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A011号犯人请忏悔①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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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弃神。”
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罪名。
纪兰因用指甲刮了刮手心，指根处的断口传来不堪重负的剧痛，十指连心，本该立即停止这自虐般的行径，她重复了几遍，小指不轻不重小幅度搔弄两下，才收手。
向下看，横跨短短三行，身为虔诚信徒的“奥菲利亚”，履历比“莉莉”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正如“她”自己口述那样，是靠贩卖人体器官谋生的落魄贵族，典狱长还留下批注——可重复利用。
女囚区大致审阅后，纪兰因发现绝大多数人罪行栏中都有高频词杀人，再不济也是杀人未遂，这其中最光鲜、最肆无忌惮的还数把律法踩在脚下的“莉莉”，劣迹斑斑到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特别之处。
而那名神秘的A001号囚犯，名后一抹颠覆性极强的红把所有罪行都用力涂抹覆盖，留下的只有标准如印刷体的小字——无罪。
男囚区大同小异，共有十二名囚犯，她着重抽查的三人粗看找不到任何问题，一连串相同的罪行看下去，只能让人产生书写者抄写时偷懒使用复制粘贴的即视感。
“在‘莉莉’进入忏悔室后，‘欧文’本来是想偷袭她，用小刀结果她性命的。但凑巧的是，神父出现了，‘欧文’先一步命丧黄泉。”吴越将典狱长里里外外扒了个精光，只找到一本祂贴身保存的书册，翻阅完，推到她肘边，“他很想要‘莉莉’死，不过他运气不好。”
纪兰因挑名单上的重点说了几句，不打算藏私，再开口时已翻开了册子，“那个时候‘文森特’在哪里？”
“他躲在‘欧文’身后，死得还要早，肩胛骨都被捏碎了。”推了推眼镜架，吴越面不改色道，“那些NPC其实不擅长思考，总喜欢做些蠢到令人发笑的事，他们的所有选项都不是一个正常的、有思维能力的人会考虑的。”
那本用草稿结合订书机随手制成的小册子总共不到十页纸，正反两面挤满了铅笔绘制的人物立绘草稿，按精细程度与有无差分依序装订。其中以“莉莉”的差分数量最多，她的每一套服装甚至还有单独的三视图，绘者笔下的她拥有数十种不同表情，寥寥几笔勾勒出少女极富神韵的生动情态。
乍一眼看见自己那张看得快厌烦的脸，出现在二维的纸上，还挺新奇，尤其当她少女时每一缕落发、每一抹笑波都被描摹得栩栩如生时，尤显诡异。
就好像真有人从她十七岁到二十六岁，这九年里每一天都不曾停下用眼神描摹她的形貌，才会如此神形兼备。
她熟悉的脸也各有归宿。
出身贫民窟，无恶不作的抢劫犯——多洛莉丝。
铤而走险，贩卖人体器官的没落贵族小姐——奥菲利亚。
冲动杀人后，开始靠贩卖毒药维生的无证庸医——文森特。
为完成实验，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年轻学者——欧文。
从小在修道院长大的见习神父，后来开始虐杀儿童的狂热信徒——克鲁尔。
五人拥有被血浸污的、一颗比泥水还要肮脏的心脏。
秦麓湖告诉过她，一般很少会有创作者将主要人物全部设置为罄竹难书的恶人，当这个设定出现时，其目的不是为了欣赏他们痛哭流涕的丑态，就是期待他们最后忏悔所作所为，并付出相应代价。
主人公往往道德层面不会被设定为有过大的瑕疵，最极端也会是灰色人物，出现无非为了审判或拯救，带领NPC迷途知返，改邪归正。
以她的价值观，会很乐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俗话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当自己变成等待被惩恶扬善的“恶”时，纪兰因笑不出来了。
不想束手就擒，也不想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哪怕它再为人不容，也是“莉莉”所能拥有的唯一。
她有什么资格替他人做出改变。
“你们早就知道，他们会找准时机杀了‘莉莉’吗？”纪兰因抚摸着自己的指节，抬眼充满审视看向面前的男人。
吴越配合地微笑道:“我也想回答你不是，但这是‘欧文’和‘文森特’要做的。希望不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
“我想也是。你对‘欧文’和‘克鲁尔’了解多少？”
“你指的是他们的心愿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克鲁尔’已经完成他的心愿了，他要做的是向神赎罪。‘欧文’想要从这里离开，然后继续他那些无聊的实验。”
纪兰因合上册子，从桌面上雪茄盒里挑了一根出来，找半天都没见到火柴，冷不防抬起头来道:“只有他一个人想要离开吗？”
“或许‘文森特’也想吧，但他还要实现‘莉莉’的愿望，我还在想你为什么偏偏漏掉了他。”吴越无所谓道，“他很少愿意和其他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在找什么东西。”
“想要离开和杀了‘莉莉’是两码事。”
“为什么会是‘莉莉’？”
