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拨霞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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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是鹤声书院和成均书院开学的日子。中州本就是文脉昌盛之地，历史上有名的文人数不胜数，大宋皇帝又历来来重视文教，每年开学前后，中州的悠悠文脉更显其馥郁浓重。
中州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黔首百姓，都有读书的习惯。在中州，你能看见身着紫袍位高权重的官员的书架上同时摆着阳春白雪的晦涩经文和下里巴人的风月话本，只不过有些好面子的偷偷把风月话本放在枕边而非书架上罢了。你也能看到短衣匹马粗服乱头的白丁俗客一边干着屠户的行当一边在闲时摸出一本《诗经》砸吧砸吧，说不定还写过《屠豕的一百种技巧》呢。
八月底至九月初，街上走的，店里逛的，大街小巷都是文人学子；嘴上念的，口中唱的，视听嗅触皆是淡淡墨香。
达官贵人会在街边设摊给路过的学子送些笔墨纸砚，中州的几个世家甚至每年都会有固定的名额资助贫寒学子，草莽百姓也会在得知你是学子时将售卖的小物什连拿带送，看你能说两句诗就连连夸你是“未来的文曲星”，把你夸得面红耳赤。街边的酒馆一听你是学子也得给你个“学子价”。
开学的时段本是书肆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结果中州的书肆却是纷纷降价，以搏个好名声，立个好口碑，以求平日里多有些人进店买书。
总而言之，这段时日，天大地大，学子最大。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八月底本是火伞高张的日子，但前些日子中州莫名其妙下了场绵绵不绝的雨，加之中州本就多湖多山，暑气便尚未泛起，着实是个宜人的好天气。
灵均最近忙疯了，用功程度几乎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
不仅每日练字、背书，灵均还央着父母给自己请了个画师恶补绘画常识。开学前几个月灵均本来早已制定好了自己的“大宋才子培养计划”，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打磨的学子，落实计划的能力暂且不说，制定计划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灵均想着自己每天练一点儿，开学之前自己怎么也能蜕变为一个“小才女”，但是众所周知，当代高中生的自制力有目共睹，父母又不怎么管灵均的学习，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刚开始的两天计划落实得还算不错，但不出一周惰性就开始上泛，每天睡睡懒觉看看话本——真舒服啊。摆烂快两个月，灵均胖了五斤，而一切祥和安宁的氛围，在灵均看到鹤声书院入学考试要求后被打破了。
书法、丹青（人物、山水、花鸟任选一种）、骑射、算术、策论、诗赋六门科目均需考察，而灵均这小白顶多算术不错，诗赋靠着以前背过的诗篇马马虎虎，书法肯定无法和练了十余年的人相比，丹青、策论、骑射三样与五岁儿童相比尚有一战之力。
哈哈哈，完蛋噜。
抛却一切杂念，沉浸在古文的世界里，多读多背总会有所收获的，策论先了解基本的格式，骑射得日日顶着个大太阳在户外练习，大腿根磨得生疼。
早起，练字，背书，骑射，作文，控笔，绘画，与灵镜斗嘴，一家人一起吃饭，晚上熬夜看话本咧着个大牙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其间去了韩府拜访了一次，看看姐姐灵明，她看起来面色红润，嫁过去后原本过瘦的状态也好转了不少，看见灵均开学前焦头烂额的样子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姐夫韩勖也是人如其名，非常“含蓄”，活脱脱一个如玉君子，端坐着不动是像是玉做的假人，看着姐姐一场饭吃下来不知看了韩勖多少次的傻样，灵均扶额语塞。韩其维也是一副狗粮吃撑了没眼看样子，随意扒拉两口饭就拉着灵均灵镜两个同龄人跑了。
灵镜央着韩其维带着他俩在韩府好好逛逛，一口一个“其维哥”喊得韩其维脸都笑烂了，赶紧摆摆哥哥的架子好一番介绍。
夏夜微凉，蝉鸣不绝，走走停停，走累了就找块地方休息，抬头看看星空，让人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有自己这里一点是热的。
姐弟俩连吃带拿，院子逛得差不多之后本来三人想出门逛逛，结果路过花园时看见小径上有一对身影，月光下前面二人的身影被银色勾勒描摹，真是一对璧人。
“你哥不会要和我姐亲嘴吧？”
灵均感觉氛围不太对，结果话音刚落，那个更高的身影就俯下身子亲了那个略矮的身影。
时间静止了，韩其维也静止了。
