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旅行》古清和

18、你是谁？我是谁？

　　“下课了，快去吃饭吧。”
　　老师刚走出教室，同学们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走廊，教室，操场……充满了同学的吵闹声。
　　乔雪缓慢起身，随大流走出教室。
　　她不想去吃饭，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饭点同学们都会那么的兴奋。
　　她走进厕所，许久之后，站在水池前。
　　“哗哗啦啦——”
　　冰凉的自来水，洒落掌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有些角色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用凉水洗手。
　　是可以缓解情绪吗？
　　并不见的。
　　无意间抬头，努力堆出一个笑容，看着镜中的自己。
　　皮笑肉不笑。
　　“呵！”
　　笑得真难看。
　　“你怎么不去吃饭呢？”
　　背后冷不丁的传来一个熟悉的的声音。
　　乔雪通过面前的镜子可以看出是她的朋友。
　　“我不想去，你不也没去？”乔雪淡淡的说，转身对着她笑。
　　她笑得很艰难，但其他人看不出来。
　　因为她很擅长伪装，同学只知道她是不吭声的内向女孩子。
　　并不知道，曾经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孩。
　　乔雪心中一阵苦笑，她在问自己，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受苦？
　　每天三点一线，上课，吃饭，跑操，去卫生间，睡觉。
　　教室，寝室，餐厅。
　　来来回回，忙来忙去，不知道忙的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
　　乔雪问：为什么要吃饭？不过是为了不被饿死。
　　每月都会换一次座位，每到这个时候，乔雪都会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呢？
　　因为不仅仅是座位变动，每次改变常常伴随着人际关系的变动。
　　“好了，位置就这么定了。”
　　班主任排好位置，没有给同学们留时间换。
　　换什么呢？
　　当然是换书本了。换位置不只是换人，更重要的是书。
　　有句话不是：人可以不来，但书一定要有。
　　“下课，先去吃饭。你们自己找空闲换，明天上早读前要换好。不允许在午休时换。”
　　随后一阵吵闹。
　　教学楼过道、楼梯挤满了同学。
　　晚饭时间到了。
　　同学们牺牲每节珍贵的下课时间换座位，搬着书本、背着书包，挤挤扛扛的在过道、走廊艰难行走。
　　刘文素咬着笔杆，含糊不清地说：“我不想坐窗户边，这里太没有安全感了，过道一会儿过去一个领导、一会儿又过去一个老师。”
　　乔雪小声说：“嗯是的，其实只要不睡觉，不做些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也没什么。”
　　刘文素犹豫片刻。
　　“我想换座位，可以吗？”
　　“为什么？那你需要找充足的理由。”乔雪一脸惊讶的看着他。“现在刚调好，老师明确说这座位就定下了，不会再做调整。你现在去找她。你不怕她教训你吗？”
　　刘文素委屈的说：“我真的不想坐这里。这里靠走廊。太没有安全感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
　　乔雪仍旧拿着笔。只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写着自己的作业，没有再理她。
　　刘文素凑上前来对乔雪说，语气中，略含哭腔说：“你可以帮帮我吗？我想到了一个理由，就是我去跟班主任说。你我之间有矛盾。然后你老欺负我，实在在这里坐不下去了。这样就会同意了。”
　　乔雪没有理她，依旧低头写着字。她明白这样做对自己没有好处。
　　刘文苏继续说：“求求你了。我们明面上装作有矛盾，互相不理对方。私下里还是好朋友可以吗？”
　　乔雪本不想答应的，可实在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点点头，表示可以。
　　“太好了。我晚自习的时候就去找李帅说。”刘文素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幸好现在教室里很吵，同学们没有注意到她这样奇怪的举动。
　　晚饭过后，来到了晚自习。
　　这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同学们都拿着书本。正在背诵历史。
　　“公元前220年，秦始皇......”
