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歌尽繁花

85、置身火山口

　　韩凯开车从医大的校园出来后，给律师事务所打了个电话，之后，他出于习惯琢磨起他妈今天为何会说这一番话，急于抱孙子？同情郑嘉禾的遭遇？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都不像，那天在施晓的病房外，他能听出他妈不见得认可郑嘉禾，当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时，他立刻否定了它，认为不太可能。
　　韩凯没有意识到，他跟韩素玫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表达爱的方式，完全特殊到令人难以领会。

　　五月初，在嘉禾饱受毕业综合症折磨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韩凯的电话，惊喜过度，问了一句，“找我有事吗？”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没事就不能找她吗？这段时间她多少是盼望他能抽空骚扰她的，不过一次也没有。
　　韩凯在那端道：“你准备跟施晓一道出去？”
　　嘉禾“嗯”了一声，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钱准备好了没有？”
　　“施晓没提，我还没考虑过这事。”她认真地道，没来由的开始窘迫。
　　韩凯哂笑一声，“记得你曾打算帮施晓讨回公道吗？那份协议依然有效，你不至于让宋敏君资助你们出去吧？”
　　嘉禾有点羞愧地说：“我可以替施晓做主吗？”
　　韩凯道：“决定权在我手里，你在什么地方？我来接你。”
　　“在学校图书馆查点论文资料。”嘉禾还想多说几句，电话却已经挂了。
　　她对着手机发怔，忽然想到自己这周一直忙忙碌碌，头发没洗，衣服是昨天的，头上还冒出个青春痘，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洗头发了，裙子倒是有一条，在寝室储物柜里，不知道有没有蟑螂丸的味道？她十万火急地跑回寝室。
　　童彤正躺在床上看书，眼瞅着她一进门便脱衣服，翻出裙子套上，感兴趣地问：“你要去哪吗？没洗澡为什么换衣服？”
　　“穿裤子有点热。”她看着镜子道，“你有遮瑕膏吗？”
　　“没有。”童彤从床上起来了，“看样子，你是要赴约会？”
　　嘉禾愣了一下，小声道：“不是。”
　　童彤笑起来，“有什么关系？Girl,you are not married.”
　　只是去见见他，他都已经说了是去拿协议，跟约会无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想无益，不过她不要在他面前露出狼狈邋遢的样子，嘉禾对着镜子默声道：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对着他哭哭啼啼。
　　“创口贴，你有吗？”她转向童彤。
　　童彤从收纳盒里翻出创口贴，递给她，“要这个做什么？”
　　她撕下胶带，贴在额头的痘痘上，将额发拨了一拨，似乎看不出来了。
　　童彤在一旁笑得打颤，“老天！嘉禾，我真佩服你。”
　　嘉禾不以为意，好心情地走到学校的北大门。
　　没多久，韩凯的车来了，他打开车门时，并不像几个月前离开的那样，脸上只剩失望与疏离。
　　嘉禾看见他戴了一副眼镜，眼睛少了几分清冽与尖锐，几个月不见，这厮似乎变得更英俊了，按照书中恋爱法则，男人在痛失所爱后，一般会借酒消愁，意志消沉，要死要活，看来是描写有误。
　　她坐进车的前排，与他并驾齐驱，像个怀春的少女，小心地用眼睛收纳他一丝一毫的变化，然后悬崖勒马，将爱慕的火苗按灭在胸中，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什么时候配眼镜了？有多少度”
　　“一百度吧。”他回答她，神情既不冷淡，也不见热情。
　　“我可以戴一下吗……不会影响你开车吧？” 嘉禾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韩凯取下了眼镜递给她，“现在不近视的人很少，你倒是保护得不错。”
　　“谢谢夸奖，这侧面说明我学习还不够用功。”她试了一下眼镜，“这个戴上好像没有多少区别，你要带我去哪？这好像不是去观澜苑的路吧？”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她疑惑地看向他。
　　“律师在北京，合同的原件在他那里，现在我打算过去。”
　　“我也要过去？”
　　韩凯没有否认，嘉禾犹豫了一下，“那我跟施晓说一声。”
　　“告诉他你跟我在一起？”韩凯笑道，“你猜他会不会追过来？”
　　嘉禾有点骑虎难下，放弃的话，施晓也许会去向他妈要钱，不放弃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抵制住诱惑，或者是再一次的打击。思前想后，韩凯替她做了决断，他说：“打电话给施晓，说你要去B市国图查点论文资料，两天后回来。”
　　“你在B市，他也许会更不放心。”
　　“你不会告诉他你住沈瑶那里？至于我的行踪，他不会得到确切消息。”
　　“韩凯，你在教我怎么撒谎吗？”
　　“A white lie is forgivable.”
　　嘉禾愣了一下，好吧，她投降，她不可能狡辩过他，明明看起来挺清高的一个人，竟能够雅俗并收，该没良心的时候，绝不含糊。
　　在机场等候项楠送来机票的时候，韩凯带她坐在清闲的茶座里，他随意地翻看着杂志，嘉禾规矩地坐在他身旁，不时偷瞟他一眼，而他并没看她，好像只是带她去搞定那份协议，然后便一刀两断。唉，这疲惫不堪的生活啊！想想就令人心酸，想到以后她可能跟施晓出国，自此天各一方，即便回国，也会参加韩凯的婚礼，管另一个女人叫嫂子，这是怎样的一幕人间悲剧啊？
　　嘉禾正在默默抒情的时候，项楠来了，拿到机票，她跟着他上了飞机。
　　韩凯在飞机上将她手机里的电池取了下来，见她微微诧异的目光，他解释了一句：“施晓若问起来，你就说手机没电了。”
　　嘉禾没说什么，内心却不那么安定，一时觉得自己像是即将接受引诱的爱玛.包法利，迟早会因为良心的谴责，债台高筑，服毒自杀。惶惶不安的时候，她将脸对着窗外，祈祷这件事快点完结，不管多么不舍，也要学会放弃。
　　韩凯看见她闭着眼睛，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内心多少有些恨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麦田和悬崖边的霍尔顿，为了守护这片田，已经快把自己折腾进了精神病院！这么多天，没有电话，没有音信，即便现在，也勉强的可以，行！他不会让她好过的。

