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眼前》烟月白

21、第 21 章

　　元念再次醒来时睁眼看见的是卧室里的天花板。

　　周遭一切熟悉，天地重新陷入一片灰色。

　　林夕带着色彩在她身旁，默默看着她，看见她睁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由阴转晴。

　　“你醒啦？饿不饿？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他们呢？”元念坐起来皱着眉头。

　　“什么？”林夕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茫然问到。

　　“他们来了！”元念的眼睛忽然睁大变得惊恐万分，像得了癔症的疯子，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林夕冲上前将她按在怀里，安抚着她：“他们没有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在呢，别害怕。”

　　“不，是真的，他们来抓我回去了……”元念被这唯一的色彩包裹，带着哭腔紧紧抱住林夕不放手，此刻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事了，没事了，看看我，是我，我把他们赶走了，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林夕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慰。

　　元念豆大般的泪珠往外滚，所有的情绪都滚了出来，连同着旧日肮脏的回忆一起。

　　她哽咽地诉说着，情绪太过激动，语句变得毫无逻辑条理，七七八八的说着。

　　林夕就在只言片语的碎片里拼凑出了她一直以来不愿意告诉自己的时间。

　　心脏不停地收缩，越来越快，愤怒达到了极致却不吭声。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元念需要时间，还没有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撕开，就这样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静静安抚着怀里元念，眼神变得狠戾。

　　“断了吧。不要再和她们来往了。”

　　“怎么断，断不掉的……她们总是会找到我的……”元念从林夕怀里脱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泪水不停地往外流，连成线。就像割不断的天然血缘关系，哪怕死亡也无法改变这种悲哀。

　　“我帮你，我陪你，只要你想好。我一直都在。”

　　元念点点头，哭的更大声了，不知道哭了多久，筋疲力竭，几年积攒的情绪在今天全部宣泄而出。

　　林夕忽然有些后悔。

　　她不想知道了。

　　命运好像总是喜欢捉弄元念。将她的心撕开一道口子，奇怪的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没有铺面而来的窒息感，只是惶恐害怕，还有无尽的委屈悲哀。

　　她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不能包容她呢？

　　她不停地哭诉着，林夕轻抚她，静静聆听着。

　　“是啊，这次有我在，没事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相信我。”

　　林夕一遍又一遍坚定地重复着。

　　元念点点头，她相信林夕。

　　只是元念不知道的是，她那时候情绪太过激动引起了生理反应晕了过去，林夕把她抱回了房间里。

　　然后她一个人站在元念的父母面前，在调解室里，面色凝重成熟的让人发怵：“要钱是吗？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来烦她了。”

　　“她可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养大的，你说不找就不找？你算什么。”

　　“你们害她害得还不够吗？”

　　“什么叫我们害她？还不都是你害她不正常，没有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嗓门忽然提高，刺穿林夕的耳膜，林夕只觉得头疼。

　　“我给你们十三万。”

　　“十三万就想带走我女儿？”

　　林夕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足够让她恶心厌烦，眼中带着愤恨像刀一样划过他们身上。

　　“你们把她当什么了？害她害得还不够吗？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出来之后还毫不知情地多了个弟弟？”林夕看着他们，像看着荒唐的笑话。

　　对面似乎还要反驳，不愿意停歇，面目狰狞憎恶，贪婪欲望的獠牙伸出。

　　林夕打断了他们：“我给是看着元念的面子上，你们确实把她养大了，也仅仅是这样，她不是工具。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会带着她走，我保证你们不会再找到她。”

　　曾经可能做不到，但是现在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可林夕不想元念再四处流浪，躲着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了。

　　元念的父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林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忍耐她们肆意谩骂的林夕了，眼神里带着桀骜和蔑视，对于林夕而言，现在已经没必要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长久的沉寂。

　　“十五万，十五万我们以后再也不找她。”

　　林夕咬咬牙一口答应，她不想讨价还价，元念不是商品物件，她不该这样被提到。林夕毕业这几年里攒了一小笔积蓄，她原本打算辞职之后带着元念先出去玩玩，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虽然还差个一两万，但东平西凑总能凑齐的。

　　林夕还提了一个条件：“断绝关系吧。你们去提。这些就当做赡养费了。”

　　元念的父母面面相觑。

　　林夕没有催促，只是看着他们在对面，无声的用眼神交流。

　　最后同时面向她，点点头。

　　可笑又讽刺。

　　元念斩不断的枷锁，她来帮她斩断。

　　当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元念正蜷缩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天地一片灰色，浑浑噩噩，只有那一盏亮灯。

