑,到最底下近乎绝望的痛苦,悉数随话落粉碎。

      留下的是一张她陌生无比的、毫无表情——不,他的脸缺少所有可用来表达情感的五官,只是张还未经任何雕琢的泥面,比午夜梦回时任何惊悚电影的画面都让她想要放声尖叫。
      她竟然和这样的存在同床共枕。

      “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去做的。”
      应该是嘴的发声部位轻轻颤动,注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祂面带微笑,一滴滴擦去浴镜边缘残留的血迹。

      最后只有丝丝缕缕淡粉色,随蒸腾水汽摇曳、变形。

      *

      目送两人离开,他结完帐重新回到原位。

      “应该都能听清楚吧?”周辄之喝了口已经变凉的咖啡,紧绷的身体缓缓舒展,以有别于五分钟前慵懒姿势靠在松软的靠垫上,向后半侧过头道。

      身后卡座里的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让人无从分辨真实情感,“要说什么,还请你开门见山吧。我不想猜,也猜不出来,和你们这种人说话就是累。”

      周辄之把声音压的很低:“……你不打算管管她吗?继续放任自流,她会害死你、害死我、害死所有人的。”

      “别介意我说的话太难听——当然,就算你在意我也一样会说的。”

      接过他递来的面包,来人囫囵咬了一大口。方才的两人嫌太腻不愿多吃,周辄之本人也不喜欢任何甜食,“其实你们和我自己的死活,我都不太在意。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是人都会死,道德感太高只会自找没趣。再说我有什么资格去管她,我不是小秦的老妈,也不是她姐姐,腆着脸去和她说话就已经够丢脸了……”

      “所以就能坐视不管吗?”

      “……你要背叛她吗?我不会阻止你,但请你想清楚——你不可能拯救任何人,也不是谁都希望自己能被谁拯救,别自以为是到觉得自己能替其他人做决定。救世主情节太重应该去和心理医生面谈,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抱歉……我会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新居(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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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有榜的时候随榜更新,无榜恢复日更!第一个副本已完结,欢迎大家食用! 有需要也可以去大眼看约的纪老师立绘和草插!请大人们继续支持我吧! 为爱发电写了自己很喜欢的题材,如果喜欢请不要忘了收藏(比爱心),可能会掉落加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