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渡》金帛绣山河

8、血月危夜（七）

　　江云织一坐便是七日昼夜，此刻她变换法决，吐纳中气。
　　忽闻踏石音，江云织睁眼，目视来人。

　　“小辈，你可叫老夫好找。”
　　元婴老者并无杀意，倒像是来闲谈取乐的。

　　既不是找麻烦，江云织无心理会，摒弃杂念，她需要尽快恢复修为，为此正斟酌如何破局。

　　“小辈，你很无礼。”元婴老者道。
　　“请阁下自行离去罢，我这里没有好茶。”江云织阖眼。

　　老者却不生气，他找了处地坐下，十分诚问：“老夫想知道你师承何门，可是那凡域东洲，灵山子弟？”

　　江云织不答。元婴老者有所料，便接着拿出了自个儿灵囊中的一枚灵丹。
　　“这药是老夫亲手炼制，有助你伤势恢复，老夫现将它送予你。”

　　“不必。”江云织直截了当。
　　元婴老者语气稍沉：“小辈，你这是何意？”

　　“我没什么你可图的，功法秘笈，身后背景，金银财宝，都没有。”
　　江云织看穿了元婴老者的意图，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求于她，对一个滥杀无辜的妖道，她却没什么可说的。

　　“呵！好。”元婴老者狠戾神色，“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夫成全你！”
　　强烈的威压袭来，江云织心念微动，起身道：“阁下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倒颇为有礼。元婴老者只当这小辈是怕了，当即鄙夷不屑，如俯视蝼蚁，轻蔑道：“老夫要你道之丹心。”
　　江云织抬颏：“想要我的金丹？”

　　“不错。”元婴老者沉声，“小辈，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天赋过人，你年岁不大，却有比老夫年轻时厉害的造诣，你的金丹老夫很想收入囊中，于老夫化神有所助力。”

　　江云织微眯双眸，对上那元婴老者视线，电光火石之间，她缓缓启唇：“我若……不给呢。”

　　元婴老者面色变了变，更为不屑，冷道：“即便老夫年岁已高，却是稳扎稳打的元婴后期！半步踏入化神，碾死你等小辈，如同碾死蝼蚁！”

　　“你不敢杀我。”江云织却是语气笃定。

　　元婴老者噎语，他的确是不愿杀这女子的，他还指望着让此女给他背黑锅呢，她死了，自己定然是没退路了。
　　“小辈，老夫不瞒你，危月夜就要结束，魔宫已对我等有所觉察，那日若非你忽然冒出，老夫本不会如此焦心如焚，时刻为秘境结界解除后要往哪里逃忧思。”

　　“阁下想推我做替罪羊？”江云织点名要害。

　　元婴老者沉吟：“不错。这颗灵丹，当做我对你的谢礼，老夫可以原谅你方才的言行不敬。”

　　江云织接下元婴老者递来的丹药，捻着所谓灵丹在两指指腹查探，显得漫不经心。

　　“小辈，你还不服下仙丹，抓紧时间调和灵脉？”元婴老者催促道。

　　江云织顿了顿，随即眸光凛冽，“足下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调和灵脉，是怕我届时与他们对上过不了两招便败了，魔宫会起疑，认为我不是屠杀考核弟子的人，足下怕被事后追究，倒是想借此撇个干干净净，无后顾之忧。”

　　“小辈未免太过多疑！”元婴老者鼻腔哼道：“老夫向来不屑使用弯弯绕绕的手段，给你药便是给你药，横竖你都是个死，你却阴谋口出，误会于我，枉费老夫赠丹之情。”

　　“此言差矣。”江云织将丹药捏进掌心，心念微动，那丹药便爆了个渣都不剩。
　　“你！你做什么！”元婴老者瞪大双目，“你知道那药多珍贵吗！”

　　江云织不变神色，“方才我说过，我身上没有金银财宝，恐怕是赔不起给你了。”
　　“你……！”老者指着她，半天也没憋出句话。

　　“罢了罢了！”元婴老者作罢挥挥手，又从储物袋拿出一颗，“老夫这里还有一颗，你拿去就是。”
　　见他又从灵囊摸出一枚，江云织陡然沉下脸。此时元婴老者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了？老夫没让你出灵石买就不错了！”

　　“前辈大方，小辈不敢承受。”江云织干脆阖上双目，懒得再与他周旋，“阁下还是收回去罢！”
　　“你！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
　　元婴老者蓦地暴起，拂袖一击，江云织却没避开的意思。

　　“砰——！”
　　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江云织直接砸进身后岩壁，撞出凹坑，石台粉碎个稀烂，小石块零零星星砸在江云织头上，那是被炸飞去上空，撞到岩壁，又弹射回来的碎石块。

　　“咳……！”咳出摊血，江云织当下却无心理会那妖道的冷嘲热讽，她一手撑在碎石块堆上，另一手五指扣着岩壁，借力缓缓站起，步履踉跄，一时觉得此状熟悉。

　　“这丹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由不得你选！”元婴老者施法将丹药化开，打入江云织体内。
　　凌空一掌，江云织心窝紧缩，冷不防跌坐回碎石堆。

　　做完一切，元婴老者再无言语，转身扬长而去，江云织目光始终跟随其背影。
　　外面血月红光已然艳到极点，照得天地血红，如同被粉刷上红漆。
　　她揩去鲜血，冷静得不能再冷静，感受到身体一股被冲散的禁制，江云织睁圆了眼，难得露出一丝快意。

