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也能是术式吗》watching

15、第 15 章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或者太没有边界感。

　　毕竟狛枝也不是第一天进入高专，和硝子也有不少的接触。

　　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或者说需要治疗的话，他本人明明可以直接提的。

　　不过…

　　或许就像是经常被硝子和悟调侃的那样，因为他将狛枝和菜菜子美美子带回来，就莫名多出了些家长心态…

　　但是给后辈当爹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夏油杰想到了两个同期的嘲笑，坚定握拳。

　　可是，他看向坐在旁边一脸乖巧无害的白发少年。

　　狛枝的确在某种意义上让人很难放心得下…对吧？

　　不是像菜菜子美美子那样因为年龄小而升起的大人对于小孩子的担忧照顾，而更多是因为他本人的个性…或者说，一些特质？

　　像是，总觉得对方会是在求助硝子之前，会考虑一堆诸如“我这样的垃圾也能够浪费家入同学的咒力吗”，“比起对我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来浪费才能，还是将这个机会交给更有希望的地方”之类的…

　　想到这里，夏油杰不由在心底捂脸。

　　不过…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狛枝会养成这样轻视自己，仿佛要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的性格。

　　但是他希望对方至少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依靠同伴。

　　就像上一次…

　　不论是遇到特级咒灵，还是被总监部好不合理地扣押质询，狛枝似乎都没有向将他求助的打算。

　　说是自我意识过剩也好，但是夏油杰觉得…

　　既然是自己将他带进了这个世界，他就应该对狛枝负有相应的责任。

　　虽然思绪百转千回，不过自他开口问出的那句话也不过只过了两三秒。

　　他看到白发少年在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微笑。

　　“夏油君是在关心我吗？”狛枝带着他那种似乎总是能够将一切沉重的事情显得轻飘飘的语调轻快地开口。

　　“连我这种垃圾都会关心，夏油君真是太温柔了。”他带着明朗的笑容一脸的灿烂地说。

　　“不…”可是那话本身却只令夏油杰感到不适。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狛枝凪斗先一步继续，于是他也只能将原本想要说出的反驳咽下去。

　　“不过…”狛枝微笑的弧度收敛了一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可靠沉稳了许多。

　　“这个手…吗？”夏油杰看见白发少年抬起左手，垂头注视着那显得很令人在意的毛线手套。

　　对方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些令人难以分辨的复杂神情。

　　但是在夏油杰试图去仔细辨别的时候，对方又像是某种过分滑溜警惕的生物一样，那不谨慎散逸出的情绪碎片几乎立刻就被重新收回了。

　　变成了那副安静又无害的微笑。

　　“抱歉，似乎因为我的原因让夏油君感到困扰了吗？”他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摆了摆手。

　　“但是嗯…该怎么解释呢？”狛枝看上去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手套，就像他说的那样，在纠结解释的问题。

　　倒是没有什么避讳的态度，仿佛刚刚夏油杰看到的复杂情绪只是他的错觉。

　　说实话，本来就是在日常中使用频率相对较小的左手，除了在拿东西时会优先选择另一只手以外，这只手看上去完全没有对对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话又说回来，右利手的人本来就会优先选择用右手吧？

　　这样的态度让夏油杰觉得是否自己有些大惊小怪——毕竟咒术师本人也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怪癖，就像他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吞吃咒灵玉的丑态一样，如果这对于狛枝而言是类似的情况，那么自己是否…

　　“不，我才是应该说抱歉，如果是狛枝你的隐私的话，不用勉强告诉我…”夏油杰顿了顿露出微笑，“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太‘客气’而不和我们求助。”

　　然后他看到狛枝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副表情莫名让他想到他曾经偶然遇到的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在他小心翼翼将食物放在它面前时那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过就像夏油杰在这算不上长的相处时光中已经渐渐摸清的那样，或许是之前的生活环境艰难的原因，狛枝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果然，下一秒，他就收起了这副…在夏油杰看来还是蛮可爱的反应。