　　三个小时后，有人来接机，韩凯要了车子，让那人先走，嘉禾跟着他去了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的黄律师拿着准备好的资料，将他二人请进了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安静的咖啡厅。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协议我已经重新拟过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黄律师从包里拿出那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具体价位我按你说的重新修改了，还有下面这项附加条款，你看行吗？”
　　韩凯接过协议，过目了一遍然后递给嘉禾，“你仔细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嘉禾这回可不敢大意了，毕竟这可不是一点点的资产。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对最后一项条款感到困惑，“黄律师，这个附加条款是怎么回事？自我成为施晓的合法妻子之日起，仁福百分之八，康乐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将归我所有；如果我成为韩凯的法定妻子，以上股权将全部归施晓所有？”
　　“郑小姐，是这样的，我听说你跟施晓即将结婚，并且没打算做婚前财产公证，韩总又授意我要保障你的婚后利益，这个条款是为了防止你跟施晓婚后发生矛盾，需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婚姻关系时，避免你的利益受损而设定的。”
　　嘉禾看着韩凯一脸的淡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难为他考虑的这么周到，连她跟施晓以后打离婚官司的可能都考虑到了，“韩凯，就算你替我考虑吧，为什么要写这后半句？如果我成为你的法定妻子，以上股权将归施晓所有？”
　　“这是为了保证施晓的利益，以免他一无所有。反正无论从哪方面说，你都不会有损失，我也无法从中获益，施晓只要跟你结婚，就等于得到了属于他的财产，而你更不会和我结婚，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嘉禾想了一下，确实找不到什么疑点，她拿起笔郑重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黄律师收起文件道：“韩总可以放心，复印件我会很快传真给您。”
　　嘉禾出了咖啡厅，看见黄律师匆匆走回事务所，这事总算告一段落，她转身看着韩凯，想说的很多，可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谢谢你。”
　　韩凯嘴角浮出奇异的微笑，什么时候她对他用到了谢字？“今天先回我那边休息，明天再走。”
　　嘉禾点头，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推心置腹的机会，她也只能放弃。
　　他开车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一边。韩凯看了她一眼，“渴吗？车里有绿茶。”
　　嘉禾翻出绿茶，拧开盖子喝了几口，一路无话，她盯着他的手臂，上面透着淡淡的蓝青色的血管，让她联想到了单词blue blood，她扭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然后又忍不住转眼，看看身边的他，莫名其妙开始觉得口干舌燥。
　　韩凯不急不慌地开到住宅小区，将车停到了车库，牵起她的手说：“到了。”
　　嘉禾几乎是被他拖出了车子，因为她觉得身体发飘。
　　在她跟她上楼的片刻，她的手贴着他的手，掌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意，单调的电梯声像一把锯齿正在磨灭她的意志。为什么要克制呢？做一次跟做两次是一样的吧？她得承认她对他的欲望从来没有停歇，为此她必须得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以免自己想干点坏事。哦！她从来没想做好人，搁在过去，她该被浸猪笼……Girl,you are not married.童彤的话回响在耳边，她用尽力气想将自己的手给拽出来，但是没成功，她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嘉禾犹如置身在火山口上，垂死挣扎期间，电梯终于发出“叮”的一声，停了，门向两边打开，他低下了头，眼睛如狐狸一般，染上了墨色，声音安静而又清晰，“承认吧，你想要我，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今天我们来点公平的，如何？”
　　嘉禾满头是汗，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卸下了面具，之前的冷淡消逝一空，房门打开，他紧攥着她的手，将她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