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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绢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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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域宫中,朝朱急匆匆赶来禀报,神情肃穆。
“神君,酆都来了两位阴官,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求见神君一面。”
宸绛搁下手中朱笔,疑惑问道:“酆都?那便请他们进来。”
玄衣白袍两位阴官进入殿中,拱手作揖,而后面色凝重,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神君屏退左右。”
朝朱与宸绛交换了眼神,转身离开。
殿门前仙侍退至院外,宸绛这又将殿门施法搭了结界,这才抬眸问:“不知如此,阴官大人可放心交谈?”
玄衣阴官从衣襟中拿出道绢帛,放在书案上,与白衣阴官小心将这绢帛摊开。
宸绛从回到案前,低首仔细看这道沾血的绢帛。
绢帛血书写就,文笔雅正,上书为:“陈琰自知此身长殒,唯望诸公若能见此绢帛,送往垂星宗,交予宗门弟子宋期。”
绢帛中有夹层,撕开来看,又有一封蜡封的纸笺,上云:“靖远侯麾中有内敌欲乱朝纲,亡我云国,此人能力妖异诡谲,行踪难寻,似有变换身形容貌之术,不易探查身份,公子若见此信,还望与垂星宗主相商克敌之法。此次秋猎之行,本宫欲设法引蛇出洞,将这谋逆内患伏诛。久闻垂星宗能人异士众多,若本宫力有不逮,还望宗门挽云国于灾祸。”
玄衣阴官见他青筋暴起,沉默着将纸笺一旁的黑陶罐子递给宸绛。
“神君,日前我等去缙山引渡魂魄之时,遇见一个精魄受损的魂灵,这罐子里的蛊虫,那时正在蚕食那魂灵的精魄。”
那白衣阴官又跟着解释道:“我等深知此前云国时间错序一事为我等失职之过,这段时日正欲修补阴司命簿,将那此前枉死的魂魄收回,待机缘合适便按神君所说,将杂乱时间回溯至最开始那时,以图让凡界之人回到本该走的命运,不再受乱序光阴的裹挟……”
白衣阴官双膝跪地,而后道:“我等疏漏,此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提前亡故的云国嘉钰太子的魂魄。就在昨日,缙山山谷的地脉深处,有异动,我等恰好在那缙山之中引渡魂魄,便发现这个疑似嘉钰太子的魂灵,幸而那处一直为云国境内,受当地地脉庇佑,这魂灵尚未被蛊虫食尽。只是从嘉钰太子离世到如今,人界已过近二十载,这魂灵的精魄长期受蛊虫蚕食,已严重受损,辨不清身份,他遗骸胸腔骨架之上,有这不易腐烂的绢帛,我等见着绢帛中提及神君凡界的名讳,又感知到这蛊虫似乎是天域之物,这才上界请求神君相助。”
宸绛从纸笺上移过视线,又回到那绢帛之上,听闻白衣阴官的话语,这才将目光集中到那一直忽略的黑色陶罐之上。
“大人是说,这陶罐之中的蛊虫,是天域产物?”
“回神君,人界西南之境虽擅养蛊虫,却终归是凡间之物,若能无视三界的天然界限,以致蚕食魂灵的精魄,这般能力,既不是阴界的产物,怕是只能是天域之上的了。”
“既如此,若这蛊虫涉及天域,本君也不会置之不理。只是,依照两位大人所言,这蛊虫阴毒至此,此前天域之中尚未听闻,不可不重视。”
宸绛沉声回道,指尖琴弦化作一支袖珍的箭羽,心念所至,陶罐化为尘埃,羽箭结成密网,将罐中的蛊虫困在网中。
宸绛看着这有些眼熟的蛊虫,牙关紧咬,喉头滚动一瞬,笑声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又意味不明道:“这蛊,若是天域之中的神仙养的,也不知从前与我结了多大的仇怨。”
阴官看着他冰冷凝视那光网中挣扎的蛊虫,又露出这么一个笑来,不自觉后退半步,似是吓到一般。
这神君,在他们面前算是展露了许多面,当真不把他们当外人呢……
白衣阴官暗暗咽了口唾沫,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神仙了,就是每每跟这神君打交道,似乎、总是会碰到他难堪或是消极的一面呢。
“神君这话怎么说?”
玄衣阴官拱手问道。
宸绛眸中似是蕴着波涛,指尖隔着光网轻点那蛊虫挣扎的身体,带着天然的来自神明的威压。
“这蛊虫,与吾此前体验过的那只,似乎是出自同源。如今才知为祸人界的,可不只是摩昇,怕是还另有其人。”
宸绛笑意渐渐弥散,而后将指尖寸寸摩挲那绢帛,恢复平淡道:“此事多亏二位大人告知。两位前来,除了将这两个物件交予我,可还有其他事情?”