　　“隐私什么的也说不上，只是比较无关紧要…”狛枝露出如常的微笑。

　　“应该是一个敌人…”从狛枝的表情上看，他在陷入回忆。

　　“敌人？”夏油杰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

　　“或者说最痛恨的死对头吧？”狛枝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不过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关于她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说到。

　　“姑且就当作某种特产，或者说纪念品留下来吧？”

　　夏油杰安静地听着。

　　虽然对面的少年这样说着，但是夏油杰却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令人难以忽视的…执著？

　　狛枝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忘掉那个人，但是，不在人世了吗…夏油杰沉默了。

　　生与死的相隔带来的可能是放下，也可能是更深的执念。

　　夏油杰自认为明白了狛枝心中的复杂感情。

　　所以果然是…

　　他体贴地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很快，列车到站了。

　　*

　　狛枝说要去便利店买些东西。

　　夏油杰打算先去酒店将他们的东西安置好。

　　走出车站，他看到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和远处盖着雪顶，仿佛笼罩在小镇之上的美丽的富士山。

　　让他不自觉地升起疑惑…

　　咦？富士山之前离车站这么近吗？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拿着行李向外走去。

　　不知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工作日的缘故，这里的游客少的令人惊讶，之前在车站就只有零零散散的乘客，走到街上后居然也是空空荡荡。

　　夏油杰沿着地图上标记出的酒店的位置向那边走着。

　　是太偏僻了吗？

　　他感觉越沿着路线走，路上的人就越少。

　　夏油杰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的前方却突然显示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狛枝？”

　　夏油杰停了下来。

　　如果这时候他再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话，这么多年的咒术师也就白当了。

　　不过思索片刻，他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不管是幻境还是什么，既然咒灵已经递上了投名状，那么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走在前面的“狛枝”和真正的狛枝出发时穿的服装也不同。

　　看上去是他最初在枷场村遇见狛枝时他所穿的那身深色夹克，不过脖子上没有锁链。

　　…左手也是完好的。

　　夏油杰发现随着自己的前进，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富士山脚下的样子。

　　屋舍倒塌，像是什么巨大的灾难发生过后的样子，还有一些引人遐想的像是血和沙土之类混合的颜色，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惊骇的事情，连天空变成了不详的红色。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里是咒灵的幻境或者领域的话，为什么它会选择生成这样的场景？

　　夏油杰不得其解。

　　虽然根据窗提供的情报，这次他们要面对的大概率是特级咒灵玉藻前。

　　按照传说中记载的种种传说，它会擅长幻境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但是…

　　即使是幻境也不会是凭空产生。

　　这个既不是久远的平安京，也和他们到达的富士山无关…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当夏油杰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测时，“狛枝”停了下来。

　　夏油杰收回了思绪，他定睛看去。

　　…诶？

　　对方站在一个高耸的建筑前面。

　　延续之前的风格，这幢建筑本身依旧显得破败而陈旧，上面甚至爬上了青苔和种种不知名植物的藤蔓。

　　但是…

　　夏油杰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它太封闭了。

　　他注意到，作为一幢高层建筑，它甚至没有一个不被封起来的窗户，而唯一洞开的大门也仿佛是什么工业级的防护门一样，散发出不常见的味道。

　　总之，夏油杰确定东京绝对没有这种奇怪的建筑。

　　他看见“狛枝”站在门口。

　　对方在看着建筑上方闪电与钢笔相交的标志，不知是不是夏油杰的错觉，他觉得对方似乎露出了一种介于怀念与微妙的讽嘲之间的表情，又似乎带着某种仿佛绝望中的人看见蛛丝的孤注一掷的期待。

　　让夏油杰微妙的升起了一种不安。

　　不过，这个幻境并不打算给夏油杰过多整理心情的时间，因为“狛枝”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就不再犹豫地走进了进去。

