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死亡是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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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晨光倾泻而下，融化了金色的鸟笼，流光化为光粒，随风飘散却不离主人。
幕布被掀开，金色光点在舞台上升腾，随着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声慢慢丧失活力，变得越发黯淡，直至消失。
“切尔，成为英雄了……开心吗？”
“……艾洛？艾洛！”
勇者扑过去，抱住了还在微笑的恶龙。
他很冷静，颤抖着呼救，向同伴寻求帮助。
“阿特斯，把医生叫来！”
治愈系法术散发出温暖的光，柔和的魔力汇成清泉，潺潺流入洞穿的伤口，却像淌到岩浆上一样瞬间蒸发。
“这——”
经验丰富的施术者停止动作，神色复杂地看向大魔法师，无声地询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法尔科纳无视同僚的求助，转而望向阿特斯，委婉地表述道。
“殿下，曾经有一位骑士在战场上被刺穿了喉管，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可他在看过妻女的照片后一直坚持到援军到来，因为他想活着回家……反之——”
没人救得了一头想死的龙。
阿特斯缓缓蹲下，并没有因对方曾捏碎自己的脚腕而产生芥蒂。
“艾洛，放缓呼吸，我们能治好你……不必担心以后的事，我能处理好，说起来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因为那句话，我高兴了好久呢。”
他不回答，失去血色的薄唇弯了弯，睫毛好似停驻在眼皮上的金蝶，不时颤动翅膀，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走。
切尔抱住他，攥紧了逐渐冷却的手。
“艾洛，对不起……我没想过，真的，我就是想让你出气，原谅我好吗？我攒够钱了，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买一座庄园，把你的金子都放进去……”
雪豹注视着龙的眼睛喋喋不休，不敢眨眼，不敢呼气。
光剑造成的伤口还在流血，随着胸口起伏汩汩冒出。
对真龙来说，死亡是个漫长的过程。
艾洛抬手攥住光剑，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切尔制止。
“别拔出来，血会流的更快……”
他轻声安慰着，声音嘶哑，像巫妖在哄小孩。
再一转头，雪豹背起耳朵向医师低吼，压抑着情绪。
“请治好他，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金子、魔法道具、武技……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治好他——”
艾洛手指一动，切尔浑身一颤，立刻看过去，可怜兮兮的像只落水猫。
“艾洛大人，忍一下，对，放缓呼吸，好受些了吗？把手松开，难受可以握我的，来，松手。”
他近乎哽咽地祈求着，银瞳表面蒙了一层水雾，盖住委屈和愧疚。
“切尔，”艾洛轻轻呼唤他，执拗地发问，“你开心吗？”
“不，我不开心！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想当英雄，你要是喜欢我当蟑螂也行。”
切尔握住越发冰冷的手指，一遍遍按进自己的颈窝，恨不得当场变成火炉。
“但我很开心，真的，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呵……切尔，我也想去庄园，但是我的金子都溶化了，和伊戈一起……而且——我好想妈妈。”
艾洛深深吸气，鼻尖突然一酸，眼眶微微泛红，终于松开了剑柄，抬手放到额前遮掩湿润的眉眼。
传说中的恶龙无声啜泣，雪豹嗅到了湿咸的气息。
“我还想罗斯，芬里尔，埃托伊尔，玛提娅，乌利恩塔，还有特伦，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们，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守住……我是条没用的龙。”
“不是的，不是的，”切尔张皇失措地否定，颤巍巍地用手抹掉淌到下颌的泪水。
“艾洛大人是最厉害的龙，你救了我，救过伊斯，你结束了百年前的战争啊，艾洛大人，你救了那么多人，还有魔族，而且，耶利摩的史书上还有你的记载，他们都很感谢你，你把国家治理的很好，艾洛大人，别哭，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我不想看，我不想记起那么多，我想见妈妈，还有罗斯，我想休息……”
“不行！”
吼完后理智回笼，切尔抱紧浑身颤抖的龙，趴到他颈边耳语。
“那你不想我吗？艾洛大人，你也会想我的吧……接下来不会累了，我把那个老头杀掉，是我的错，艾洛，我不该信他，他说能让你回来，我不该信他的。”
雪豹恍然想到一切的开端，眼里死气沉沉，恨不得穿回去戳死昨天的自己。
“都是我的错，原谅我一次好吗？下次不敢了……我们回庄园吧，艾洛，树还没种呢，你说不是松树就行，我们得一起选啊……嗯？”
风中寂静无声，法尔科纳垂下头，苍老的躯体僵在原地。
他没想过对方会自己寻死。
英杰们似乎早已忘记，史诗里的恶龙那时还未成年。沉睡前被唾弃，苏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一步步走来，却都是得而复失。
