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交心与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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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地牢内。
“艾洛大人，再等十分钟就可以休息啦，别担心，明早伊斯就会来保释我们，他正在打点呢……虽然有损名声，但这样出去的快。”
乐观的大猫开始整理床铺，掀开被单，在稻草堆里挑挑拣拣，把尚未发霉的稻草抱起来，平铺到相对干净、宽敞的地方。
他一边干活一边用余光观察他那充满破碎感的狱友。
“……”
艾洛抱膝坐在墙角，目光呆滞地看他忙碌，周身环绕阴暗之气，像死灵法师。
心脏早已不再疼痛，可痛苦依然存在。
失去神采的墨绿色瞳仁微微颤动，缓缓平移到眼尾，隔着铁栏杆望向圆月。
月光从狭小的长方形狱窗投射到岩砖上，在漆黑的牢里显得格外明亮。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只摸到一片粘稠的黑暗。
“……”
好冷。
就像死了一样。
可死人也能感到寒冷吗？
艾洛恍然想到了深渊中的泥土、岩砾和虫子。
身上痒痒的，仿佛有虫在衣襟里游动。
他挠挠胳膊，似有所感般掀开衣袖，登时与一只蚰蜒对上视线。
蚰蜒摆动触角，像在示威。
艾洛咽下一团空气，对着耀武扬威的虫子吐出一簇火。
橙红色龙焰瞬间照亮整间牢房，给予他片刻温暖。
蚰蜒被烧成微不可查的灰烬，掉进黑暗深渊。
正在抱草的切尔停下动作，轻声发问，“怎么了，艾洛大人？”
艾洛抬眼看过去，觉得他好像一只正在筑巢的鼠兔。
“……没什么。”
“冷了吗？”切尔放下最后一捧稻草，边走边脱衣，走到艾洛面前后蹲下，细细地用衣服把他围住。
短衣上还带着灼热的体温，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不需要。”
嘴在拒绝，可身体很诚实。
艾洛将下半张脸埋进衣领，感受着活人气息。
他抬眸扫过笑意盈盈的切尔，霎时间把他幻视成了勇者。
眼前画面闪烁，定格到最后一刻。
怀中的温度逐渐降低，像极了那个血腥的怀抱。
他想把衣服撕烂，逃离这致命的温度。
可忽然间感到无比疲惫，四肢没有力气，只是窝在衣领里深深地注视着目露疑惑的豹子。
切尔的长相和笑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过去的惨剧。
可他不知为什么难下狠手。
不想他死。
原因是什么呢？
艾洛闷闷地开口，“你为什么这样做？”
“嗯？衣服吗？因为你冷啊。”
“……不是，”艾洛睫毛轻颤，眉心微微皱起。
“伊斯冷的时候，你也会给他吗？”
“不会，”切尔回答的十分干脆，末了加一句，“也不会给伊莲娜。”
“为什么？”
“因为伊斯冷的时候有伊莲娜，伊莲娜冷的时候有伊斯。”
艾洛觉得这句话似乎很有道理，可他并未完全理解，还感到一丝别扭，好像被轻视和嘲讽了似的。
他咬着牙问道：“你可怜我？”
区区杂种，可怜我？！
切尔愕然，连连摆手，“没呀，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
大概会很合拍。
闻声，艾洛更生气了，声音愈加沙哑。
“哪里像？我可没有猫耳朵，抓人也不软绵绵的……而且我很富有，你哪里都便宜。”
虽然内容听起来很可笑，可他的语气冷冽，侮辱人的态度是认真的。
在真龙看来，这是最具攻击性的话术了。
切尔哑然失笑，被瞪了一眼后顷刻收声，挠挠后颈又望向窗外，两秒三个假动作。
他清清嗓子连连应道：“是的是的，我确实很便宜。”
艾洛沉声追问，“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也便宜？说清楚，不然——”
不，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恢复镇定，抬气头从温暖中挣脱，眸光坚定又锋利，终于找到了重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深渊里时另当别论，因为菟丝子想活下去就得选择依附。
可现在他们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不清？
“……”
切尔薄唇蠕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艾洛平静地等待，随后默默掀开衣服杵进切尔怀里。
“想利用我的话，金子比什么都管用。”
“不是的，艾洛，”切尔即答，神色晦暗不明，眸底翻腾着化不开的委屈。
“不是利用，我就是想照顾你。”
“真的……”
“从第二眼开始。”
……
翌日清晨，伊斯来捞人了。
他披着全身斗篷，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好似修女。
筋肉发达的修女与切尔隔栏相望，唯余失望。
“兄弟，这很不光彩你知道吗？”
