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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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晨光自东方而起，穿破浓厚烟云，将天际晕染为一片绮丽霞光。
人间西岐城内，西伯侯府中，亦有一片恍似云蒸霞蔚般的绮丽霞光。
嫩绿翠碧的枝叶间，小巧玲珑的垂丝海棠缀满枝头，宛如珠帘一般随风轻扬，浮浮沉沉间深红与浅粉交映成辉，如烟似波，渺茫潋滟。
海棠花下，正有男子坐于石桌旁。
这男子虽骨龄已是三十有余，然观其容貌——玉面朗润，肤如凝脂，唇红齿白……
说是二十多岁，亦不为过。
他身袭一件碧落蓝锦衣，外披一件品月蓝长袍，皆是很浅淡的蓝，交叠在一起，仿若由深入浅的水波缓缓荡开涟漪。
清风拂过，花枝摇曳，他低眉浅笑，笑意温润，更是丰姿都雅，举世无双。
藏身在西伯侯府上空的嫦娥趴在云端，瞧着这被来往下人称作“世子”的男子，不禁啧啧称奇。
——这西伯侯长子伯邑考，还真是与前世封神量劫后的紫薇大帝长得一模一样啊！
也与今生封神量劫前，她在天庭见到过的紫薇大帝一般无二。
若没出什么差错，想来这两位紫薇大帝，其实就是同一位了。
那就难怪了，她前世听闻封神榜名单时还奇怪呢——伯邑考分明只是个凡人，凭何跃居于一众神仙之上，成为协助玉帝统理三界的“众星之主、万象宗师”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
就是原紫薇大帝没意见，与他一并位列仙班的那一大家子——斗姆元君、勾陈大帝与北斗七星君，也没有放任自家人的神位被陌生凡人取而代之的好脾气啊。
但若他本就是紫薇大帝的转世，被封神上天不过是回归仙班，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想通此事，她不再拖延，盘腿坐起，掐诀便凝出了一道泛着盈盈月光的印记，弹指将其送去了伯邑考的方位。
直至看着那印记顺风而行，穿过繁盛花枝，隐没在了花间青年的衣襟下，她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有了这枚印记，若是伯邑考身上发生了什么危及其神魂的事，她便能立即收到消息，赶到他身边救人了。
至于他如果和前世一样，被商纣王殷寿下令剁为肉饼的话……
视线游移一瞬，嫦娥随后理直气壮地想——肉.身有难，可就不干她的事了！
反正他一家人本就是寿尽后以神魂状态被天庭封了神职的，他若回归仙班，如今这凡人肉.身想来于他也不过累赘之物，带着或许还要浪费法力维持，多半本就是要舍弃的。
所以啊，除非王母再传信来请她顾一顾伯邑考的肉.身，否则，她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不然说不得好心办坏事，坏了紫薇大帝的修行，还要被他们那天庭最护短的一家子人摘指呢。
想到这九个兄弟火力全开的暴躁样子，嫦娥一言难尽地撇撇嘴，深深看了眼海棠花下一派岁月安好之象的凡人青年，默默架起月光飘走了。
比起现在贵为西伯侯世子还自在逍遥的伯邑考，她有这工夫，还不如去关心关心另一个可怜小姑娘呢。
忆起昨夜麦与西周君臣打机锋时，那散宜生上大夫所提到的事，她眸色微深，飞向东北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
盛夏时节，烈日炎炎。
火球般的太阳挂在天空上，没有绿杨翠柳沿路遮挡，阳光不留情面地直射而下，将浸透血污的大地烤成了一片焦土。
焦土之上，城门之外，正有两将拼死相搏——
一个中年大将，脸黑似炭，眼如金镀，白眉红髯，头戴九云烈焰飞兽冠，连环锁子铠甲外罩着件鲜红大袍，腰系白玉带，肩背一个葫芦，骑在火眼金睛兽上，两手持一对镀金短斧；
另一个青年小将，面似玉盘，唇似涂朱，头顶金冠束住一头乌发，额间横带一条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金锁甲外亦披了一件大红袍，骑在银合马上，手持画杆戟。
这两人，前者乃北伯侯崇侯虎之弟曹州侯崇黑虎，后者为冀州侯苏护长子苏全忠。
为助奉命捉拿苏护却连连战败的兄长，崇黑虎此番乃是携两万余飞虎兵而来。
只是因他与苏护亦有结拜兄弟之情，故而原不意与冀州将士兵戈相见。
孰料到了阵前，苏全忠年轻气盛，不待他居中周旋，就口出狂妄对他叫嚣了一番。
被个小辈如此挑衅，崇黑虎当即大怒，举起湛金双斧就冲苏全忠劈面砍去……
苏全忠虽武艺非凡，此前连连击败崇侯虎帐下将士，然而崇黑虎幼年时却曾拜入过截教真人门下，得授法术与法宝，本领非凡俗之辈可比。
故此，二人你来我往战了十个回合后，苏全忠便被撞下银合马，拘拿进了崇侯虎营中。
崇侯虎阵营中的将士自是欢呼雀跃，一扫连日来兵败如山的颓废之气。
