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眼前》烟月白

15、第 15 章

　　元念就这样坐在后面盯着林夕的后背发呆。

　　余光是身后模糊的虚影，道路在无限蔓延，她们在不停地跨越，一切在夜色里模糊，周遭抓不住，只有眼前才是真实。

　　从城郊到市区，林夕带着她在晦朔里交替穿梭。

　　世界忽明忽暗，不真实的夜晚被燥热的温度烤的黏糊糊，朦朦胧胧的糊在眼前。

　　她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带着她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旧小区，和门口的保安大爷打个招呼。

　　然后七拐八拐地在一堆车里找到缝隙停车。

　　元念下来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着她把车小心的骑到一小块空位里。

　　林夕把车停好转过身来看她，看见她戴着头盔保持警惕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元念时候。

　　她走过去举起手，轻轻地敲了敲她脑袋上的头盔：“还戴着呢？”

　　一边说着一边帮她取下来。

　　然后带着她上楼。

　　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一共只有六楼，林夕住在四楼。

　　楼道狭窄逼仄，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有时候上下楼碰见邻里免不了侧身避让或是停下脚步。

　　元念紧跟在林夕的后面，她们俩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爬着昏暗老旧的楼道。

　　林夕给她开门，又给她拿了双新拖鞋，然后去捣鼓客厅的立柜空调，强劲有力的风立马呼呼作响。

　　元念站在门口顺着她的身形望过去，显而易见地屋子不大，在门口就可以看清楚一整个布局。

　　虽然小区从外看是有些老旧破败，可房子里却被收拾的整洁又温馨。

　　元念换好鞋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摆放整齐，发现了一双并不属于林夕的鞋。

　　元念的心忽然收紧了，以往的经验和糟糕的观念第一时间告诉她，她被背叛了。

　　她想开门逃跑，她的猜疑和难受都无声无息，她不再变得轻松，轻抿着嘴唇，她不得不担心这个屋子里是否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蹦出来第三个人。

　　林夕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然后回过头来简单介绍了一下：“屋子不大，你随便坐，随便看，哦，就是那个房间不行。”

　　为什么不行？里面有人吗？什么人？好奇心驱使她想要探寻，理智又不得不让她安静坐着，挣扎之中她不停地抬眼去看那件屋子紧闭的房门。

　　许久听不见那间屋里有动静，只有林夕在厨房里不停忙碌的声音。

　　现在不在？那什么时候在？等她走了吗？那她们是什么关系？自己又算什么……

　　一瞬间千百万个猜测在脑海里密密麻麻浮现。

　　绞尽脑汁的推理猜测间，林夕已经做好了饭菜。

　　她招呼元念过来，发现元念盯着林雨辰的房间发呆没听见。

　　她蹑手蹑脚的偷偷把客厅的灯关了。

　　元念吓了一跳，她的身体随之有些颤抖。

　　刚准备开口问怎么了，林夕捧着蛋糕脸上映着烛光突然出现了，蜡烛的光亮足够照亮了这并不大的客厅。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林夕带着光过来，唱着轻声而又欢快的生日歌，像黑夜里神秘的精灵送上最纯澈的祝福。

　　一点一点贴近。

　　她就这样看着林夕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小小的茶几上，看着她把光亮一点一点重新放回她的心里。

　　林夕蹲在茶几前，仰头看着元念。

　　元念看着她眼里倒影的烛火，毫无遮掩的炽热，耳边闪动跳跃着最悦耳的音符。

　　“许个愿望吧，元念。”

　　“生日快乐。”

　　她有多久没过过生日了？从离开的那一年开始，噩梦无限延续。

　　四周烛光撩动，影跃着不真实的空间。

　　她久久地坐着说不出话来，喉咙有些发疼。

　　林夕看她不说话，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忙忙跑到房间然后背着手出来故作神秘。

　　“铛铛铛铛——”