“我知道。”
切尔面色平和，与紧张兮兮的伊斯形成鲜明对比。
“出去后离我远点，”伊斯嘟囔一句，瞄向他身后。
“艾洛可以和我一起走，他一定是被迫的……我给他也准备了一身。”
说着，伊斯从储物袋里扯出乌黑的斗篷，搭在手臂上等守卫开门。
他的目光稍带鄙夷。
切尔无语，“现在没人会关注……扰乱公共治安罪的，穿那种东西更引人注目，而且黑色吸热，容易中暑，你没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吗？伊斯。”
伊斯抹抹额头，剑眉一挑，“那你穿，苦修能净化你的心灵，切尔。”
“不，我很好，我的心灵并没有被腐化……艾洛大人也很好，当时——情不自禁（逼不得已）。”
切尔扫过沉默的守卫，欲言又止。
伊斯继续阴阳怪气。
“是的，艾洛很好，他虽然情商低很多，智商似乎也不高，还极度自私自利，每天阴晴不定的……但至少是个不伤风化的人，有颗纯洁的心，这是他唯一的优点。”
“……呵，”艾洛垮脸。
你真的很冒昧。
被这样夸奖，完全高兴不起来。
切尔反问，“所以你觉得我是个——有伤风化的人？”
“是的，”伊斯满脸认真，“你像是能做出那样事情的人……而且蓄谋已久。”
“……”
守卫把牢门拉开，切尔将手掌贴在空气墙上，幽幽地开口，“伊斯，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屏障了。”
……
街上很嘈杂，城中混乱不堪。
布告显示城门已然封锁，在抓到刺客前任何人都不准出城。
切尔望向蔚蓝的天空，转而落到路上。
他忽而开口，“伊斯，钱还够用吗？”
封城后任务量减少，难度却会增加，他们不知要在这耽搁多久，况且这一捞恐怕费去不少。
生活不易，猫咪叹气。
“昂，勉强维持，一个月吃住不成问题。”
伊斯心虚似的挠了挠下巴，却也没有隐瞒，“这次——有人帮我打点，不然真的难办，人生地不熟的。”
“……”
“他说认识你们，主职是中介，叫阿特斯，在旅店等着呢。”
……
狭小的客房被塞进五位青年，全体起立，面面相觑。
阿特斯身旁那位半精灵骑士在见到艾洛后面露疑惑，眨眼间被掩饰下去。
阿特斯率先开口，极具风度地邀请众人落座。
伊斯为打破僵局，附和道：“对嘛，坐下谈。”
站着怪有压迫感的，尤其是那位叫兰德的骑士，明明具有精灵血脉，却生的那么高大，一点也不——“小巧玲珑”。
他偷瞄艾洛，不由自主地轻咳一声。
于是，两拨人各退一步，以茶几为界线，两个坐床上，三个坐沙发。
沙发非常拥挤，可以说是严丝合缝。
切尔坐在中间，趁着说话的空当向伊斯那边碾压。
“阿特斯先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所以我们打算“不感谢”。
他与伊斯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对素来在刀尖上行走的冒险者来说，这不算卑鄙。
“客气了，切尔阁下，你和艾洛是我的优质客户，而且——啊，抱歉。”
话说一半，阿特斯好似想起了什么，露出歉意的微笑。
“为快速满足客户需求，做我们这行的总是喜欢尽可能地了解客人……但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艾洛私下谈过了，他并不介意，而且——作为朋友，这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嗯，你说的对。”
切尔顿了顿，圆耳僵硬地立着，不如往日灵动。
他绽出一个同款微笑。
“要留下吃饭吗？朋友。”
阿特斯维持着笑容，眸底黯淡。
你看起来并不欢迎我们呢，朋友。
一般情况下，这种态度是在赶人呢。
两个人像在照镜子，笑容十分标准。
阿特斯缓缓起身，跟着站起来三个，可他抻平衣摆后又坐下了。
“那真是叨扰了。”
切尔咽下已涌到唇边的送别的话，略显生硬地回复，“不叨扰，正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吃过饭后就两清吧，好吗？
阿特斯浅浅地笑着，语气平淡。
“朋友之间不必谈感谢，互相帮助是正常的，我也正好有需要麻烦你们的事情……”
“哦？是什么呢？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切尔把“尽力”两个字咬的很重。
“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城中混乱，我想出去发展，苦于没有同伴……”
不等对方回答，阿特斯的目光落到艾洛身上，却是在和切尔对话。
“说来也巧，我在散步时捡到一枚断掉的戒指——”
“……啧，”艾洛手下一紧。
切尔瞄过去，将之尽收眼底。他注意到身边人泛白的骨节和空落落的拇指。
“那枚戒指的材质十分珍贵，我连夜找到佩林先生进行了修复……打算赠予一位同伴。”
阿特斯话风一转，看向切尔。
“如果同伴不喜欢，那就只能当作礼品送出去了，白银骑士团团长霍里克奇阁下正在调查刺客行踪，想必正焦头烂额。”
“希望这枚来历不明的戒指能让他展露笑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