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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跟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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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有些人是天生不会愧疚的,就算做了错事,也心安理得。
小护士拿着一次性垫巾进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在牙科椅上躺好。
祁医生也在牙科椅旁准备就绪,口罩覆面露出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睛。牙科小护士们曾在私下对这具性感的身材眼馋,就算本人性格实在算不上平易近人,也尽量找机会多看两眼,她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天的祁医生格外的不苟言笑,冷到她有点害怕的程度。
小护士加快脚步,小跑过去为病人穿戴好一次性垫巾,再整理好边角,心里紧张到不行。
宜洁口腔医院里有很多关于祁医生的传说,像洁身自好,高冷难追,比起他的外貌,更值得欣赏的则是他牛逼到甚至是秀技的专业能力,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到冷漠无情的地步,就算她是新来的也早有耳闻。
所以在他手下做事,她总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但平时再怎么冷漠不爱交谈,涉及到专业领域操作,他还是会给她们这些新入职场的小白讲几句。
所以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会真是自己送东西迟到惹恼了吧!
小护士的内心在狂打鼓,忐忑不安到呕血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在宜洁口腔医院的实习生涯或许到头了。
直到祁医生对她点了点下巴,一个微小动作让她僵直的背陡然放松下来,小护士动了动口罩下无法回弹的面部肌肉,松吐出一口气。
啊,这该死的强大气场冲击……还好她刚才的耽搁不算太久!
等缓过这阵,她才在诊室的休息椅上发现那个女人——一个臭着脸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的女人,巴掌大的脸上盛满锋利的美貌。
像画报明星?总之有些熟悉。
小护士下意识地去看祁医生,祁医生却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儿坐着个女人,但明明她有那么漂亮!
“拿着吸唾器。”
“额……好。”
小护士服从指令来到祁医生身旁。
祁医生身上有着干净的香皂的味道,像清新柠檬片,在浓郁的消毒水气味中恰到好处的提神醒脑。
“患者口内肿胀,舌下有溃疡,智齿表面黑洞明显……”
操作间他们靠得有些近,祁医生坐在看诊椅上与她同样高,微微颔首,依稀能看见口罩后瘦而窄的脸部线条,和连续经历几场手术依旧沉稳坚毅的眼神。
她呆呆傻傻,心跳过速,在祁医生清淡的声音里仿若被热水浇头,脸上红成一片,
直到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匀速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不耐烦,逐渐压过她内心的心跳。
祁医生拿着器具的手有一秒停顿,很快恢复如常。
“吸一下她的左腮。”
祁医生冷声吩咐,她听话实行,在这过程中,漂亮女人就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笑看着。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其实并不高兴,比起她唇角的微笑,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眼中闪烁的两团火苗,冒着不耐烦的光芒。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倏的停止了,祁医生手上动作未停,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
小护士夹杂在两人奇怪的气氛中,只觉得时间比乌龟比赛还要慢,短短两分钟里,只够祁医生简单检查一遍患者口腔。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病患唇边的唇钉该怎么取呢?
小护士不懂风尚,病患又疼得手脚发软,祁医生看上去也不会触碰她的样子。
***
单织芙觉得按照自己当年那样恶劣的行径,再次见面祁温玉八成是会朝自己脸上吐口水的程度,再不济也要丢给她一个厌恶的眼神,再通知医院安保人员将自己叉出去。
却没想被人家直接给无视了。
单织芙是个没心没肺的,不对别人的原谅感恩涕零,反而对被人无视这件事,非常生气。
她控制不住自己哒哒地踩响高跟鞋,而当那个小护士走进来,看见祁温玉两人默契的互动,她就更生气了。
祁温玉这六年貌似过的很不错。
这个结论让单织芙内心非常不爽,这不爽的点不在于这六年他过的很不错,而是在于,没有她的六年,他居然过得很不错!
这简直令人头昏脑胀!