玄衣阴官多少知道这神君的脾性,深吸口气道:“一来,那残存的魂魄十有八九便是云国的前太子,只是您也知晓,这引渡魂魄修补命簿之事,再不能有错处……不知神君可否带着旭泱仙子与这残魂见上一面,验明身份,毕竟她是太子的胞妹……”
宸绛目光冷清,不带什么情绪看向他:“她才来天域,人界的事情,不好插手。”
他继续道:“何况若当真是嘉钰太子,这般惨事如何能让她目睹?若有需要,本君可前去见他,施计问明其身份。”
阴官思忖后,果断决定道:“早就听闻神君精通法阵,能得神君相助,感激不尽。第二件事,是求神君相助。若是能确认这便是那太子的魂魄,精魂损伤过重,如今与那花草树木的魂魄也没什么区别了……神君也知道,人这种生灵若是五感皆失,七情丢失,怕是即便能侥幸托生,也无法再投身成人了……”
他半遮半掩道:“可若想修补回溯时间,这位命格尊贵,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若说起来,到底嘉钰太子也是受我牵连,才招致祸端。他是云国的储君,又有明君之风,命格尊贵,不该有这般结局。”宸绛垂眸回忆道,“只是情形复杂,恐怕修复魂魄,需要时间。”
宸绛拿出玉令,将朝朱唤来。
绢帛早已收好,他瞧着那网中生机渐渐消失,挣扎也变得缓慢的蛊虫,兀自收至一个扁圆的罐子中,又将神力从指尖泄出一滴落在罐底,看那蛊虫似是见到了什么美味般疯狂汲取殆尽。
“朝朱,这罐子收好。”他将这扁圆的罐子关紧,递给身旁赶来的仙侍,而后道,“这罐子不能让旁人看见,另外,本君有事需要离开天域几日,政务要事通过玉令告知本君。”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她若问起来,便告诉她本君有政务在身,今日吾与阴官所见之事,无需告知她。”
朝朱点点头,看他们急匆匆离开。
黄泉之上,白衣阴官小声问道:“神君,那公主既然已经成仙,已不会再被生死所困,看您今日,为何要隐瞒她兄长之事?”
身前的青年抬手接住一捧青黄鬼火,分明举止端方,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却温声道:“天规所言,飞升者不可再回头看那尘缘往事。她才成仙,若是因此有了心魔,于修行不利,更易成为命中劫数……嘉钰太子,于她而言,是至亲的亲人,本君亦不想她为兄长再忧惧伤神。若是日后能顺利拨回时间,吾也希望她能见到一个健康顺遂、安康喜乐的兄长。”
白衣阴官颔首表示理解,又欲言又止劝道:“虽说神君神力磅礴,可黄泉之上的鬼火,这般喂食神力,颇为浪费啊。”
可不是,两位阴官颇有些羡慕看着那荧荧鬼火,这一路上受着神力的喂养,火苗都大了许多。
天生神躯的神力,无论是对三界中谁来说,都算得上是延年益寿的大补之物。
“过满则溢,过圆则亏,于吾而言,这无尽不竭的神力,有所不同。”
宸绛淡声道,而后望向前方桥头水雾遮掩的身影,回眸问道:“可是此处?”
阴官将船靠岸,而后颔首引路:“正是此处,那便是此前所说的残魂了。”
“我等将他接引至这桥头,因无法核实其身份,便借这处让他停留。”
那残魂长久留在地脉之中,便是酆都城中微弱荧光的鬼火也难以目视,眼上蒙了层雾青绸缎用来遮光。
他长久地停驻在桥上,维持着生前的身形,不算健硕却也可看出宽肩窄腰的身形来。
魂魄扑朔,右手微微抬起,似乎生前握着什么东西般。
“他……他的左肢呢?”
这人的身份,似乎不必再去追寻了。
与旭泱几分肖似的骨相,与那嘉钰太子离世时的年岁相符。
“……那蛊虫颇为蹊跷,虽会蚕食人魂的精魄,却似乎不会导致形体残缺。”阴官犹豫说出这话,亦是不忍偏过头去。
宸绛轻叹道:“如此,那便是他生前便被砍去了左肢。容本君起阵问询。”
青年与残魂对向而立,阴官走到河岸边缘,离开阵法范围。
并指垂眸,唇瓣开合,指尖琴弦化作一架完整的古琴来,琴弦波动,曲调清雅悠扬。
风起,桥边黄泉河水顿生波澜,有河水卷起浪溅到红艳的曼珠沙华上,花朵晃动不止。
桥头残魂形单影只,似是不受阵法影响。
他抬眸望向岸上徘徊的两名阴官,指尖乐音停止,而后起身拱手行礼道:“魂魄损毁太过严重,无法启用寻常的问询法阵,还需二位护法,助吾观他弥留的光景。”
阴官上前几步,在阵法之外遥遥行礼示意。
“还请神君放心,千万小心行事。”
宸绛这才将古琴化作流光的琴弦,走至残魂右侧,与之并立,琴弦随心而动,缠绕至两人尾指。
“日照无形,与君同承;风华万载,为吾追踪;若尔有憾,纳吾入梦!”
两指之间的琴弦光芒乍现,两道身影同时单膝及地,琴弦抖动,黄泉的半空之上,有枯黄的宣纸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简易营帐中,烛火摇曳,手中狼毫蘸墨,小心在纸笺上写下:……若本宫力有不逮,还望宗门挽云国于灾祸。
视线变高,这人起身从行囊中找出一方绢帛,低声道:“这绢帛不怕浸湿,亦不怕火燃,应当可以送到他手上。”
他又重新走到桌案前,欲要坐下。
帐外有身影走近,放低音量道:“殿下,您所说之人,方才出现在了猎场之内。”
绢帛依旧干净无字,被叠得整齐,连同纸笺一同收在衣襟之中。
“好,带本宫前去。暗卫可安排妥当?不可走漏风声。”声音清越沉稳,他起身离开营帐。
猎场之上,因世家大族受邀者众多,侍卫随从亦是安排合理,并无大型猛兽出现在猎场中的可能。
他驭马跟在那亲卫身后,警惕得看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