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荧鱼

1、“妈妈”

　　这是你来到这个家的第三天。
　　墙上的电子时钟跳转到十八点整，鲜红异常的数字不断跃动，伴随着有些刺耳的报时铃声一起，唤回了你的神智。
　　时间到了。
　　意识到这点的你猛的一颤，难以言喻的悚然涌上心头，瞳孔骤然收缩，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丑陋扭曲的墨痕。
　　完全没有心思去补救，你只是机械地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看向紧闭的房门，下一秒，动静传来——
　　是脚步声。对方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闷，敲击着你的鼓膜，你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扑回桌前，挺直肩背，拿起笔，眼睛死死盯住摊在面前的试卷。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驻在你的门前。
　　紧接着，门缝处突然塞进了一道不祥的阴影，而且怪异的是，这道影子似乎在细微地翻涌着，像是某种黏泞的淤泥在地板上扩散开，其中隐约张开了几道裂缝，露出其中包裹着的充血的眼球。
　　你好像能听到那些球状物转动时的细小摩擦声，几道令人不适的目光爬过地板和墙壁，开始在你身上游走——再定神，那种阴恻的窥视感又倏忽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但你知道那不是错觉，前两天的“家庭”生活已经完全击破了你的唯物信仰，你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与你原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充满了诡异、离奇和恐怖的存在。
　　接下来，随着门把手被拧动，锁舌发出“咔哒”的一声——
　　门开了。
　　你尽量装作自然地扭过头，和门外的“人”视线相接，努力扯起嘴角，克制住声线的颤抖：
　　“妈……”
　　有些臃肿的中年女性身上还穿着围裙，越过她的肩背能隐约看到客厅里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菜盘。
　　要是忽略“妈妈”脸上不自然的灰白和布满血丝、过于鼓出的眼球，大概会是个很温馨的家庭场景。
　　但你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妈妈”是个脱离了你所认知的“人”的范畴的，怪物。
　　面前的脸微微抽搐，“妈妈”的瞳孔神经质地一动，然后张开嘴，吐出一句：
　　“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额头开始冒汗，你硬着头皮道：“呃，还差一点……差不多了！今晚，今晚肯定能结束！”
　　看着“妈妈”脸色愈发阴沉，你急忙改口拼命找补，但显然这回答从开头就出了错，你也只能语气渐弱下去，最后徒劳地张了几下嘴，没挤出一句话。
　　“妈妈”向你走过来，这次影子的蠕动扭曲清晰可见，里面的眼球死死地盯住僵在原地的你，带着明显的怒气。
　　随着“妈妈”越靠越近，你愈发强烈地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诡异的气味混合体 ，鱼腥味、土腥气……混杂着向你扑来，似乎还能从中嗅到点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你的胃有点抽搐。
　　一股呕吐欲升起，但在表面上你却不敢流露分毫，只能看着“妈妈”伸手拿起试卷，等待最后的“审判”落下。
　　恍惚间，你似乎听到紧绷的神经怦然断裂，恐惧心理触底反弹，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悲壮感，准备破罐破摔，开始想着人总有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妈妈”的脸色依旧阴郁，转动着眼球扫视过你苍白的脸和嘴唇，地上蠕动的影子几度翻涌，最后还是平静下来，几只眼珠也阖目隐去。
　　“已经，让你休息了，两天”，伴随着话语里诡异的停顿，“妈妈”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提动了两下，作出不协调的皱眉姿态。
　　“学习，很重要……”她眉头皱的更深，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改了口：“晚上，做好。”
　　说完，“妈妈”放下试卷，慢慢朝着房间外走去。
　　你看着“妈妈”的背影，意识到逃过一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闭眼长舒了一口气。但是等你睁开眼时，却猛然对视上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
　　“妈妈”停在了房门边上，身体还保持着朝向门外，头颅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她突出眼眶的双眼盯住你，说：
　　“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