“……只怕我给不了你这个答案，纪小姐，刚才那个聒噪的典狱长说，你和尹言一样能听懂那些文字，能请你翻译一下这个吗？是周辄之让我去巡逻室的时候顺手拿的，我想去指望他是不可能了。”
他将另一本笔记放在桌上。
“使用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的两个不同民族，以及失败的战争，我对‘巴比伦之囚’很感兴趣，于是用它作为灵感写下了最初的剧本。”纪兰因的手在纸页上逐一点过
“但游戏不太可能会照搬设定，多少会进行艺术加工，和现实太接近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事实上，这一背景确实得到了后世许多衍生作的青睐。
看样子这本册子也是设定集。
翻过第二页，是监狱的平面图，看着看着，纪兰因微微皱眉。
B区竟然只有十二间牢房，其余简直像是A区的一比一复制，再三确认后纪兰因意识到，从一开始就不存在A区独有的那间特殊牢房。
反而让她顿感轻松很多，那扇将秦麓湖与自己的沟通方式颠覆的门，有一扇就足够让她头痛。
先前是她一直落入了思维误区，以为男囚区再怎么不同，布局也一定与女囚区一致。
无怪B区的管制要松散得多。
在A区的平面图上，还刻意用红色字迹留下了很多批注。吴越拿起吸饱墨汁的羽毛笔，按顺序从外朝里画上了肩头。
监狱的最底层，“奥菲利亚”渴望的最高层。
越往上走，越靠近暴力，越往下走，越接近神——这是一座倒置的巴别塔。
在希伯来语与巴比伦语中，“巴别”一词语义相差极大，“变乱”与“神之门”可以同时出现，也恰巧对应了他们目前的所有行动——计划中的越狱行动与渴望打开的神域入口。
而AB区与正中完全对称的功能设施区，也很像她左右分布，各十二根的肋骨。
纪兰因苏醒的“A011牢房”可能是在与位于第九至十一根肋骨处的脾脏呼应，紧扣主题。
其余更多的猜想，要与秦麓湖会面才能得到解答。
看着头顶飞过的条条弹幕，句句不离叫她抓紧时间，纪兰因顺理成章结束了谈话。
“我不清楚‘克鲁尔’告诉了你什么，但你用不着那么放着我。”分别时，吴越突然说道，成功留住了她的双腿，青年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我选择体验他的人生，并不代表我要连他的仇恨一起继承，这只是场游戏，对吧？目前为止，我们的目标还是一致的。”
“游戏中的NPC如何做如何想，和玩家有什么关系。我先走了，你那位朋友还需要我帮忙。要是日后不想和秦麓湖待在一起，我们也很欢迎你，和她长期相处，也是很需要勇气的。”
目送他离开狱长室，纪兰因重新走到尸体前，掀开祂紧闭的眼皮看了眼，才拖着它无比费力地走到壁炉前。
她手里没有便于切割的刀具，又怕爆裂开的火花会溅到自己，只好先抱起开始冰凉的尸身，把它当做大号干柴慢慢推进壁炉。
焦糊蛋白质与油脂充分炙烤后的奇异肉香混杂，典狱长从头顶开始，片片被火焰剥离的皮屑堆积成山，大型骨骼难以被烧尽，灰白色骨片如被撕碎的蝶翼被它排出体内。
这真的只是游戏吗？能感受到痛、不适如影随形，还无法轻易登出的大型全息游戏，天亮后化为泡影。
纪兰因无法苟同，每一滴油脂与火焰反应而生的爆裂轰鸣，都真实到足以影响她的判断。
所以她必须以火葬这种方式，给予祂最体面的死亡。
＊
五分钟后，纪兰因准时出现在仓库前。
钥匙与锁芯完美咬合，向左轻轻扭动，掌舵的右手随之发力，通往仓库的大门很轻易就在她手中打开，仿佛心室幽暗而湿润的口翕动，浓厚之血均匀涂抹在墙面，如同鲜活肉块在她眼中呼吸、跃动，毫无欲望，那才是孕育罪恶的最后温床。
“恭喜你，兰因姐。”秦麓湖的声音从房间中央传来，她安然躺在断臂残肢中，从容悠然，略有些索然无味道:“你终于找到我和那个蠢货了，还以为你肯定下不去手的，是我小瞧你啦……”
被秦麓湖认可的感觉虽然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可真正得到的时候，总有落差感不可避免席卷心头。
纪兰因打断她长之又长的开场白，嗓音绷得紧紧，随时会崩裂，“你的身体……”
为何会化为洁白无瑕、光亮如尘，却难掩苦涩本性的盐柱？
除却视物的眼与同人辩论的口，她身上没有第三个能胜任人所应具有职能的器官。
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秦麓湖反过来安慰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也不算什么大事嘛，还是让他来回答你好了，我一得意忘形就要说错话。”
一颗头应声滴溜溜滚到了脚边，少年控制不好力道，血淋淋的断面直接裹住她的脚背，纪兰因惊讶发现，创口里端的肉还是活的，漂亮的熟红色未经空气与微生物锈蚀，散发诱人色泽，她的喉咙下意识滚动了一下——
竟然觉得，那血是如此甜美醇厚。
“我们是不被需要了的废弃品，”头颅痛快地道出了真相，颇有自暴自弃的意思，“所以被遗弃也是很正常的事。”
“别把我和你这种从游戏到现生都是失败者的废人相提并论。用委婉的说法就是，我们的戏份杀青了，可以下线了，立绘也能不用被抖动闪回淡出浮出半透明影响——”秦麓湖笑了一下，用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傲慢表情，对她说道:
“——来帮我杀个人吧，兰因姐，好不好啊？”
她的语气天真里带着不容她拒绝的强硬，仿佛笃定了纪兰因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A011号犯人请忏悔①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