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急什么?我再住个三五日也就回去了。”柳同勋摸了摸鼻子,在过路的农妇投来打量视线后,忽而想起自己的身份,许是觉得被儿子当面找来丢了颜面,便咳嗽了一声,负手道:“大人之间的事,你别掺和,好好忙你的学业就是,才过了县试和府试,一定要戒骄戒躁,近来……”
“父亲。”
柳显章打断了有意岔开话题的柳同勋,耷拉着眼皮,目光滑过崎岖不平的泥路,“父亲若实在喜欢她,不妨多给她些银两,再将她安置到一个好去处,毕竟以她身份,入府对于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我说了,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懂什么?小小年纪便胡说八道。”柳同勋愠怒道:“是不是老太太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两人站在胡同口,本就因格格不入的穿着气度而吸引了过多的注意,柳显章不欲将动静闹得太大,干脆道出实情:“祖母三日前便病倒了,一直卧床不起,府中大事小情离不开人手,父亲又骤然离家出走,祖母担心二叔一人应付不来家中的生意,特意命我来寻您回去。”
听到府中竟出了这等变故,柳同勋自然心忧。
不过……倘若这么轻易地回去,那么便是服了软,松了口,而迎娶镜娘一事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他这般反复眺望颜宅,犹豫不决,柳显章蹙了蹙眉,忽而道:“若父亲肯回去,我可以帮父亲在祖母面前劝说几句。”
柳同勋登时有些喜出望外。
老太太一向疼爱这个早慧的长孙。
而且老太太如此反对此事,大概也是担心镜娘入府后会苛待章哥儿。
若是章哥儿帮衬着讲几句,老太太一时高兴没准就能同意了。
柳同勋忽而又想到自己而立之年,讨个女人入府竟还要儿子帮忙,真真是颜面无存,强压下心头喜悦,面无表情道:“走吧,先回去,这事回去再说。”
柳同勋上车前招呼东纨道:“与镜娘说一声,我先回府去了。”抬脚入了车厢之际,又想到镜娘柔柔弱弱的,骤然离了自己没准要可怜巴巴地抹眼泪,便又加了一句,“让她放心,过几日我便来接她。”
东纨应了一声,拔腿向此处跑来。
谢柔徽忙弯腰赶回,与东纨几乎前后脚进了家门。
待东纨说完,她贴着颜镜棠的半边身子,懵懂道:“怎么柳叔叔忽然要回去了?”
东纨有问必答:“府里出了一档子事,必须柳大爷出面,这才着急赶回去。”他又面向颜镜棠,“柳大爷说了,让您安心等着信,不过几天他料理完了家事就来找您,您若有需要可转告给小的,小的现在就去办。”
颜镜棠性子软和,哪里会劳烦他,亲自送东纨出门,两手贴在腹前,静静望着那华丽马车渐行渐远,而后转身进屋,招呼谢柔徽洗手吃饭。
待坐定后,谢柔徽才发现桌上竟只有两人份的饭菜。
原来颜镜棠自听到柳家人赶来后,便料定了柳同勋今日会走。
立在香案前的柔婉女子双手合十,含了愧容向死去的夫君道歉,请他原谅自己这几日的疏漏,又呈上了早已预备好的贡品。
这一次柳同勋离去的时间稍久,半个多月都杳无音讯,就在谢柔徽放下期待时,柳府马车再度驶入胡同口。
这次来的马车规格小了一圈,刚好停在门前,留着一人宽的过道。
柳同勋满面春风地推门而入,拉住颜镜棠道:“镜娘你简单收拾下随我入府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多数器具陈设还是柳同勋帮忙添置的。
他说柳府内什么都不缺,让她捡要紧的东西带上,衣服头面等物一入府就让绣娘量身赶制。
车厢内熏香浓重,谢柔徽一入内就止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余光扫到柳同勋对颜镜棠的热络样,便自觉缩在角落里,底下铺了香软的地毯,盘腿坐下也不硌屁股。
柳同勋紧紧搂着美娇娘,不断诉说娘俩入府后的优容优待,语气中满溢而出的积极展望。
同乘一辆马车的谢柔徽心情也甚好。
她自穿来后便一直住在那简陋胡同中,每日还得与那些个咄咄逼人的长舌妇打照面,心中说不出的憋屈。
如今她终于能实现身份阶级的跨越,一跃成了涁州富贾的继女。
她也提前打听过了,柳家在涁州商界有着一席之地,若说是龙头老大也不为过,主要经营着布匹、茶叶、酒水等产业,虽听着没甚稀奇,可这些都是面对普罗大众的,业务范围极广。
换句话说,就是吸金能力超乎想象。
据说前两年柳府还负责贡茶,名下茶园数万亩,一时风光无限。
如今柳家老夫人年事渐高,精力不济,怕出纰漏,便有意减少了名下产业,不过以如今的规模,也足以保住柳府后几代的荣华富贵。
马车驶入宽阔大道,窗外街景也焕然一新。
涁州多数富人宅邸坐落于此,谢柔徽深深吸了一口这纸醉金迷的铜臭气。
沉默了一会儿的柳同勋忽而略带歉意地看向颜镜棠。