　　因为学校有明确的规定：要求凡读必站。
　　也正因此。现在班里的同学们都直直地站立着。
　　举着书本，目视前方，大声地朗读。
　　文科班需要背诵的内容很多，一周下来，除了讲新课、做习题的时间，全部都是站着的。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脚底很痛，那又怎样？谁让需要背的太多。
　　要怪就怪自己，怪自己太笨，学不会理科；怪自己太懒，不想动脑筋。
　　刘文素见这是个好时机，连忙要去找班主任，要跟她说想要换座位的事情。
　　乔雪给她让位，因为桌子直接抵在墙边，靠墙的同学想要出去，是需要外侧两名同学起身让位。
　　乔雪读书声音很小。
　　也因这件事，之前有很多老师找过她：“读书声音这么小。你能记得住吗？大点声读！这样才能记得牢、记得住。”
　　乔雪虽然表示好的，但是她依旧没有照做。依旧声音很小的读。有的时候，就连旁边的同桌，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因为乔雪大声读时间长了，嗓子会痛。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喉咙——干痒痛
　　她的弟弟，小小年纪，喉咙便动过手术。后来医生说这是遗传性的，没有办法根治。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家里添麻烦，不想像弟弟一样。
　　她平时说话很少，但嗓子依旧会很痛。
　　也因此挨了不少批评。
　　慢慢的，乔雪便学着。平时老师离得远的时候，她小声地读。当老师走近的时候，她大声地读。
　　虽然只大声读了一段时间，也依旧很不舒服。
　　然后乔雪就装作是用了很大力气去读这些文字。
　　让老师以为她的声音就这么大，不能再发出更大的声音了。
　　慢慢的老师也不再找她，不再说她读书声音小了。
　　不知道周文素班主任说了什么，其实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便领着刘文素来到乔雪桌边。
　　李帅黑着脸，声音冰冷。
　　厉声问乔雪，刘文素和她是否有矛盾。
　　乔雪看了一眼刘文素。然后又看了一眼班主任。
　　已经是这样的神情，不就代表相信了吗？又何必再多余问这一句呢？
　　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实话实说：“老师，其实我们两个也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她想要换位置。”
　　听这么一说，刘文素直接哭了起来，眼泪不住的往下落。
　　周文素害怕，害怕李帅信了乔雪的话，害怕挨批评，更怕的是不给她换座位。
　　她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想换位置，我真的很难受。
　　乔雪懵了，她不理解、不明白她为什么哭。
　　不明白眼泪怎么这么快就落了下来。
　　班主任见了，走到周文素身边，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宽慰道：“别哭了我给你换。”
　　乔雪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后来她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李帅在共情周文素。
　　班主任的个子并不高，她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子，她站在刘文素的身旁还没有到肩膀。
　　班主任将刘文素拉到教室外面。
　　刘文素低着头，她仰着头。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乔雪也没有太在意。
　　算了。她本就沉默寡言，别人对她的议论本不必在意。她也没有在意过。
　　是真的不在意吗？又是谁听到旁人背后议论时，默默流下眼泪？
　　只是心里有过一丝丝的难受，但那也只是短暂的停留，要不了多久便会忘却了。
　　慢慢的，没多久，班主任便带着刘文素来到桌边。
　　让刘文素开始换座位。刘文素一趟又一趟的搬着她的书本。
　　班主任将她换到了最左边第一排的角落。
　　那个位置，其实并不好，根本看不清黑板。
　　原本两人坐在第三排的右边。那里还算可以看清。
　　第一排那个位置在窗户旁边。又离黑板很近，阳光常常透过玻璃洒在讲台。
　　但刘文素觉得那里很有安全感，她要去。
　　乔雪并没有想要帮刘文素搬书本的意思，因为她没有这个意识。她觉得，自己的事情本应自己做。乔雪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不靠别人，生病了自己买药，需要什么自己想办法。