　　夏油杰跟了上去。

　　“…”

　　“……”

　　夏油杰沉默地跟在“狛枝”身边。

　　他已经证实了对方只是一个幻影，夏油杰的举动完全不会对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仿佛只是按照某个人记忆中的场景一一展现一样。

　　在这个奇怪的幻境中，夏油杰只能跟着“狛枝”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与这幢建筑过于可疑的外表相比，里面的房间显得正常很多，像是厨房、餐厅、图书室、泳池、还有教室等等。

　　仿佛只是一个过于封闭但是设施非常完善的夏令营或者补习班之类的地方。

　　然而…

　　当然不是这样的。

　　夏油杰的表情越发凝重。

　　他看到了一些房间中已经被清理过，但是依旧可疑的大片血迹。

　　以及…

　　一些像是刑具一样的可怕装置——上面当然也残留着使用过的可怕痕迹。

　　更令夏油杰感到不安的是，那个“狛枝”对此展现的态度。

　　熟悉，以及…瞻仰般的欣赏。

　　在每一个痕迹处，他都会驻足片刻，带着微笑抚摸过那些痕迹。

　　然后再继续前进。

　　仿佛等在终点的，就是他最终期待的某种东西。

　　夏油杰分明是在知道这个“狛枝”只不过是咒灵生成的虚假的东西的前提下选择了跟随它行动的，但是这个“幻影”的种种神情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夏油杰产生了…这仿佛就是狛枝那他并不参与的过去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带着这样复杂微妙的心态，夏油杰跟着对方来到了一个环形的裁判厅。

　　裁判厅上的一个个席位有些是空着的，更多的则是被一张张陌生的年轻人的照片代替。

　　不…他看向这些立起来的牌子。

　　与其说是照片，倒不如说是遗照。

　　红色的叉打在一张张黑白的大头照上，恶意尽显无疑。

　　夏油杰看着“狛枝”目的明确地走向了某一个位置。

　　“这就是…超高校级的希望吗？”白发少年轻轻地抚摸过那席位前的护栏喃喃道。

　　超高校级？希望？

　　第一次听到这个幻影开口，然而说出的却是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的话。

　　不过希望…虽然狛枝确实经常会提到这个词…

　　夏油杰只觉得心中的疑惑更多，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像是泡泡一样堆积在一起，几乎涨满了胸口。

　　“狛枝”放下了栏杆，向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还有什么事情？

　　夏油杰几乎想要叹气了。

　　要不干脆暴力破掉这个幻境吧。他想。

　　但是，在他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之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嘶哑又疯狂的，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笑声从刚刚“狛枝”走过去的房间中传了过来。

　　“狛枝？！”

　　虽然知道幻影不会出什么事，夏油杰还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

　　在一条奇怪的传送带后，已经被人翻倒在一旁，上面糊满了干涸血迹的重物前，站在那大概是被重物砸出的坑中的“狛枝”，与已经死去，被碾压得面目全非的女生的尸体。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突然间，夏油杰想起了在列车上时，狛枝对自己说过的话。

　　“狛枝”停下了他疯狂的笑。

　　然而那疯狂本身却似乎并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

　　那双眼睛，那双虽然颜色显得朦胧而暧昧不清，但是通常情况下依旧带着温和友好的神色的灰绿色此刻仿佛深渊本身。

　　一层又一层的黑暗交叠着，连黑暗本身都显得混沌而昏暗。

　　在沉默下来后，空气弥漫着更加令人不安的氛围。

　　下一刻，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住手！”他喊到。

　　然而就像之前一样，夏油杰的声音也好，动作也罢，都无法传递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狛枝”从拿出了一把还泛着金属锐利的冷意的电锯。

　　嗡——

　　他将开启的电锯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下方。

　　下一秒，令人牙颤的切开骨肉的声音与“狛枝”即使拼命忍耐也无法全然压抑的痛呼和低低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建筑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