他从一无所有，再到一无所有，中间走过四百年光阴，想来都是悲痛的回忆，而且无人分担，没人能理解。每一次获得记忆都像在伤口上撒盐。
活着只为活着，死亡才是解脱。
金剑慢慢融化，在风里散成光粒。
“艾洛，不要走，我也是——才拥有未来不久……”
遇到你后，我想努力工作，剿灭魔王获得赏金，然后买庄园，种花种树，和你一起擦拭金像。
我才有了生活下去的意义。
切尔趴到不再起伏的胸口上，泪水浸湿干涸的血渍。
“现在，我也一无所有了……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艾洛，你能不能起来哄哄我呢？”
他搂起龙的金发，轻轻碾过沾染鲜血的嘴唇，但挨得再近也闻不到那股富有活力的山风气息。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到冰冷的唇线上。
……
阿特斯的确具有王的潜质，他带领集结在边境的军队由外向内，驱除作恶的异族，平息暴民的愤怒，在建立功勋的过程中累积威望。
终于，整个国家都见识到了新王的锋芒。
这头金狮站在山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此过程中，他借用了龙的威名和切尔的执行力。
人过留名，虎死留皮，很多人都曾经见过，一位长有豹耳的勇者身边跟着面无表情的金发精灵，传言他是最后一头真龙，在北地击败了魔王，而雪豹是龙的使者。
他们总是并肩而行。
耶利摩曾失去一位实力强劲的蛇人执政官，在场观众都承认自己感受到了龙威，乃至整个城池都几度战栗，这份恐惧使雪豹与龙的故事显得更加真实。
至少魔族对此深信不疑，并同意与人类签订和平协议。
时代向前推进，生活步入正轨。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阿特斯在王座前与使臣会面。
和谈结束后，蛇人离开宫殿，途径走廊时与一位银发骑士擦肩而过。
那人头顶豹耳，银甲上还沾着新鲜血液，周身环绕北风的气息。
雪豹……杂种？
说起来，他的新上司也是雪豹呢，不过血统很纯正，年龄不详。
纯粹的空降，但业务十分老练，说不定能参与下一届魔王的竞选……
蛇人滑出几米，忍住好奇心径直向前游去。
前辈的惨痛经历告诫他，一定要离人型生物远点，因为兽形可能只是野兽，人形的就不一定只是人了。
还有，没事别去角斗场。
他没有这种血腥又粗鲁的爱好，毕竟现在可是——文明时代。
新一代领袖登台，新的秩序正在建立，陈腐的计划再难被记起。
……
切尔自行推开殿门，站定在阶下。
骑士仰望新王，停顿两秒鞠躬行礼。
“阿特斯……陛下，北边都处理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阿特斯披着金线和丝绒织就的加冕礼服，华贵、闪耀，却也无比沉重。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骑士，话语中挟着无声的叹息。
“切尔，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一切向好，你可以休息很长时间。”
“嗯，法尔科纳那里有消息了吗？”
横贯着血丝的银瞳迸射出光彩，转瞬即逝。
“没有……抱歉。”
“没事，该道歉的不是你。”
切尔离开后，阿特斯面对老国王的画像陷入沉思，随后自嘲地笑笑。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
入夜，塞罗米亚城内一处寂静的庄园里。
主人熄灭了所有灯火，穿着麻料简装走过石头小路。
庄园中央种满了信兰，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候，绿油油的苞芽富有生气，在月色下反射辉光。
切尔穿过绿涛，盘坐在花海中心望向穹顶。
圆月挂在幕布上，身旁围满了星星。
今晚的夜空和那天一样……月亮像个句号。
他从储物空间里拎出一壶烈酒，猛地灌进喉咙。
“哈——”
雪豹讪笑着抹掉淌进脖颈的液体，眼眶被辣得泛红。
笔直的脊背佝偻成沉甸甸的稻谷，他像一条被踢到心腹的狼，蜷缩成团。
背后没有倚靠，因为他还没想好要种什么树。
压抑的啜泣声在花丛中回荡，萤火虫振翅高飞，无忧无虑地与恋人跳舞。
“艾洛，我也好累，我也想休息了……”
“但不行，我还想见你，我还没告诉你……可是我命短，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可我觉得200年已经很长了，如果见不到你会更长。”
月光笼罩着他，但月亮不会说话。
“好冷。”
切尔呼出一口灼气，就地躺倒在草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眼睛逐渐失焦，困意汹涌袭来。
在梦里，他再次接到了伊斯的传音。
还是那副大嗓门，仿佛极力压抑着欣喜，他梦到过无数次。
“喂！兄弟，你在哪呢？”
“在家……”
切尔闷声答道，又重复了一遍。
“啊，你——又喝酒了？”
“没。”
“是是是，你喝的是寂寞……唉，我告诉你，法尔科纳让我给你传话，他知道你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哦，艾洛大人叫我，是吗？”
“啊？你怎么知道？”
“呵，你都告诉我无数次了。”
“我什么时候——好……我大致明白了，小心脑梗。醒醒吧，切尔，法尔科纳让我告诉你明天早上去找他。”
“知道了，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切尔把传音石捏碎，呆滞几秒后捡起一块碎片放进嘴里。
今天是什么味道的呢？
“咔，”差点硌掉牙齿。
等等——
切尔猛然坐起，一阵眩晕感袭来，雪豹的脉搏重新开始跳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