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情丝》云上枯木

2、第 2 章

　　新入门的弟子们各自领了令牌、弟子服，以及最重要的《悯月入门指南》后，便是为他们接风洗尘的迎新晚会。
　　此时华灯初上，演武场上师兄师姐们已把菜肴都准备完毕。
　　“哎你说我先偷吃一口没人发现吧。”
　　“吃吧吃吧，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嘿嘿谢谢师兄。这红烧肉好吃的嘞，师兄你也来一口。”
　　弟子甲夹着块红烧肉朝弟子乙伸过去，“啊——”
　　弟子乙嫌弃地躲开，“你自个儿吃。我还要布置碗筷呢。”
　　“哦好吧。”弟子甲一脸失望，但吃下红烧肉后又变成了一脸幸福，“这么好吃一定是沈师兄亲手做的，以前最盼着他接清露堂后厨的任务了……”
　　擂台也被临时改装成了舞台，妙音长老指挥着女弟子们最后定一次位，自己则为伴奏乐器调音。
　　“再往左边点……好了，记住了妹妹，你可是最中间的，别人都要依着你站呢，一定要站好来了。”
　　“是，师尊。”
　　妙音捏了捏她的脸颊，又自言自语道：“小挽儿怎么还不来，扩音阵还没设下呢……”
　　刚一转头，妙音就差点撞上一堵黑漆漆的人墙，“呀！剑虚啊，吓人家一跳。”
　　剑虚长老一袭黑衣，赤发鬼面，只露出一双紧抿的唇和下巴，满是老茧的手掌摊开，上面放着一个木简。
　　妙音接过来查看，随后高兴地弯起眉眼，“扩音阵的储灵简？帮大忙了。”
　　剑虚一言不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此时，弟子居门口。
　　一位十二三岁的新弟子焦急地转圈圈，手里拿着入门指南，一会儿看看指南中的地图，一会儿看看无人的四周。
　　“怎么办，大家都走了……演武场到底怎么走呀……”
　　只见一人白发红衣，正以闲逛的速度经过附近，注意到了这位新弟子，往她那边走去。
　　新弟子急忙翻到悯月入门指南—长老篇。白发女修……是万钧长老！
　　“弟子见过万钧长老。”她俯身作揖。
　　啊……这里写着万钧长老不喜欢别人对她行礼！新弟子连忙又站直了身体。
　　李挽风悠悠地过来，“你怎么还不走？宴会要开始了哦。”
　　新弟子小脸红红的，答道：“弟子……弟子在附近转了好久……迷路了……”
　　李挽风笑笑，召出承情剑，说：“来，跟我一起过去吧。我们御剑，这样快些。”
　　她踟蹰道：“会不会太麻烦长老……”
　　李挽风：“无妨，你沈师兄以前不会御剑，也是我送他去明道书院上课呢。”她脸上露出一丝怀念。
　　唉，不过她发现这孩子为了不麻烦她接送，想快点筑基自己御剑，修炼得特别刻苦之后，便在主峰与枯云居设下了传送阵，教沈勿明使用。
　　原则上门派内不能随意御剑，只是枯云居不如其他长老的住所离主峰近，来回过于耗时，所以李沈二人平日都是御剑出行。
　　“那多谢长老了。”
　　于是李挽风一屁股坐在剑上，拍拍身侧还有一人宽的位置，道：“坐。”
　　她晕晕乎乎地坐上去。
　　咦？御剑是这样的吗？长老的剑好大，长老身上香香的……原来御剑没有那么可怕呀。
　　李挽风已经做好再次迟到的准备，但送完新弟子，到了自己那桌，发现还有人比她更慢。
　　“勿明，你可见到不雪？”李挽风东张西望地找徒弟。
　　李挽风一身红纱，承情在手中随意挽着花，和沈勿明记忆中与师尊的第一次见面重合了。他的眼神变得轻柔。
　　那年，他于最黑暗的夜晚遇到了最惊艳的人。
　　魔修、魔族屠戮凡人，四处生灵涂炭，而她从那瘫倒一片的魔物尸体中走出，白衣染血成了红衣，宛如修罗鬼魅，却直叫众人将其奉为天仙。
　　天仙向救下的孩子施舍了一个笑容，于是，那孩子决心一生追随她。
　　……他答：“未曾。他应还在藏书阁，我去找他。”语毕，起身便去。
　　然而江不雪一来，沈勿明就后悔找他了。
　　只因李、江二人坐在一处，同是一袭红衣，同是张扬气场，一看就是一对师徒，而他身上还有油烟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人都到齐，李挽风传音让关无晏停止废话，马上开宴。