直到那个小护士怯怯地偷看自己,让单织芙迅速恢复冷静,胆小的女人不敢直视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于是乎单织芙毫不吝啬露出她的标志性迷人微笑。
单织芙有着丰润的唇型,像颗饱满的樱桃,笑容灿烂到极点时很好的中和掉她上勾眼尾带来的媚态,显露出一丝娇憨,就像天真的十六七岁少女吃到喜欢糖果时的美好模样。
“要取唇钉吗?我帮你们。”
轻轻软软的嗓音在听见的瞬间像是陷进棉花云里,半边身体都是酥麻状态,小护士觉得自己腿软了一下。
美人连声音都是完美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祁温玉终于舍得抬头,冷冷的眸光往上扫,来到单织芙优越的脸蛋上。单织芙感受到他的视线,唇角的笑容加大。
在得到他的默许后,织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
单织芙很规矩,快速取掉唇钉,甚至在好友拉住她的手,小声抱怨:“小芙……有点小紧张。”她也能好好拍手安抚。
祁温玉默不作声,眉毛却在玉一样的脸上皱出轻微折痕,这样的单织芙,给人一种她已经改邪归正的错觉。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趁着放置唇钉的动作,单织芙往身侧男人的耳廓悄悄吹了口热气,甜腻的嗓音低婉动人:
“医生,动的时候能温柔点吗?有点紧张。”
祁温玉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将手中的口腔检察镜握紧。
恶作剧完成后织芙在偷笑,等祁温玉再次抬头,他眼中神色恢复如常,从内而外散发着凛冽不可侵犯的气息,织芙的笑逐渐平息。
咦?
他的反应令单织芙十分意外。
织芙觉得,祁温玉貌似比从前……
嗯……性冷淡了。
***
患者的智齿在发炎,不能做其它手术,简单做过处理后祁温玉安排小护士带人去开消炎药,等牙齿消肿后再拔除。
单织芙取完唇钉后一直在水池旁洗手,仔细揉搓着十根手指,因为低着头,纤细软嫩的后颈露出一截。
她打定主意他会过来,洗了很久也没有要让他的意思。
果然祁温玉出声:“你洗好了没有。”
祁温玉一出声她就让他了,就像故意在逗他。
单织芙转过身,轻靠在洗手台上,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眼睛含着盈盈笑意看向他。
这是祁温玉今天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足以令她喜笑颜开。
“祁温玉。”
“温玉。”
“小祁医生。”
“没想到你真的做牙医啦!”
……
她说了许多话,直到发现眼前男人一点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单织芙的表情一下就正经下来。
“祁温玉。”
她又叫了一声,眼神微微有些眯起。
单织芙从前说过许多不着调的话,祁温玉也听过她包含各种情绪的嗓音。
甜蜜的、傲娇的、生气的、冰冷的。
但其实她正经起来的声线最好听,冷冷的,缓慢地释放她的性感。
“有必要装不认识我吗?”
“这事不是和你当初装喜欢我一样性质吗。”
单织芙突然被堵了一下。
妈的,有点理亏。
祁温玉不愧是祁温玉,读书时候就硬的像块石头,现在也一样,单织芙自认不是个喜欢内耗的人,一遇上他,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妈的,明明当年该赔偿的已经赔偿了。
单织芙冷静下来。
“别这样。”
单织芙说:“就当作普通的高中同学,重逢后热情一点也不行吗?”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了祁温玉哪个点,他的眼神突然就冷了下来,脸绷着,眸里墨色翻涌。
诚然,织芙知道,随便一个正常人在与“普通”高中同学重逢第一面说出“脱掉”,是有点不合情理。
轻轻咬了咬唇肉,单织芙有点小尴尬。
他不说话,诊室里气氛又冷下来。
单织芙咂巴了一下嘴,觉得六年后的祁温玉真心难搞。明明当年自己也这么调戏过他,他当时不挺爽的吗?
难道?
想到什么,单织芙的脸唰一下沉下来。
只有提到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她真正的坏脾气,这是打破常规,且从不会对外人显露的例外。
说来好笑,在很久以前,祁温玉曾羡慕过这种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的状态。
尽管它是恶劣的,哪怕它是恶劣的。
“单织璃那贱人有你的联系方式?”
“她跟你说了我什么?”
一提到某人,单织芙恨的牙痒痒,说着就要冲去某电视台找人,被人拦下来。
强劲有力的手带上单织芙的手腕,轻而易举将她抵在身体与洗手台之间,腕上粘连的水珠带给织芙一股刺骨的凉意。
单织芙嘴皮子被冻得一抖,话就这样被堵在唇边。唉,六年后重逢的第一次身体接触,明明应该温柔点的。
祁温玉不知何时已经摘下口罩清洁完手,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中。
这张脸就像太阳一样宏伟辉煌。
很难想象太阳在以前被自己私有。
从前单织芙最喜欢祁温玉的鼻子,鼻背的线条很光滑,高挺流畅,是美术生最喜欢的那种,搭配骨骼重而皮肉轻的脸,真是从哪个角度都好看,像太阳神阿波罗。
他现在比以前更好看,这种好看体现在他深邃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下巴,因情绪波动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然后单织芙发现,就算单织璃对他说了自己不好的话那又怎样呢。
她在祁温玉心里不是早塌房成渣渣了吗?