谢柔徽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柳同勋下一刻便道:“镜娘,有一事我要与你商量下,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她本就年纪大了,病了便不爱好,府里上下都在为这事操心,我也不好在这个关头大张旗鼓地娶你为妻,恐怕要暂时委屈你一段时日。”
颜镜棠柔柔地注视着他,脸上找不出半点不满,“勋郎多虑了,我早已说过,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名分,那浮于表面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勋郎待我的真心?能入府与勋郎日日相守,对于我来说已是十世难求的幸事。”
柳同勋感动得双目泛红,攥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又亲,“镜娘,你是我见过最善解人意的女子,我迟早要娶你做正妻,我柳同勋对天发誓,一定要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待缓过这段时日的。”
马车缓缓停靠在柳府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下人簇拥而上。
有为柳大爷抬脚凳,有的来搀扶柳大爷下车,还有蹲在地上为柳大爷擦去靴边泥土的。
柳同勋低眸看他们忙活,身上恢复了富家子弟的倨傲,待一切妥当后才握住颜镜棠的手走下马车。
柳府虽不是贵戚权门,可也算是富贾一方的豪族。
整个府邸占地辽阔,进门入目松竹与仙鹤的浮雕照壁,甬道极长,刘管家建议搭轿子,可柳同勋想带着镜娘亲自走一趟,熟悉熟悉。
高墙深院,待走过穿堂与游廊,颜镜棠鼻尖微微冒汗,双颊粉嫩如荷,柳同勋体恤她脚程慢,便放缓了步子,一边赏着栏杆外的奇花异草,一边安抚道:“老太太慈和,不会太为难你,你待会不用紧张,她问什么你就正常回答。”
颜镜棠揽住女儿,双目盈盈地向他看去。
柳同勋笑了声,“你有女儿这件事我已告诉了老太太,不用担心,老太太开明着呢!”
颜镜棠心中紧绷的弦放松了些,展颜一笑。
柳同勋摸了摸她的脸,为她擦去细汗,“一切都有我呢,别怕。”
两人中间被挤得夹紧胳膊的谢柔徽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自环境清幽的游廊走下,眼前豁然开朗,柳府主院果然气派,雕梁画栋,色彩绚丽却不显庸俗。
见到母女俩眼中一刹的惊艳,柳同勋心中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正房的台阶上站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浓眉阔脸,神色微微紧绷着,待看到他们一行人马上匆匆下了台阶。
柳同勋笑着说:“王妈妈,与老太太通传一声吧,我将人领过来了。”
王妈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站着后面的娇美女子,一板一眼道:“老夫人刚喝了药睡下了,现下不见人。”
“睡下了?”柳同勋抬头看看尚早的天色,皱眉道:“老太太从来没这个习惯,上半晌怎么歇起觉了?”
王妈妈低着头,却不放行,“真对不住,是老夫人亲口吩咐的,老奴也不好打扰。”
方才还放了大话,转眼自个的母亲就给了个没脸。
柳同勋气得面皮涨红,不想在镜娘面前失了风度,压着情绪道:“她们娘俩先在外头等会儿,我亲自进去瞧一眼行不行?”
王妈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行还是不行。
她用壮硕身子横在了门前,嘴上诚恳道歉,可态度却强硬无比。
颜镜棠伸手拽住了要动手推人的柳同勋,“既然老夫人不适,那我也不好打扰,我们改日再来吧。”
“镜娘……”柳同勋歉意地望着她,用手抹了一把脸,“走,我那院里为你摆了几桌酒席,家里的人都来,也好让你认人,以后日日都要打照面。”
柳同勋再度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在王妈妈的注视下紧紧搂住颜镜棠的肩膀,大张旗鼓地走了出去。
王妈妈叹了口气,开门入内。
房内氤氲了几分药气,坐在堂内的人应将方才的话听了满耳,无力道:“你说我这大儿这脾气秉性到底是随了谁?让儿子做说客就罢了,现在还将人堂而皇之地带到我这院里来。”
王妈妈上前为老太太揉按肩膀,松缓了紧绷的身体,“大爷是受了那狐媚子蛊惑啦,大爷以前多孝顺啊,事事以您为重,按老奴说啊,这一切都怪那个狐媚子,长得便不似好人家的女子,带着个女儿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脸精明相。”
老太太在她的手下放松扬起头颈,嗯了一声,“你说的对,先得处理了源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