　　于是舞台上音乐奏起，各色舞蹈叫人移不开眼，既有飘带翻飞，宛若仙人嬉闹，又有剑舞，英气逼人……
　　接着，数十个戴着面纱、杏粉衣裳的女弟子鱼贯而入，各端着灵酒或凡间清酒，在每桌都摆了一坛。
　　李挽风这桌，送酒的弟子许是很少见到这位长老，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正巧李挽风也撑着下巴看她，便笑了笑，感叹道：“好美的仙女。”惹得女弟子一阵面热。
　　她打开酒坛，醇美的酒香顿时涌入鼻腔。
　　李挽风很期待这三年一度的迎新会，无他，唯因在这个时候，抠搜的关无晏才舍得把他爹的灵酒分给诸位长老们喝。
　　李挽风细品一口，满意地眯起眼。
　　不是自己买不起，而是白嫖更有性价比！
　　“师尊，我敬你一杯！”江不雪笑着举起酒杯。
　　李挽风：“哈哈，好。但是小朋友不能喝酒呢。”
　　她笑眯眯地把江不雪杯子拿走，给他换了一杯果汁，自己则把他的酒一饮而尽。
　　沈勿明默默举杯：“我也敬您。”
　　李挽风：“嗯嗯好。”她高兴地又喝了一杯。
　　江不雪闷闷不乐地盯着沈勿明，猛喝一口果汁。
　　可恶，该死的……该死的果汁，好好喝。
　　他又喝一口。喝得太急，嘴角粘上了一些，自己浑然不觉。
　　李挽风失笑，抹去他唇角的果汁，“瞪你师兄做什么，他可及冠了，都可以找道侣了。你呢，再过个五六年吧。”
　　江不雪一愣，随即抓住她收回一半的手，施了个清洁术。
　　李挽风感叹：“真好，水灵根就是好！为师与你师兄一个雷一个木火，都是主攻伐，一点都不方便。”
　　她吃了口菜，又说：“哎，现在可太平。为师也派不上用场，只能在家画符画简。”
　　自从仙魔大战以后，修真界元气大伤，陨落好几名合体大能。幸好魔界更惨，没了魔尊邪剑，修真界又有李挽风镇压，她的淫威之下，敢出来偶尔烧杀抢掠的小魔都是少数。
　　世上除了魔外还有妖，妖族大部分处中立阵营，不争不抢，隐居避世，是以得到的关注不多。
　　还算太平吧。
　　但李挽风仍有疑虑，其实魔尊叶枕河并没有死。
　　他就被关押在关无晏居所细雨轩的地下……
　　只要不死，就可能卷土重来。
　　唉，要不是邪剑上十万冤魂还未化解，她也不必留叶枕河一命牵制邪剑。
　　不说了，吃菜吃菜。
　　江不雪听了，若有所思，道：“雷主攻伐不错，可雷既能生火，就可能生土；能生土，就能生金……
　　五行相生相克，且灵力本就同源，各属性灵力亦有相似之处，或许有办法可以让它们相互转化。”
　　李挽风激动地“啪”一放筷子，说道：“不雪你当真是说到了为师心里啊！为师近日正好就在研究如何令雷生水，就是依着这个想法做的。
　　你既能想到这点，一定也有功法上的天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今日就传授你些基础知识，往后我们好能一同研究。就比如这……”
　　她兴致勃勃说了许多，说着说着还当场汇聚灵力演示起来。
　　江不雪笑着听她说，时不时发出“师尊好厉害！”“哇，从未想过还能这样！”的感叹，一张充满崇拜神情的漂亮小脸蛋，哄得李挽风嘚瑟不已。
　　之后两人又从功法聊到各地风光、奇闻异事、人生哲学、诗词歌赋……
　　沈勿明默默喝闷酒。
　　他好像，插不上话？
　　怎么这位小师弟年纪轻轻，见识却比他广多了，这不应当吧？
　　师尊从未说过教他推演功法，只道这是高阶修士的领域，平日就教他练剑画符布阵。
　　师弟才来第一日，便这般得师尊喜爱了。
　　见李沈二人都喝酒，江不雪也想，倒不是说馋酒，而是灵酒中蕴含浓郁的灵气，对修为提升大有进益。
　　李挽风也没拦他倒酒。随他去吧，反正江不雪已是筑基修士，不似寻常小孩，一点酒伤不了他的身。
　　最后，沈勿明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两人：……
　　师尊就算了，师弟怎么一口就倒了？
　　江不雪嘤嘤呜呜地说着胡话，一只手不老实地乱摸，一只手还攥着师尊的一缕发丝。
