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忘记你了》我们是甲烷哦

1、跳动的心脏

　　2022年11月深秋
　　汽车缓缓驶入学校，驶过铺满木叶的路，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汽车后座的女生把车窗关上，却感觉冷意依旧。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嵌入那略显单薄的校服。
　　“听颂，这是你第一次来学校，我还是有两件事要再强调一下……”
　　“我知道了。”秦听颂拖长了调子敷衍着。
　　“第一点……”
　　“我和我们一直最——难请到的大歌唱家没有任何其他关系。”秦听颂转过头，摆出一幅贱兮兮的笑脸。
　　没反应。
　　秦听颂凑上去直勾勾地盯着副驾驶哪位正在闭目养神的女人——她那自然翘起的睫毛在那排队跑过的一缕缕阳光中轻微忽闪……秦听颂不自觉扬起嘴角。
　　我妈还真有点本事，这么美的人都让她搞到了。
　　“第二点……”周泉提高了音量。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那种特喜欢学习的，这点你根本不用担心。”秦听颂往后一倚，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撅着嘴，歪头看向窗外。
　　“从我把你接过来到现在，你连续上了四个月课，今天你第一天休息。你？不爱学习？”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听颂两手一摊，装作无辜，又转头向窗外看。
　　大约是早读快开始了，路上的人都匆匆忙忙的小跑起来。除了——一个丸子头女生仅仅穿了一身夏季校服，不急不慢地拆罐头，脚边围了一群猫。
　　真是有够清闲的。
　　透过后视镜，刚才秦听颂不正经的笑容已经被冷脸取代。
　　“怎么了？”
　　“她瞪我”
　　“哦。听她爸说，她特别讨厌那些有特权的，仗势欺人的，走极端的……反正你现在算第一种。”周泉叹了口气，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忘了说，她爸是你的班主任。”
　　“那她算什么东西。”

　　“高二奥赛一班，以后就是你的新班级啦。听说你已经利用前段时间赶上我们的课程进度啦，学习能力很强的嘛，老师非常看好你。”她的新班主任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虽然个子不算高，但是气场格外强。
　　笑面虎，难搞嘞。秦听颂苦恼地扯出微笑迎合他。
　　“班里有什么事问宋逸清就行。靠窗第三个。等会先简单自我介绍，然后去我办公室领教材和资料，好吧，小秦同学？”
　　靠窗第三个……好嘛，早上瞪我那个。秦听颂趴在前门的窗户上，悄悄深呼吸。
　　不生气。微笑。微笑。
　　“秦听颂，本名是讼师的讼，当然，只要你需要情绪价值，记得找我。”
　　讲台上的女生歪头一笑，圆圆的狗狗眼立刻眯成弯弯的弧线。
　　教室里响起一片混乱的掌声和鬼叫。
　　台上的女生鞠了一躬，然后背着手向讲台边上一挪，无声地打量着台下的他们，显得乖巧又拘谨。
　　台下又是一群狼嚎般的叫声。
　　“装” 宋逸清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又感到无趣地转了下笔，低头看试卷。
　　教室各八卦组织都在以自以为是队内语音的音量议论纷纷。
　　“调位吧同学们，咱也好久没调了。收拾收拾啊都收拾收拾，想和新同学同桌的踊跃报名啊。”班主任宋杨，笑眯眯地看着那即将炸锅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冲那新同学颇是和蔼可亲地点点头。
　　秦听颂跟着他走出教室，班里被压抑的躁动顷刻间爆发。
　　宋逸清所在的靠窗的单排座位不动，所以她只是站起来，疲惫又懒散地向窗户上一靠，给路过的人让一让，时不时搭把手。
　　她微微仰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远处一块地板看，胳膊随意地撑在窗台上——
　　倒是颇有看守猎物的架势。
　　那帮八卦的在教室各个角落盯着她，愣是没一个敢上来问的。
　　当然，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姐，什么来头？能直接进我们班？！”蔡禾戴了顶帽子，故作神秘地凑上来，一边问，一边压低帽檐四处张望，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初冬的冷气穿透窗户，伸出手一点点穿透她的衣服。她不禁打了个喷嚏。头痛。
　　“姐？”
　　“不知道。”宋逸清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可能是感冒了，有气无力地敷衍。
　　“这么好看的美女老宋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啊，咱宋大班花。”
　　“不符合我的审美。”宋逸清抬手拍向他的帽檐，帽子整个扣在他的脸上，“滚远点，感冒传染你。”
　　“你快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对方有些骄傲的伸手点了她两下，“我以我这个月零花钱担保，她绝对！绝对符合！你就嘴硬，天塌了有你嘴顶着。”他一边向后退，一边戏谑地冲她眨眨眼。
　　等听到后面有人慌乱地喊“停下”的时候——
　　后者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前排某个课桌的一角，新领的书撒了满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蔡禾顶着张红透了的脸慌慌张张地捡书。
　　等那摞几乎能把秦听颂埋了的书一点点堆在桌子上的时候，几乎全班人都围在这张桌子周围了。
　　尽管她额头上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巴抿成一条细线，却看上去心无旁骛，平静地整理堆那众人拾柴——越摞越高的书。不论谁问，她都用没什么事，没那个必要，挺好的，谢谢关心敷衍过去。
　　宋逸清当机立断地扇了蔡禾一巴掌，俯下身轻声问：“我带你去医务室。”虽然满脸歉疚，语气倒是毫不客气。
　　秦听颂大约是想反驳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又憋回去了。只是点点头，把手搭在她伸出的胳膊上，扶着走去医务室。

