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林星竹

60、许家

　　姜楚默了一瞬，虽然不解这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长老怎么有闲心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凭着自己深刻的印象报出了一个数目。

　　——毕竟稀少，所以每一块灵石余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空气霎时无比沉静。

　　姜楚竟觉得这沉默比之前更难熬，因为他面前之人霎时目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姜楚仔细品味，突觉荒谬。

　　竟然是同情。

　　“果然是剑修。”时星叹了口气。

　　“所以你这小子知道把你运过来花了多少灵石吗？还有空在这悲春伤秋？”他用扇柄敲了敲姜楚的头，若有所思道：“回去得叫阿月收船票了，交不起的就扔在这自生自灭也不是不行。”

　　姜楚：“？？？”
　　什么？

　　“我即刻就能去接任务。”姜楚默默从床上下来，穿鞋时才想起来问：“许家怎么了？”

　　-

　　秋风吹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着卷，颇为萧瑟。

　　而更萧瑟的，便是面前被臭鸡蛋烂菜叶糊满外门的许家。

　　本以为在修真界富甲一方的许家，其府邸必然也豪华奢侈不已，然而一路行来才发现，许家府宅坐落在这城市里普通居民区里的一角，从外面看不过是一座小宅院。

　　多方打听之下，几人才晓得，这算是许家发家之前的一处老宅院，是许言宴母亲家的地产，而许家的大宅子早就去拿去抵债了。

　　不过所偿债务到底有限，于是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这座私宅，锲而不舍地要债。

　　许家四周零零散散地围着些人，从身上波动看来，大半都是修士，皆或明或暗地盯视着许家各处出口，存着的心思不言自明。

　　“打听过了，这宅子已经被盯了三四天了。”戚全全抚摸着刀，闪身坐到了许家周围一家小铺子在外支着的小桌旁。

　　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元月不动声色地压低眼睫，桌上几人皆没出声，默默吃着包子，待目光全然收走时，几人才开始传音。
　　叶晴苒皱了皱鼻子：“这些要债之人好可怕。”

　　戚全全脸色也不好看，一身煞气不加遮掩，吓走了方才打量的许多人。

　　元月问：“那座宅子里还有人吗？”

　　“应当是有人的。”戚全全不假思索道，“许家卖掉旧宅之后，灵石交给了金玉阁，随后不见踪影，此处是许家最后一处宅邸。”

　　叶晴苒掏出通讯令叹了口气，“许言宴还没回消息，也不知看到传讯没。”

　　几人一来到江城便给许言宴传了信，又去江城此处的金玉阁找过人，不过此时金玉阁仅做售出产品瑕疵维修的售后服务，连退款都支付不起了，围在外的都是声张要找东家的修士，管事的哪里会透露半分，元月几人也自然没能得到消息。

　　三人又窸窸窣窣了片刻方停下话茬，桌上的几屉包子将将好吃完，留下几块灵石，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仿佛几个平常过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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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轻而和缓的三声敲门声乍响，守在门旁的护卫猛然一惊。

　　此处是许家的一处后门，为了防止不速之客闯入，院内护卫这几日都提心吊胆地守在各处门后。

　　不过许家以贩卖灵宝起家，手中防御法器众多，院子周围早就埋下阵盘，竟然有人悄无声息地破了阵？！

　　护卫们惊出一身冷汗。

　　“咚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证明他刚才所听不是幻觉。

　　一护卫迅速折返回主屋，前去禀告此事，其余护卫提高警戒，迅速在门后围成了一个圈，拿出手中的防御法器提前准备好最快的启动方式。

　　没一会儿，一个美貌妇人急匆匆地赶来，手中尤拿着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

　　旁边亦步亦趋的老仆愁眉苦脸地劝道：“小姐，你还是回去吧，万一把你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李美眼风一扫，颇为凌厉，“这宅子还姓李呢，我为主家，自然要出来，不像许哲升那个乌龟王八蛋、懦夫！”

　　老仆的脸色更苦了，拦也拦不住，只能挡在李美的身前。

　　“开门！”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围的护卫道。

　　一个护卫战战兢兢，哆嗦着手，轻轻松开了门闩，“吱呀”一声，门开了条小缝。

　　这缝不大，却在打开之后，有灵一般，又自动掩上了。

　　门后众人皆看到一闪而过的外界之景，一个人都没有。

　　门闩却在众人眼前完整地落锁。

　　护卫们的防御法宝瞬间层层叠叠地开启起来，五颜六色的法宝光耀眼夺目，把此处护得堪比乌龟壳。

　　挡在李美身前的老仆皱纹更深了，嗓子抖落了好一会儿，终于凄喊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闹、闹鬼了！”