夜晚视线不清，但借着透出的灯光灵均眼睁睁看着一片飞霞从他的脖颈蔓延到脸颊，最后是耳朵。他喃喃道：“哥你变了……原来你一举一动都是端方有礼的，我一直将你视为榜样，结果你连偷亲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不是，哥们儿……
灵均看着韩其维这傻样，有点被哽住了，又看见前面卿卿我我的那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不久后的开学，吾命休矣！
日子吵吵嚷嚷地过去，流水似的。
明天是开学的日子，而今天是外祖父母一手操办的“拨霞供”开张的日子。
是的，你没听错，准确来说是秦瑜负责挑选店铺位置看管店铺装修，外祖父母这对“老饕”负责把控拨霞供的食材和口味，而父亲作为大宋公务员没时间参与经营，只能和灵均灵镜一样眼巴巴地等吃了。
拨霞供，就类似与现代的火锅，又叫“古董羹”，因将实物放入沸水中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而得名。发源于益州地区，在其他地区尚未出现，已经相对成熟，锅型与现代火锅类似，但种类相对单一。
自从灵均的父亲出公差前往益州，回来后就把拨霞供打包回来了，秦瑜和外祖父母尝完后立即拍板决定开店，认为这大有商机。
灵均依着前世自己吃火锅的经验提供了多种口味，什么麻辣，鲜香，酸甜，菌汤通通来一点儿，拨霞供的锅壁也改成更薄，耐热更好的金属。又想着海底捞那备受好评的服务，灵均又提议在酒馆里弄个戏台子，请几个有名的说书先生，再摆上点瓜果饮料和当下时兴的话本游记，不愁没有客人来。
外祖父母和母亲忙忙碌碌大半年，位于长留山下的拨霞供店“醉仙楼”开张了！
开业撞上开学，人流量可不少，加上开业前半个月秦瑜砸了重金宣传，中州上下人人都想来瞧一瞧这所谓的“拨霞供”尝起来到底如何。
灵府邀了程晏一同前来品尝。
街上熙熙攘攘，灯火连成了星河，真真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写照了。
人群中，丹橘探头探脑地寻找熟悉的面孔，灵均向他招手，示意他来这边。丹橘继续向前走，露出身后一个青色的身影，估计就是程晏了。虽然已经当了几个月的邻居，但他们俩确实还没见过面，只是偶尔瞥见过几次身影，都没怎么看清脸。
那身影转过身来，和灵均正面对视。
“灵二姑娘。”程晏微微弯腰鞠躬，作了一个揖。
嗯，该怎么说呢，他像一座秋山的落叶。
灵均回礼，引他们上楼上的厢房。
“之前给你们带中州特产点心怎么样？好吃吗？”灵均回头询问，看见丹橘像小狗似的疯狂点头，忍俊不禁。
“是好吃的，甜而不腻。”程晏表情认真，好像在谈论朝廷大事而非点心美味与否。
进入厢房，拨霞供的锅子里源源不断冒出的水雾模糊了众人的面孔，但热烈的气氛却不断高涨。程晏被秦瑜拉到身边坐下，一个劲儿的夸他长得俊，谈吐有礼，但他那僵硬的姿态无一不表露出他的羞涩与不适应。
另一边，灵均灵镜在和丹橘闲聊，逗弄着这个愣头青，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是盛京人吧，在中州还吃得惯吗？能吃得辣吗？”外祖母询问程晏的口味。
“能吃得的。”程晏点点头，脸颊被熏得有些红。
外祖父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可就有口福了，这香辣的锅底可是招牌，尝一口舌头都要鲜掉了！”
店里的空气被热气熏得有些朦胧，像是被热气煽动的欲望和情感。大家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色彩斑斓，琳琅满目，有新鲜的肉类，有脆嫩的蔬菜，有滑嫩的豆腐，还有各种河鲜。
把食材投入锅中，用筷子在沸腾的汤底中搅拌，等待着它们熟透。锅里的热气升腾，带着食物的香气，直冲鼻孔。
辣椒和食材一同翻滚，程晏却一口一口吃得优雅，毫不冒汗，，与一旁吃一口要喝三杯水的灵镜形成鲜明对比，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灵均今晚吃了个爽，靠在椅背上消消食。看着这一口一个的吃辣速度，灵均看了看锅底，是鲜辣口味啊，怎么吃出了一种小葱拌豆腐的感觉。
我承认他对我吃辣大王的地位有所威胁。灵均心想，自己算是不怎么出汗的体质了，结果跟人家一比还是算粗鲁了。
浮曲阁内。
“好爽啊——”一回到家灵均就往榻上一趟，不想动了。真是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啊。
霁月和彩云将灵均从榻上拉起来，让她赶紧洗漱，等下还要准备明天开学的东西呢。
程晏的书房里，丹橘还在回味。
“少爷，那拨霞供真好吃。我们要不买个锅子在家吃吧，想吃的时候更方便。”丹橘询问道。
“可以，你从府上的账上划去就好了。”程晏回答，洗漱完后，程晏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簿子，提笔写下一行行流畅的行书。
“今日晓八点起，读书练字，近日开学需勤具一番……晚岁邀往醉仙楼尝拨霞供，佳食甚喜，灵府一家之良，饱足饮，今能寐。”
山川是不收卷的文章，日月为你掌灯伴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拨霞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