　　校医掀起裴听颂校服的下摆——腰部蹭破了皮，出了血，细细密密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蔓延。
　　倒真有那么几分疯感。
　　宋逸清坐在旁边的床上，脑子里迷迷糊糊冒出这么一句。
　　“宋儿啊，人家刚来，你就给人家打成这样，照你这么发展，咱学校以后不得姓宋啊。”校医也算看着小宋长大的，一边上药一边调侃她两句。
　　没听到宋清秋气急败坏的反驳，校医奇怪地回头看去——那家伙已经睡着了。
　　“发烧了。死丫头怎么就穿这么点啊。”校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嫌弃地摸了摸她的衣服，有些无奈地拍了拍秦听颂，“你俩都在这儿休息会儿，咱学校地儿大，你这样也走不回去。”
　　秦听颂不置可否，只是坐在床边看她那张冷清的脸——精致又清晰的细眉、高挺的鼻子，微微翘起的睫毛轻轻煽动着，略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白皙的皮肤和细软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倒是有几分英气。好看，是和妈妈不一样的好看。
　　秦听颂自顾顺着看下去，直到被看的那人伸手捂上了她的眼睛。
　　“再看收费。”
　　好冷漠。秦听颂打了个寒战。
　　“回教室”她懒懒地招招手，自顾自走了。
　　秦听颂拎着她俩的药，快走两步跟上。“这个态度…她应该…不是特别讨厌我吧。”她开始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
　　“宋逸清！谢谢你！”秦听颂走在她旁边，歪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本来就要过来的。”
　　“那也谢谢你。”
　　“没必要。”
　　“好吧……”秦听颂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小声说。
　　“你自己能回去吗？下节自习，帮我请个假。”
　　“嗯？。”
　　“学生会开会。”
　　“但是你还在发烧”
　　宋逸清没说话，皱着眉看向远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综合楼下停了一辆警车。一名瘦瘦高高的老师正带着一个学生走进综合楼。
　　好像是……我妈？！秦听颂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假装善解人意地答应了，向教学楼走去。走了没两步，从综合楼的另一个小门上了楼梯，悄悄跟着宋逸清。

　　宋逸清穿过空荡荡的长走廊，转身进了一个会议室。秦听颂四处看看，觉得无处可躲，只能自欺欺人地靠在会议室的门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还没听到什么声音，一位步态优雅的老师从她面前走过，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她便了然一笑，推门而入，留下一条细细的门缝。
　　“……你的意思是，他对你有过造谣和校园暴力等行为，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一个沉稳的男声说。
　　上课铃突然非常不适时地响起，秦听颂开始犹豫要不要回教室上自习。
　　“安予睿，你先冷静。”一个成熟的女声说。
　　就是这个声音，在早上说“听颂，你的生命不是不停翻转的数字，是跳动的心脏。”
　　想到这个，秦听颂忽然有些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明知不可而为之带来的激动让她贴在门上的身体明确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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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逸清，你需要做的就是调查造谣的事是否为真。如果有，想办法知道谣言的内容，通过什么方式传播……”
　　一阵钥匙的哗啦声响过，秦听颂意识到自己该溜了。被他们抓到可就不用来上学喽。

　　深秋的凉风卷着干枯的落叶，路过教室的窗户一遍又一遍，直到保安开始催促着所有学生离开教学楼。
　　宋逸清还没回来。
　　“她不会烧的太厉害，晕在路上了吧？或许她没有理由再回来一趟呢…但是她没带学生卡……”秦听颂在桌子上用手指无意义地划拉着，目前来说，她不知道该去哪了，她忘了去拿学生卡了……
　　“我妈和我唠一路也没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到她。”秦听颂想到这里，愤愤地捶了下桌子。
　　“破坏公物，扣一分。”宋逸清靠在门框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风吹乱了她那有点自来卷的头发，乱糟糟地盖在脸上，显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了。
　　“周主任让我带你回我家吃饭。”宋逸清努力稳住脚，转头向教室外走。
　　“她呢？”
　　“她留在那儿。”
　　“为什么？”
　　“学生处主任，为什么不留下？”宋逸清自认为这个玩笑相当无聊，不耐烦地转身离开。
　　“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不太来学校的音乐老师。”
　　“你这么久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宋逸清略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走下楼梯。
　　“啊，好像……是这样的。”秦听颂尴尬地笑笑。果然人活着是为了丢人的，是吗妈妈……她在心里大声喊。

　　没走几步，宋逸清在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秦听颂慌慌张张地跑下来，确认她没有伤到骨头后，捞出她兜里的手机打120，同时又慌慌张张的把她一把抱起，向校门口跑。
　　跳动的心脏……好鲜活的生命。
　　当她顺利被医护人员接过去后，秦听颂才感受到自己擦伤的地方细细密密地痛，从腰渐渐蔓延，直抵心脏。
　　等门卫通知过宋逸清的爸爸，救护车也消失在路的尽头。秦听颂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摊在门卫的椅子上，琢磨自己今天奇怪的一举一动。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早上，前往学校的路上，妈妈说的话。
　　“听颂，我的大学老师说，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我把你从她那里接过来，我是希望你能拥有更多对于青春的感受。”副驾驶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周泉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向秦听颂。
　　毫不在乎。
　　周泉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说：“听颂，你的生命不是不停翻转的数字，是跳动的心脏。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分给身边的人多一点时间。”
　　或许真的听进去了吧，秦听颂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疲惫的眼睛。好累……这个人设好累人。秦听颂长呼一口气，差不多午休结束，可以回教室了。
　　得把上午的时间补回来。这么想着，秦听颂向教学楼走去。
　　安静的走廊上，她清晰地听见，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