　　秘境另一头，冯遇楼与方圆脚步匆匆，全然由冯遇楼领头，二人东躲西藏，非但要避人，还要避魔兽。
　　血月危夜最后试炼，能夺得兽王妖丹者，当是魁首。

　　“我们现在有四十五道心脉血，加上你我两道，便是四十七道，足以打开魔兽王的识海之境，进去以后我们一定不能走散，只要能坚持到最后，胜利便是属于我们的！”冯遇楼道。
　　方圆表示不理解：“为何要加上你我两道？有四十五道不足以打开魔兽王的识海试炼吗？”

　　冯遇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不要问我太绝对的问题，没有规律说一定是四十五、还是四十七道心脉血，才能打开识海之境。因魔兽王嗜杀，故而越多人的心脉血越容易讨好它，它高兴了会把我们传送到稍微安全点的试炼地，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这心脉血的作用！”
　　“我以为夺得心脉血越多，便越是排名靠前。”方圆自知在考核的种种规则上他帮衬不到冯遇楼，眼下只能听前者指挥，渡过最后关头。

　　“就是现在，扔！”
　　得令，总共四十七道赤红光束如梭聚合，缠绕在半空逐渐有了龙形，随后开开合合，愈变愈大，不同寻常的气息从中传出，这是另一道空间被打开的前兆。
　　“成功了！”冯遇楼激动道。

　　而就在此时，一道不速之客来音刺耳：“哟！这不是冯家小魔王，冯遇楼么。”

　　冯遇楼笑容凝滞在唇角，与方圆一同面向来者。
　　“刘犇，你们想做什么！”冯遇楼挡在方圆身前，双目厉色尽显。

　　叫刘犇的男子抬手，他身后十人便原地止步。

　　刘犇独自上前来，距离冯遇楼不近不远，语气轻佻：“自然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咯，正巧遇见你，不如你二人把这道试炼入口让于我。”

　　方圆拧紧眉心，去看冯遇楼的脸色，后者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猛地暴起，大喝一声：“呸！”

　　方圆瞳孔骤缩，就见冯遇楼叉着腰大步往前一迈，气势迫人：“你个臭不要脸的独眼儿龙！”

　　闻言何止被骂的刘犇和他一众小弟，方圆也是猛地惊醒，暗道冯遇楼的反应是否太过激了，难道刘犇同她有旧恨？

　　“呵呵。”刘犇不怒反笑，眼神阴鸷如刀，在冯遇楼身上扫了又扫，便在此刻才让人注意，他的左眼无光不聚焦，显然是瞎子。
　　“冯遇楼，没几个人敢叫老子独眼龙了，因为……”刘犇手中宽刀发出刺耳的声响，黑气浓郁，“敢跟老子叫板的，都死了！”
　　“你，也去死吧！”

　　刘犇狂斩之下，眼看魔气奔涌涌来，方圆抬剑挥出一道剑气，将那道魔气抵消。
　　刘犇怔然片刻，似才注意到此人，随即仰天大笑，“原来是修仙的小白脸！冯遇楼！你勾结外族！乃我魔族之耻！”

　　方圆正要出声，却被身边冯遇楼按住了肩，显然不想要他插手其中，方圆极为不解，“你？”
　　冯遇楼此时神情极为认真沉肃，打断他的话，她沉声道：“退后，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
　　方圆摇头，“我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好啊！冯遇楼！”刘犇踏上前来，二人的你来我往被他看在眼中，此刻他刀指二人，语气阴森：“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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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白衣身影于秘境之地穿梭，正是借着那元婴老者的攻势破开三道禁制，已然恢复元气的江云织，只是她此时神情却极为肃然。

　　“小瞧这丹药之威，在此灵丹作用下我周身气息已难掩盖，这几日来于数名魔族略有交道，那些人无不对我抱有杀意，我无法隐匿身份，穿梭于这秘境之地太过危险！”
　　仙族之人，魔族恨不能碎尸万段。那老道打得手好算盘，让她灵力集中暴涨，成了众多魔族眼里明晃晃的活靶子，危月夜期间，她定会被众魔族围剿！
　　料想那人会做手脚，却没想到此丹比毒药还棘手……江云织沉吟少许，二指动作将自己灵脉暂时封住，加快了速度朝着一方去。

　　在她之后，正有一队不下十余人的小队身显杀意，每人都释放感知力，正是在寻人，一人咬紧后槽牙，恨恨道：“必须将这些凡修全部铲除！若是让这些凡修占据了魔宫弟子名额，传去天界，我族岂不自取其辱！这等奇耻大辱，魔宫愿领受，我魔族千万子民却不让！仙族！我必杀之！凡族修士，向仙求道，便是与我魔族为敌，我必屠其玄门，祭奠我族千万死士！”

　　经过一处，隐约感觉到冯遇楼的气息，江云织停了下来。

　　然后，是一道极为明亮的男声：“冯家又如何！谁不知道你冯家之前差点绝户？冯遇楼，你总还惦记着自家满门荣耀，也不晓得睁眼看看如今的北冥谁在当家做主！你一个祖上出过叛贼的罪民之女，还有脸跟我们叫嚣，活腻了你！”

　　江云织向声源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