　　他腿一软，径直坐到了李美的裙摆上，被李美嫌弃地把他推到了一旁。

　　“什么鬼，故弄玄虚罢了！”她镇定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不然我们这院里的攻击法宝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正当护卫们准备往外掏攻击法器时，才终于在门前显现出两女一男的身影。

　　这三人俱是少年模样，此刻眼睛皆眯成了一条缝。

　　其中一少女已然泪眼婆娑，哭得好不动人。

　　叶晴苒：“我、我看不清了！”

　　另一少年背过身去，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两道可疑的水痕被他擦去，转过身来的瞬间却又被晃了眼，他再次背身，再次转身时学老实了，闭着双眼寻了个方向转身站定。

　　三人俱没放出神识，仿佛真的是来作客一般。

　　元月闭着眼收起隐身符，朝前方拜了一拜，“伯母好，我们三人乃太玄宗弟子，是许言宴的好友，这是我们的身份令牌。”

　　一护卫接过太玄宗弟子令牌递给李美，李美仔细打量片刻才起唇，“你们来这作甚？”

　　戚全全答：“来找许言宴。”

　　元月补充：“他不告而别，我们担心他出事，已经好几天未曾收到他的消息了。”

　　“好像是有点印象。”李美摸了摸下巴，“你们应该是小宴提到过的几个孩子。”

　　她示意护卫收了法器。

　　察觉到光源消失的三人睁开眼。发现自己转过头的戚全全与一个护卫大眼瞪小眼片刻，默默回正了方向。

　　-

　　许言宴已经三日没合眼了。

　　各地金玉阁的消息纷至沓来，为了查清这一次的金玉阁出售产品的问题出在哪，他跑了周边的好几个城镇的金玉阁，收集了不少退货的法器，金玉阁的法器来源宗门也在一一排查。

　　这些都需要时间，可是现在金玉阁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日找不到问题所在，那金玉阁的名声和生意一日恢复不了，以现在金玉阁所剩无几的灵石来说，没有生意会更糟，这是一个死循环。

　　“少阁主，目前已经收到各城金玉阁消息，经过排查，阁内售卖法宝有问题者不过二百余件，大多是些小毛病，而有重大问题的大概有五十余件。”

　　许言宴接过管事汇总的各地金玉阁上报数据，若有所思地左右踱步。

　　管事在原地见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许老阁主不久前往别处金玉阁探查，现在少阁主揽下了大部分事务，他心中不免担忧。

　　少阁主从前的性子如何，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真的能支撑起整个金玉阁吗？

　　他摇摇头，默默转身退下。

　　屋中只剩许言宴的脚步声，不时夹杂着几声他的嘟囔。

　　“通讯令上的帖子......查找......”

　　“炼器宗......”

　　“咔嗒。”

　　“联系......”

　　“咔嗒、咔嗒。”

　　许言宴脚步一顿，从屋内某处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一声、二声、四声、二声，再次循环。

　　确定了这是许家暗号，许言宴有些头疼，难道是阿娘又来派人给他送吃食了？

　　他快速闪入书架深处，搬动花瓶至特定角度，书架才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足以三人并肩通过的密道。

　　许言宴：？

　　看着空空如也的密道出口，许言宴愣了下神。

　　叶晴苒最先从左边闪出来，“许言宴！”

　　戚全全从右侧探出个头，“我们来找你了。”

　　元月跟在他们俩身后，提着许母李美让带的食盒，道：“顺便来给你送饭。”

　　许言宴瞪大了双眼，眉梢中的焦躁沉寂下去，换上了些微喜色，“你们怎么来了！”

　　戚全全抱臂，“你不告而别，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

　　叶晴苒点头，“就是就是，而且都不用通讯令回复我们。”

　　许言宴低下头，眉眼掩在阴影中看不出神色，就在几人疑心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伤了本就焦头烂额遭逢变故的少年心时，略显嘶哑的声音哽咽地响起：“呜呜，谢谢你们，呜呜呜......”

　　许言宴这是......哭了？

　　这一变故让几人有些手足无措，叶晴苒手忙脚乱地上前扶着许言宴往内走。

　　“没事的，不必担心，我...我虽然不通商事，但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还有元姐姐和戚师兄他们都是愿意来帮你的。”

　　“谢谢，我好感动啊，呜呜呜。”许言宴嚎得更大声了。

　　戚全全亦步亦趋，有些笨拙地重复叶晴苒的话。

　　元月无奈地笑，脚步跟上他们，身后的密道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