　　那是一束纯白色的桔梗花花束。

　　林夕伸出手送给元念。

　　“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和无望的爱，望是看望的望，可在我这里，我偷偷改一下，改成妄念的妄。

　　元念——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

　　它永远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

　　我永远都在你身后，在你眼前。

　　你回头看或是向前走，我一直都在。”

　　元念感觉有股躁热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一瞬间激发了全身的细胞让她的体内沸腾，脸颊微微发烫，大脑似乎一时有些缺氧，头晕目眩，像一场梦。

　　稀里糊涂的伸手，当她真正接过花束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是现实，一切真真切切。

　　“快许愿吧。”林夕期待的催她。

　　元念点了点头，几秒就许完了吹灭了蜡烛。

　　屋内再次变黑，元念安静地坐着等林夕去开灯。

　　开关的声音很小，再亮时那张小方桌上是林夕亲手做的正在冒热气的晚饭——五菜一汤，都是她最爱吃的。

　　回忆像发灰的老旧相片在脑海里逐张呈现，那模糊的幸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么多年林夕几乎从来没有忘记过关于元念的任何事情。

　　此刻的元念像沙漠里奔逃的亡命之徒，在漫天的黄沙中得以窥见一眼泉水。

　　元念站在桌旁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变得酸胀起来，咽口水都觉得费力。

　　湿润爬上眼眶，可是她早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凝着雾气的眼睛就那样水灵灵的望着林夕，她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太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可久别重逢的情绪像发了疯的病人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面色渐渐泛红。

　　林夕盯着元念，元念所有面部变化，闪过的情绪都被林夕悉数收入眼底。

　　她再也无法去克制理智，一把将元念彻底拥入怀里。

　　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来，心连着心在跳动。

　　情感洪流的阀门被打开，洪水倾泻一瞬间填满干涸，冲溃堤岸向外漫出。

　　林夕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元念，一点一点安抚她。

　　可她的安抚却起了反作用，元念从轻微地抽泣变成了崩溃地放声大哭。

　　元念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释放情绪了，她不知道，哪怕是在接受治疗的过程她也从未哭过。

　　泪水夺眶而出，划满脸颊，落到林夕身上。

　　林夕就这样抱着她，不说话让她哭。

　　因为林夕知道，她这么多年肯定受了许多委屈，以她的性格一定憋坏了。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饭菜的热气消失，滴在林夕身上的泪水因为室内温度低而变得冰冰凉凉，元念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从林夕怀里出来抬起泛红发肿的眼眶低声说着对不起……

　　林夕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地安慰她，带她到卫生间洗脸。

　　元念瞥了一眼洗漱台旁边，从镜子里时不时看站在她身后的林夕，最后嗫喏道：“怎么两个刷牙杯？”

　　林夕嘴角勾起坏笑靠了过去，双手撑在洗漱池台上，从后面环住了元念。

　　“呀，那我们得快点，别被发现了。”

　　元念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羞愤转过身来。

　　她想张口骂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林夕呢？

　　悄无声息五年的是她，不停逃避的也是她，可那段晦涩潮暗的时光她该怎么忍心和最爱的人分享。

　　她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糟糕极了，当一切被发现，我并不美好如初，那样肮脏的我，你还会依然坚定选择我吗？

　　这个念头在元念心里想起了无数次，像一把巨刀挂在头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元念转过身来，离林夕很近，感受得到呼吸的距离，仰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林夕心里忽然一颤，她不该这样逗她的。

　　假笑两声缓解缓解气氛，收回了双手，用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林雨辰以前住我隔壁，她房租续约房东临时反悔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就到我这儿来过渡一下。”

　　心里有什么东西松了一下，元念看了林夕一眼点点头不说话。

　　“吃饭吧，菜都凉了。”

　　气氛又奇怪的降了下去，前一秒酷暑下一秒就到了严寒。

　　都不吭声默默吃着饭。

　　林夕依然习惯性地打破了沉默。

　　“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都好吃。”

