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尼采 ...
-
翌日清晨，浅浅睡了三四个小时后，淡岭被门外接连响起的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零碎交谈吵醒。
他蹙眉睁开眼，瞧着陌生的天花板愣怔片刻，才恍然明白自己此时正在民宿的值班室里。
淡岭起身下地，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伸出半颗脑袋一探究竟，结果恰好跟愁眉苦脸的齐庭初打了个照面。
对方瞅见他的瞬间便瞳仁闪亮，仿佛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淡岭于是走出值班室，同导演寒暄：“这么早就开录了吗？怎么没见其他嘉宾？”
“哦，要先录个叫起床的环节。”吴链回答。
淡岭点点头，敢情齐庭初是第一个被抽中的倒霉蛋，肩负着开启这个得罪人环节的使命。
齐庭初一言不发，始终眼巴巴地盯着淡姓稻草，无声喊救命。
淡岭只得开口问：“怎么了？是不知道该选谁做任务？”
齐庭初猛地连点数次头，明显为难得很。
想想也是，总不能从女嘉宾开始。可剩下的两位男士之中，仲亦白是前辈，不好得罪。而肖驰又本就与齐庭初不对付，倘若再被整蛊起床，两人怕是得彻底结怨。
淡岭静默须臾，诚恳建议道：“选仲影帝吧。”
齐庭初满眼疑惑，露出一副“我综艺录得少，哥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淡岭随即解释：“反正都注定是要得罪人的，不如挑个最有用的。选仲影帝的话，至少能够保证播出时的出镜份额。”
话俗但在理，齐庭初叹了口气：“好，听岭哥的，我选仲影帝。”
吴链似乎也对这个开局版本颇为满意，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转盘：“可以可以，那赶快挑个叫醒道具吧。”
齐庭初手起镖落，成功选中“尖叫鸡”一项。
周围的工作人员本来还都因为早起不大有精神，此时却是个个面露兴奋，其中一位赶忙上前把“作案工具”递到了齐庭初手里。
淡岭以为后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哪知吴链突然说：“其实没打算叫醒淡摄影师的，但你既然来了，就跟着去记录一下吧。”
这……要不您当我没来过呢？
罢了，四百二十万呐，被助理卖掉的老板没有人权。
淡岭认命地点点头：“好的，导演，我回屋取个相机。”
一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仲亦白屋外，电子门锁已经被节目组提前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齐庭初输入密码开门，淡岭和跟拍摄像分别走在他身后两侧，一起进入屋内。
仲亦白房间的窗帘是百分百遮光的，为免打草惊蛇而被虚掩上的门板也仅能从缝隙中泄出一丝约等于无的光亮。
三人依照看过的房间布局图，凭记忆朝着床边位置靠近。
几乎全然封闭的室内，清冷茶香弥漫。在视觉无法发挥正常效用的时候，嗅觉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淡岭感觉自己正被仲亦白的气息团团围住，他脚步下意识停顿，思绪不受控制地涣散。
等勉强回过神时，旁边的齐庭初不知被什么绊住，猛然踉跄了下。
先是尖叫鸡落地，摔成了憋屈的闷哼鸡。
接着是齐庭初为稳住身形而肆意乱挥的手臂，淡岭不幸中招，瞬间被撞向一边。
印象里，那个位置应该是摆着张书桌的。但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他腰侧被带有温度的修长指节一把握住。
“怎么，我们的综艺是改成密室逃脱了吗？”
仲亦白的嗓音悠悠响起，却不是在床上。
扶住淡岭腰际的热源退开，转而按亮了书桌旁的落地台灯，说话人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门外的吴链听到这话，就也干脆地推门进屋。他一边笑着，一边宣布齐庭初的叫早挑战失败，等下要接受惩罚。
闻言，仲亦白摩挲了两下方才握在某人腰间的指节，尔后一反常态地替齐庭初求起了情。
“倒也不算失败，我昨晚在椅子上睡的，刚刚也确实是被摔落在地的尖叫鸡吵醒的。”
片刻静默之后，导演吴链很是有风度但没骨气地同意了仲亦白的说法：“行吧，既然仲影帝表示认可，那庭初就算过关。”
淡岭努力忽视腰侧挥之不去的残留触感，眸光停在地板上。匍匐着的橡胶鸡，明显不知自己刚为牵强附会的人类背下了怎样的黑锅。
*
其后的叫起床环节皆顺利进行，嘉宾们表面和谐友善，实则敢怒不敢言地完成了录制。
吃过早饭，众人聚集在一楼休息区，商讨接下来拍摄过程中有关民宿经营的分工问题。
仲亦白首先毫无疑问地本色出演店长，并兼职厨师。
尤梓夏因记词功底了得，被指定为前台接待。负责解答顾客的各种询问，以及介绍房型和房费等等。
常鑫格作为嗜咖啡如命的创作型歌手，成功当选吧台服务员。
而剩下的两位男士则是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俗称砖块型人才。
导演吴链瞧着在场众人，尤其是砖块男嘉宾们脸上的凝重表情，开口安慰：“首期录制没有飞行嘉宾参与，大家可以跟随民宿现有的员工进行简单的岗位培训，之后工作过程中如有问题也可以向他们付费咨询。”
“付费咨询？我们这还没开始挣钱呐……”
常鑫格扬声质疑，“吴导，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挺贴心的吧？”
吴链笑笑：“后续还有飞行嘉宾帮忙嘛，然后大家努力盈利啊，到时候还能选择雇佣现场工作人员给你们当临时工哦！”
齐庭初依旧反应超快：“也包括导演你吗？”
吴链面色微僵，但仍硬着头皮挖坑自跳：“行，包括。”
此话一出，淡岭便感觉有道视线蓦地落到了自己身上。他用余光悄悄扫过去，果不其然是仲亦白。