冀州人马却是登时愁云惨淡，探马官得了结果，就立即赶往帅府，将前线战报禀告了上去：“长公子出阵被擒。”
因着自身也为良将，连日来亦亲自出城带兵袭营，是以冀州侯苏护此刻即便安坐于帅府，却也是披挂齐全，从头到脚一身崇黑虎同款金盔甲、大红袍与玉束带，不同的则是杵在手边的乃是一杆火龙枪。
此刻听了探马禀报，纵然在长子不听劝告冲动出城之时就已早有预料，他仍是不免闭了闭眼。
仿佛如此，就能屏蔽这些令人心痛的消息。
但软弱只是一瞬间的，面对着赵丙、陈季贞等左右副将那慌乱又担忧的眼神，他倚靠着盔甲的支撑，感受着青铜的冰冷，迅速恢复了镇定。
对欲言又止的部下们，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诸位，不必多说了！”
“这逆子当初不听我警告，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便肆意妄为，自以为能斗得过天下英豪，如今被俘，也是活该！”
“可叹我苏护一代豪杰，如今长子陷于敌手，商军兵临城下，冀州眼看便要陷落……怎会沦落至此？！”
愤慨又不甘地握拳砸在桌上，他虎目含泪，哽咽咬牙：“只因生了妲己，被那奸臣与昏君盯上，害我有苏氏逢此劫难，百姓受此灾殃……都是我生了那不肖之女致使的啊！”
“来日城破，我妻女若被带去朝歌抛头露面、曝尸荒野，我怕更是要被天下诸侯讥为无脑莽夫！”
“倒不如我先杀妻女再自刎，如此才是大丈夫所为！”
说罢，不顾众人阻拦，他猛地抽出宝剑，阔步向门外走去。
只是自从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上习得了占卜之术，他的女儿苏妲己，便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在后厅等待父兄的闺阁娇小姐了。
崇侯虎率军来袭后，她不仅数次参与战前会议，为冀州军占卜袭营吉时，亦常常出门，组织城中女眷为将士们包扎伤口。
故此他要去杀她，就必须先出府寻人。
出了帅府，他一路向外走。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
虽因崇侯虎未曾攻进过城中，城里的建筑仍如旧日一般，不曾被战事所损伤，然而战乱一起，人心恐慌，往日里的车水马龙、欢声笑语，却是尽数不见了。
城头上的烽火狼烟卷席着火星子飘落进城，如乌云一般聚拢在头顶，沉沉压向了人们的心底。
往来之间，人人神色凄苦，身形憔悴，步伐仓惶。
苏护视线扫视过百姓们麻木胆怯的脸庞，扫视过士兵们缺肢断腿的残躯……
虎目之中，酸涩化作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
头一次，他这般后悔——倘若朝歌来旨，命他献女之时，他奉旨照办，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免去这场战事？
就能不叫那么多冀州男儿枉送了性命，更不会连累得长子全忠也即将殒命！
太多太多的疑问，太重太重的情绪，统统压在他心头。
压得他步伐艰难，压得他哑口无言。
于是，在将士们发现了他的身影，强撑起身体恭敬来与他行礼之时，他只是步伐艰难地走过他们，沉默着一语不发。
终于，行过了一路血污，他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往日里纤尘不染的裙衫，此刻浸染了来自伤兵们的大片血迹，前几日凝固出的黑与刚刚染上的鲜红交迭错落，无声诉说着战事残酷，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脏污的裙子，他的女儿苏妲己，仍是笑意盈盈地安抚着伤兵。
哼着冀州儿女耳熟能详的童年歌谣，她长颈微垂，美目中流淌出温柔怜惜的光，轻柔地为伤兵包扎完了伤口。
沾染了几点灰尘的杏脸素面朝天，不似往日浓妆淡抹后惹人惊艳；为便捷而用布巾包起来的乌发形状简陋，不似往日侍婢梳洗过的乌云迭鬓；干了许多日活儿的十指逐渐粗糙，不似往日不沾阳春水的尖纤柔嫩……
将女儿短短几日来的变化看在眼中，苏护心尖一颤。
热泪在眼眶中打转，感受着剑柄传来的阴冷，他张口无言，进退两难。
这时，终于又给一个伤兵包扎完了的苏妲己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抬眸看来，当即绽放出一个温柔笑脸，满含孺慕地唤他：“爹爹！”
欢喜地站起身，大抵是因坐得久了腿麻，她还踉跄了一步，才稍稍适应，站稳了身子。
只是快走几步后，见爹爹沉默不语，她脚步微顿，旋即敛起笑意。
须臾后，她长吸口气，坚定道：“爹爹，女儿还是那句话——让我去朝歌吧！”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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