　　沈勿明冷酷无情地拯救出李挽风的头发，拍掉他的手，把江不雪扛在肩上，而师尊则是小心地抱在怀里。
　　他能感觉他御剑飞行时，脚下的鸣鸿剑微微颤抖着表达超载的抗议。
　　沈勿明也很无奈。
　　他非常想冷酷无情地把江不雪丢在演武场上，好让江不雪不要再抢占师尊的目光。
　　但他还是把师弟带回家，且忍住没有把师弟扔在地上，而是好好扔在了床上。
　　我们沈大师兄很有爱心的。
　　“昏迷”的江不雪神色不宁，呓语道：“师兄，你快逃啊……”
　　这是梦见他们外出遇险？还要让他先跑，挺有担当。沈勿明离开他的房间。
　　没了一个累赘，他腾出另一只手一起抱着李挽风，慢慢地从西厢房走到北屋，一段短短的路，他走得极慢。
　　李挽风及腰的长发被晚风吹乱，轻柔地扫过他的脸颊；她温暖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衫灼伤了他的后背，柔软的脸颊安静地埋在他的颈窝。
　　他多么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沈勿明叹了口气，掀开床外重重纱幕，将李挽风放在床上，还给她脱掉了鞋袜、盖上被子。
　　关了窗子，他又折回来依依不舍地为李挽风掖了被角。
　　正打算离开，躺尸的李挽风却突然暴起扯过他的衣袖。
　　沈勿明哪里抵得过她的力气，一个趔趄仰倒在李挽风怀里。
　　他赶忙撑起身子，可又被李挽风拉了回去。
　　这回，她的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跑什么……”
　　沈勿明：？
　　李挽风的双眼还闭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沈勿明看她只是说梦话，就想掰开她的手，然而，她缓慢挪动着身体，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脸。
　　沈勿明：？？？！！！
　　他整个人僵住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脸红到了脖子，都快要能冒烟了。
　　李挽风一双腿趁机缠上来把他死死禁锢住。
　　“师尊，醒醒。放开我……”
　　殊不知，李挽风做着美梦呢。
　　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糕点，才尝了一口，不过瘾，她还要。
　　于是屈服于大乘修者淫威无法动弹的沈勿明，相当可怜，被李挽风啃了一脸口水。
　　李挽风：好像口感不太对劲。
　　不会是放坏了吧，还是扔了吧。
　　李挽风松懈了力道。她发出轻轻的、绵长的呼吸声，彻底睡熟了。
　　沈勿明从她的魔爪中逃出来，无奈之无奈地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擦干净脸。
　　真的只是发酒疯啊。
　　当然能得她一个酒后的吻，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没有奢求过什么，自然也不会往其他方向想。
　　还能奢求什么呢？
　　沈勿明愚笨，修炼天赋一般，修仙百艺学什么都慢，又是凡人家庭出身，不用别人说，他也有无法与师尊比肩的自知之明。
　　像江不雪，还有掌门、四位长老等，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才是与李挽风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即使师尊待他很好。赠他鸣鸿剑，教他一切他想学，允他贴身伺候。
　　还有，会偷偷来书院看他上课。
　　他入门前三年是学生时如此，他完成学业，以好成绩取得教导新弟子的资格后也如此。
　　所以，他会永远站在李挽风身后半步，伴她左右，以她大弟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