　　乔雪觉得她现在应该读书，不应该去帮刘文素搬东西。
　　班主任站在旁边看了很久，然后走过来。对刘文素后桌说，她后桌是一个男生，你帮她搬一下课本。
　　听到这句话，乔雪才意识到她做错了。她没有帮刘文素搬书本，让她显得冷酷无情。
　　然后，乔雪的右边空了许久。
　　足足过了一周之后，才来了一个女生。
　　自那件事之后，感觉班主任变了好多。
　　有一次，班主任在讲完课的闲暇之余，给同学们讲一个故事。
　　说她从前上高中的时候，是一个比较活泼的女孩。话比较多，说话声音又比较粗。个子也比较小，长得也并不出众。并不讨老师喜欢。
　　那时候班里会轮流去给老师接水，轮到她们同桌俩了。
　　她同桌非常漂亮，说话温温柔柔，个子又高，身材又好。
　　因为接水是午饭后，谁先吃完饭谁先去，那时候她们是在六楼，她提着水桶，已经走到了五楼。
　　那个女孩刚刚吃完饭走上来，见到了李帅。
　　那个女孩告诉李帅:“我来吧，你提这么长时间了。”
　　然后李帅便把水桶递给她了。
　　里面装了满满的水，很重。
　　李帅刚把水桶递给那女孩，便有些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从楼上走下来了他们的老师。
　　那个漂亮的女孩故意装作非常吃力的提着水桶。
　　艰难的往上走，一步一步。
　　李帅的老师立马就开始批评她了。
　　你让人家一个人提水，都已经到五楼了你也不帮帮忙。
　　上来便是一顿训，根本就不管理由。
　　班主任说她讨厌那种装作乖乖巧巧的女孩。
　　这样的女孩其实并不乖巧，那只是假象。
　　乔雪并没有联想到其他的，完全当作班主任的日常分享。
　　因为很多老师都是这样的，喜欢在课堂上分享一些自己中学时代的经历。
　　她不确定，她不知道。
　　也有可能是李帅心情不好，想要跟大家分享一个故事，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班级扣了很多分。校长、级部主任找过她谈话很多次。
　　之前的班主任，因为怀孕了。当不了班主任，李帅便暂代了班主任的位置。
　　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管不了这么多的学生，她也没有做班主任的经验，做的并不好。她的确在努力的做。
　　自那之后。乔雪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他们这位班主任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是怎样的针对，让一个情感感知方面缺失的女孩，感觉到了针对、难过。
　　比如说在她背书的时候，其他同学都离得很远，并且会围成一圈，将老师包围起来背书，独独将乔雪拉到近处仔细地听，又或者说。听过之后找各种毛病。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拿着她的书本看来看去，说她一个女孩子字迹这么潦草。
　　又比如有一天晚自习，英语老师正在默写单词。
　　乔雪趴在桌边，默写着单词。因为趴的有些低，被值班老师拍了照，发在了教师群里。还因此扣了分。
　　刚发在群里没多久，李帅来教室找到乔雪。
　　一把拽开她放在桌面的手臂，差点使乔雪摔在地上。
　　可当李帅看到乔雪写的单词后，说了一句“噢，弄错了。”
　　乔雪不明白为什么。
　　李帅又说:“你被拍照了，扣了分，买两支笔给我，这周结束之前。”
　　乔雪只能应下。
　　她思考，她是哪里得罪了李帅。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晚自习结束，她没有立刻回寝室，她不想和室友在狭小的卫生间挤着洗漱。
　　她将冰凉的水洒在脸颊，滴着水的眼尾，看向昏暗的镜面。
　　许久没有笑的嘴角，微微上弯。
　　周围没有任何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幽幽的话音。
　　她转身看了周围，没人。
　　“别看了，我在这里。”
　　同样的声音，笑了起来。
　　幽幽的笑声，不仅没使乔雪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很亲切。
　　她看着面前的镜子，问道:“你是谁？”
　　镜子里的她低头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着镜外的她。
　　“你不知道我是谁，还要问我吗？”
　　她没有看镜中的自己，转身背对着镜子。
　　一样笑了起来。
　　“我是谁？你是谁？”
　　是镜中的，还是镜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