况且当初难道不是自己先见色起意,后又对他弃如敝履吗?
或许没有自己的介入,他俩早该在一起了。
祁温玉也是这么想的吧,对于单织芙的急火冲冲,祁温玉将她压在洗手台上,低头缓缓逼近,简直要望进织芙眼睛里。
冰凉的呼吸交织,织芙轻而易举能看清祁温玉透色的瞳孔,里面情绪纠缠不清。
他说:“什么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
祁温玉不想搭理她。
后知后觉是这样一个结果,单织芙居然觉得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但明明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单织芙走出诊室,三十秒前小护士跑进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护士告诉织芙的话,她出门就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她仔细回想,才从迷迷蒙蒙中拼凑出一点记忆——
哦,对。
成瑶拜托她帮忙缴纳医药费。
因为牙疼一整天没吃饭,成瑶开完消炎药就跑去吃东西了,小护士帮她带话,让单织芙帮她缴纳医药费,回去报账。
单织芙兜兜转转,她实在是不了解这家医院的结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程中不停有上前搭话的人,是因为她们认出了自己希望能得到签名。
单织芙握着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笔,熟练签下自己的名字,“单织芙”三个字和她人一样漂亮。
她慢慢从一笔一划中透析出自己的模样,突然笑了。
她究竟是在干嘛呀?
她可是单织芙!《橘林》《暖妍》的双刊模特,漂亮脸蛋完美身材,从小到大哪个男人不对自己痴迷崇拜。
怎么在祁温玉的事上,居然变得纠结起来。
大不了以后他和单织璃结婚,自己慷慨一点叫他一声妹夫!
不知不觉好像走到死路,是医院存放医疗器具的地方,狭窄的过道尽头堆满推车。
单织芙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转身,却瞬间立在当场。
刚才还下定决心叫妹夫的人,此刻无声出现在自己身后。
明明与刚才的不欢而散,才过去仅半小时。
他应该是来存放器具的,手边一辆小推车。
“你刚刚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靠北!居然说出来了。
单织芙有点嫌弃自己这张一走神就管不住的嘴。
但还能叫他什么,妹夫呗。
这地方就这么大她不信他没听见。
单织芙向来是知道怎么刺激祁温玉的。
她走上前,靠近祁温玉的脸,玩味地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这样会吓到我妹妹的,她一紧张哭出来可怎么办?”
“你不温柔一点,单织璃可不是一个经吓的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哦,准……妹夫。”
肉眼可见的祁温玉的胸膛震动了两下,在“妹夫”这两个字眼下,下巴不受控制的绷紧,握在推车扶手上的手,虎口紧到泛白。
单织芙在内心嘲笑了两句,发泄够了,准备离开,被人再一次攥住手腕。
这一次可比在诊室里用力太多。
单织芙挑眉,看着两人相接的地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上的笑容却在祁温玉接下来的话里成功破功。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有不在意。
这辈子单织芙最受不了的“不在意”!
仿佛自己早被他从遥远的记忆里剔除。
祁温玉只是攥紧她的腕子,紧到好像她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在闭眼深呼吸几下后,睁开眼睛,声音仿若泡在冰原下几亿年的水里:
“你紧张吗?”
“分手时你对我也不温柔?”
单织芙像被什么毒物蜇了一下,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
因为质问,让刚才积压在胸腔的烦躁腾一下被点燃,隐约而来的却是恼羞成怒,以至于忽略了内心真正在意的东西,
织芙咬住嘴唇,简直想打他一巴掌,却在下一秒看见祁温玉的眼睛时迅速冷却。
祁温玉的眼睛,他黑色与白色交织的眼瞳里,写满陌生。
这份陌生令织芙呼吸暂阻。
让她不由自主的变得慌乱。
曾经被她刻意忽视掉的一些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钻。
她费大力挣脱掉祁温玉的手。
在如今的陌生感之下,接踵而至的却是另一张脸。
在与从前少年浓烈的爱意的对比下。
她几乎算是张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