　　“你明天还是白班么？”

　　“嗯，两周白班两周夜班来回倒。”

　　“你的身体吃的消么？”

　　“还好，习惯了。”

　　“你手头要是紧，我可以……”

　　林夕的话被元念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

　　“我自己可以。”

　　可林夕并没有停下来，依然继续道：“上次我也说了我的意思，元念，有什么难过或者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难过的事情说出来，我逗你开心，开心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开心。

　　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不再纠结探寻。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不少苦，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一直在这里。

　　我愿意等，等你走过你的悲伤，等你有一天愿意对我重新敞开心扉。

　　我知道你还在乎我，不是吗？

　　如果你也依然爱我，你可以偶尔表露一点出来，让我知道你爱我可以吗？

　　不然有时候我真的很恍惚，我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对你是执念还是什么了。”

　　元念就这样坐在饭桌前默默听着，刚把饭菜咽下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重新流了出来。

　　林夕在她旁边手忙脚乱的给她递纸巾擦眼泪，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管用，欲言又止，她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太着急了？

　　不过元念这次很快整理好了情绪，长舒一口气。

　　她抬眼看着眉头微皱，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愧疚的林夕：“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变得足够好，再让我积攒一点勇气，去跨越过去。”

　　“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这五年里什么都变了，可我们又重新开始了。在你消失的时间里，我找过你，可是一无所获。

　　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别回避我再让我回去了。

　　我不要再失去你了。”

　　还有人依然爱我，需要我，等着我，视我如至宝，我的太阳依然是我的，元念的脸上浮起微微的笑容，她给了她足够的勇气来点头。

　　一瞬间林夕也变得灿然。

　　四目相对，两个人就这样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回荡整个客厅，像沙海奔逃的亡者终于逃出生天，欣喜若狂。

　　元念在笑声达到癫狂的顶端时忽然靠过去搂住了林夕的脖子，然后在她的怀里低下头。

　　一瞬间的错愕在林夕脸上闪过，不言的喜悦藏于眼中，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留下元念渐渐弱下去的笑声。

　　四下里忽然静的出奇，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心跳。

　　听得清元念低哑而又模糊的声音——

　　我爱你林夕。

　　谢谢你林夕。

　　林夕就这样任由她搂到脖子发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跨越亿万个光年变成亘古，永远不能再永远。

　　宁静的空间里，两颗心脏共同跳动。

　　元念就这样在她怀里低着头搂着她，她闭上眼睛，四周是无边的黑暗。

　　她站在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望着黑暗无边的延伸，绝望的等待。

　　突然空中被撕开了条裂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亮渗透进来。无边的黑暗源源不断地朝着裂缝汇聚，可裂缝越来越大，在某个临界点，光亮自裂缝一瞬间破出，光芒四射溢满整个世界。

　　她感谢林夕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抓住她，一次又一次的来拯救她，毫无理由的选择她……

　　给她炽烈又坚定的爱意，在荒凉的人世里填满她荒芜又冰冷的内心。

　　她睁开眼，抬头，松开了林夕。

　　“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年你怎么样？”

　　林夕扭了扭脖子，故作轻松：“你不见了以后，我就找你呀，然后找不到没音讯就没找了，不过还好，又遇到了。”

　　林夕不想让元念担心，愧疚。可她的伪装太多破绽，眉头不像嘴一样轻松。

　　元念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夕也意识到自己拙劣的演技，随即又苦笑：“骗你的。”

　　“对不起……”

　　元念道歉的话挂在嘴边被林夕打断。

　　“不说了不说了，以后有时间慢慢说，今天你生日，开心点，饭还没吃几口呢，不知道哭多少回了。”一边说一边夹了口菜，又从盘底夹了一些到元念碗里。

　　“赶紧吃，凉了都。”

　　元念点点头，她也不知道这顿饭吃了多久。吃一会儿说两句，两人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