　　林夕在她身旁拿出手机给她看。

　　那是元念母亲发的。

　　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打扰你了，我们就当没生过你也没养过你。

　　她不可置信看着林夕。

　　她又哭了起来，她没有力气再颤抖了，惶恐的一个月里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像从一场末日浩劫里逃出，天光刺破灰茫茫的乌云和尘埃，她抱住了林夕久久不愿撒手。

　　“我只有你了。”

　　她又抽离出来，打出一段字：从小到大你给我的都是什么？是不断的否定和打压，小时候的数学卷子我考了98你问我为什么不是99，等我考了99你问我为什么不是满分，和别人发生冲突你一直都让我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知道我有时候怎么觉得我自己吗？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废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行的废人！从小到大你知道我有多自卑吗？别人问我行不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行！你以为你给我的是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喜欢林夕在你眼里就成了怪物？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还是只是工具。你把我骗进去又因为生了弟弟负担太重把我接回来，我又算什么呢？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你真的了解过吗？我的情绪我的一切从来没被你们感知。我恨你们，永远。

　　发送成功。

　　久久没有回音。

　　也不需要回音。

　　“我们搬走吧，再换一个地方，这次我带你逃走，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林夕看着怀里的元念轻声说着。

　　“那你的工作你的生活怎么办呢？都是因为我，都怪我……”元念低声啜泣，习惯和思想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我早就打算辞职了，我受不了那个破老板了。而且我有什么生活，你没出现之前就是工作工作。现在你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夕抱着她美滋滋地晃了晃。

　　元念被她有些幼稚的动作逗笑了，带着鼻涕泡轻声笑了出来。

　　“你可终于笑了。这一个月了，可把我愁死了。”林夕用手够了张纸过来给她擦。

　　其实这一个月里元念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事实就是如此，像被梦魇缠绕醒不过来，不管睁眼闭眼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回忆混乱地播放着，好的不好的争先恐后地浮出。

　　直到林夕亲手将她的梦魇生生拽走，她亲眼看见发来的信息，才稍稍缓过来有所好转：“你怎么做到的？”。

　　“我跟你说我当时可吓人了，我就黑着脸往那一站，然后气势你知道吧，他们立马就怂了。”林夕绘声绘色，毫不夸张地说着。

　　元念看着她活灵活现的表情，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一场大梦。

　　然后梦醒。

　　即使林夕什么都不说，元念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们俩总是这样，喜欢为对方默默付出不计较得失，彼此不提只言片语心里却恍若明镜。

　　其实元念比任何人活的都通透，她深谙这个世界人性的扭曲复杂，纷繁的欲望勾画出虚伪面孔，她敏感又脆弱，自卑又懦弱，她能想通大多问题，于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深陷迷雾中，走不出来，无能为力。

　　她面对着林夕，心里想了许多许多该怎么偿还。可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了，自卑又在心里作祟，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于林夕而言就是个拖累。

　　可她知道林夕从来不在乎这些，似乎从始至终，林夕想要的在乎的只有她。

　　林夕正在看着手机回着信息，元念将她的脸捧过来，让她直面着自己，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林夕——”

　　面色忽然潮红起来，想起以前。似曾相识的场景和欲望驱使着她，此刻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和顾虑，自卑与担忧。

　　她亲了上去。

　　气息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林夕伸出手够到开关。

　　“哒”的一声灯光熄灭，夜色涌入林夕的眼眸，化为贪欲偏执的深渊，汹涌的海水澎湃势不可挡。想要将元念卷袭吞没彻底霸占拥有她。

　　元念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栗，就算做好了准备，过去记忆里的疼痛也好像成为了永恒，像一个引线正在冒着火星的炸弹，随时可能炸毁堤岸，让悲伤与痛苦再次溃决。

　　林夕轻轻抚过她裸露皮肤上曾经留下的难看伤疤，灼热的温度在指尖流动。

　　元念有些害怕了，双手脱落，想要推开林夕逃跑。

　　眼角的泪滴悄无声息的顺流而下，她哽咽着，哭泣着。

　　林夕看着她的神色，一时愣住，然后轻轻吻干她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别怕，是我。”

　　她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元念的脸，低头看着她:“你睁开眼看看。”

　　元念缓缓睁眼，眼中泪光闪烁，夜色朦胧的黑暗里，林夕的脸庞在元念的眼中再次清晰起来。

　　“是你，幸好是你。”

　　带着火星的旧日回忆引线被林夕捻灭，心中悲伤痛苦的海水被汹涌不可估量的爱意覆盖，堤岸不再惧怕溃决。

　　终于乌云散开，天光洒落暖意，海上波光粼粼，海水肆意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