这是存着要让他也打工的心呢……
淡岭的情绪没因此起什么波澜，主要是他觉得在仲亦白的带领下，民宿想要盈利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诸位嘉宾显然跟他意见相左，这会儿俱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还等啥，赶紧培训啊！早点挣钱，早点雇人打工。”
肖驰起身，面对仲亦白，“店长，听你安排！”
“先全面参观一下吧，了解民宿的构成，同时也看看各个岗位的工作内容。”
仲亦白边开腔，边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某处的视线，“那个，导演，能赊账吗？想雇佣戚语做讲解员……”
看吧，钱还没赚，先得倒欠。
淡岭的心，更放稳了几分。
吴链约莫所见略同，竟大度地表示：“这回不收费，算到培训里。”
众人一路从底层晃悠到顶层，戚语走在队伍前头：“三楼都是套房，除去那两栋单独的客房以外，是主楼最好也最贵的房型。”
戚语打开其中一间空房，引领嘉宾们进屋看内部格局。
等参观结束回到走廊时，她伸臂指着尽头处，对即将接手前台工作的尤梓夏交代道：“里面那间名为‘尼采’的套房是不住人的，记得不要预订出去。”
少一间房，不就少一份盈利嘛……
心直口快的常鑫格径直发问：“为什么啊？是出过事吗？”
“没，就是废弃了。”
仲亦白接茬回答，说完便率先抬腿往楼梯方向去，明显不愿多言，众人自然不好再追问。
落在队伍最末的淡岭，侧眸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看。
重新回到一层，戚语提议：“刚好今天独栋客房也有一间空着，过去瞧瞧？”
大家一致点头，迈步往主楼外走。
淡岭身为摄影师，又没准备跟着打工，可参观可不参观的。
于是，他低声对旁边的齐庭初说：“我去趟洗手间，等下过去找你们。”
齐庭初点点头，答了声“好”，便跟着其他人出门了。
不多时，猜测节目组众人应该已尽数离开，淡岭才从洗手间内出来。
他转而迈步上楼，直奔顶层。
上午九点半，起床了的客人均已出门游玩，没起床的仍沉在梦中，因此走廊非常安静。
淡岭踏在消音地毯上的脚步十足谨慎，虽快但轻，连呼吸的频率都刻意放缓。
他行至尽头的房间门外站定，抬头确认挂牌上的名字：尼采。
这间三年前专属于他的屋子，如今被冠上了废弃的头衔。
淡岭实在很难不心生好奇，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废成了什么样，才会被弃。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着按下从前的密码，电子门锁不出所料提示错误。
淡岭于是又改换成仲亦白自己的生日，依旧失败。
完蛋，连续输错三次，保不齐会彻底锁定……
淡岭踟躇半晌，刚下定决心打算再试一次时，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他僵直的脊背蓦地松懈下来，掏出手机查看。
是齐庭初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参观结束，众人已经往回走，不用再赶过去了。
淡岭又抬眼看了看门边挂牌，终是无奈放弃，转身下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走廊尽头的房门却被人从内打开了。
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出，面上神色不明。
方才在一楼时，仲亦白听到淡岭和齐庭初的对话，便大致猜出对方的意图。
所以趁淡岭进入洗手间后，他也借口有事临时脱离了队伍，赶回顶层守株待兔。
只可惜，许久未见的某人好像胆量变小了很多，密码输错两次就陡然放弃。
*
淡岭三步并作两步地重回一层，没等走下楼梯，就恰巧瞧见领头的戚语推门进屋。
“我任务完成，先下班咯，约了今晚的追光团呢！”
戚语冲着淡岭的方向开口说道，仿佛是在跟他报备。
淡岭不免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觉得该讲点什么。
不过，没等他张嘴，身后便率先响起了回应。
“好。”
仲亦白的声音近在咫尺，惊得淡岭下意识扭头去看。哪知因为动作过于迅猛，导致他脚底一滑，眼见要摔下台阶。
幸亏，仲亦白再次出手，揽住了淡岭腰际。
“淡摄影师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淡岭没答话，转而看向仲亦白的双眸。
重逢以来，他始终觉得这人与三年前几乎别无二致。依旧如那稳稳立在雪山之巅的冷杉一般，静默岿然。
可此刻细瞧，却发现仲亦白的眼神还是有些变化的。不再似初遇时那样冷冰冰的死水一潭，反而成了瞅谁都柔情款款的专注模样。
三年前，大学毕业不久的淡岭，人生字典里尚没有惜命二字。
为了占据拍摄峡湾风光的最佳角度，他曾不惜深夜独自攀爬不对外开放的悬崖。
眼见要成功登顶之际，却被呆立其上的另一位不速之客吓得闪了腰，险些坠崖而亡。
好在，彼时看似入定的仲亦白即刻醒神，拉了淡岭一把。
当晚，脱力的两人并肩仰躺在被霜雪覆盖的岩石上。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默契转头互望一瞬，而后同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无厘头笑声。
覆在腰间的指节得寸进尺地捏了捏，淡岭不由自主地打颤，思绪也不得不从历久弥新的回忆画面中抽回。
仲亦白似乎很满意眼前人的反应，垂头凑近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评价道：“淡摄影师的腰，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尼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