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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埋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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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人原来是如此一件脆弱的东西。
那时我冲动地挥着榔头砸过去,啊信应声倒地。
大而圆的脑袋开了瓢,样子象沾满红果酱的白馒头。
阵阵抽搐的双手慢慢垂软下来,我也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开始慌乱,但是并不后悔。甚至觉得这样的死简直是便宜了他。
那畜生应该三千凌迟,应该热锅火海。
那曾经一次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他的死相,苟延残喘的,象现在一样,腥臭而粘稠。
我毫无罪恶感,火烫的脑袋迅速冷却下来。我该怎么办?我轻声问自己。
别无选择,我要埋尸。
part 1
我刚搬来这栋公寓,潮湿阴冷偏僻,只能是我这种底层人才住的地方。
满屋的狼籍,我很容易就找到一块大而厚的塑料布,春卷似的把尸体裹了起来。
简单的洗刷后,我长抒一口气,脑海中的第一反映是公寓后的密林。那即使在朗朗日光下,也幽暗深沉地如怪兽的深喉的地方,那仿佛天生为罪恶而生的地方。
我扛起春卷悄然下楼,发动汽车,把东西藏在了后车箱里。
车轮压着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又似乎是异常的尖锐。
午夜时分,是邪灵出壳的时刻,我吞着口水,不知怎么想起这句话来。
每一次的颠簸,都象是一次灵魂的颤栗,都象是一次僵尸的复活,仿佛后车箱有生命似的鼓动起来,咚,咚,那是有规律的心跳声,声声撕裂着我的耳膜。
我强打起精神,嘲笑自己现在倒害怕了起来。
是不是这勾心斗角的密林,真有着女巫布莱尔在前方等着我?
我干笑一声,稳了稳满是汗水的手,继续开车。
今夜是圆月啊,我故意分散着注意力,月光柔而亮,却象探照灯般在前方汇成一个光点。
我心头一惊,遥遥前方的光束,竟是手电筒的光。
光束探过来,打在我的脸上。我只能停下车,心跳沸腾了起来。
“是谁?”手电筒的主人发话了。
我强装镇静,“我赶夜路的。”
“这偏僻林子里也有路?”很明显讥讽的声音。
“晚了些,所以想抄近路。”
“这里下去没路了,你还是走把。要不,还是要我帮你上路?”说到后句,已是邪恶的气息。
“不了。”我感到不妙,“既然无路,我就掉头了。”
我费力地掉转车头,身后是放肆的笑声。
圆月夜,那是狼人的狂欢夜,我忽然想起了。
笑声过后是铁锹碰撞泥土的声音,我也明白了,那是放肆的狼人对尘世的厌恶,那里早有了闭不上的眼,被尘土一点一点合上。
“已经有人住了啊,啊信。”,我自言自语,心也忽然硬冷了起来。
是这圆月的华光,是这狼人的媚惑,也许都是吧。
无数的幽魂在天空漫舞,因为他们的身留在了我脚下,不得超生。
好可怜,我撩开他们,前路依然一片迷茫。
林子是不能埋了,我开着车冷静地思考着。
我被那人见了脸,万一哪天他东窗事发我也难免殃及池鱼。
其实我怎么早没想到,这里也许早就是心照不宣的坟场,一点的头绪也能牵连出一个集中营,太冒险了。
我的前路一片迷茫,佛晓前,扛着他,回到了公寓里。
PART2
我回到家,扑面是一股腥臭的气味。
我把春卷丢在地上,赶紧关上了门。
那是怎么洗刷都抹不去的气味,罪恶的气味。
也许从我挥起榔头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无路可退。我开始后悔,究竟是谁惩罚了谁?
part3
黄昏的时候我出去侦察了下地形,公寓后的荒地人迹旱至,但不知为何竟然原来应该是种植花草的地方竟铺上了水泥。
我没敢去问任何人,只是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管理员神秘地笑了笑,说那是我来之前的房客弄的,他的妻子在这住了半年,然后失踪了。
我尴尬笑笑,其实是脸上的肉在抽动着。管理员瞅着我,“你还是,换个地方吧,呵呵……。”
我汗毛倒立,他的笑声很象那晚的狼人。
而是否疯狂的人会都笑出那般的尖利,当晚归的房客们笑着向我打招呼,我恍惚间生出这个念头。
这个公寓,似乎有许多秘密。
而那些怀藏秘密的人,今天,又多我一个。
我回到房间里,壁橱里依然躺着那个厚厚的长包裹,那是我的噩梦,我一定要结束他。
PART4
寂静的夜里,我全无睡意。
钟声敲过12点,整栋公寓似乎都颤栗起来。
走廊的尽头回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天花板板上浮现出女子惨淡的面容,厕所的门忽然开了,支支呀呀撕扯着我的神经。
我坐在地板上,身边是全无体温的啊信。
我抚过我的心脏,它跳动着,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胸膛,仿佛有什么活物正挣扎着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我猜,那东西叫做良知。
我已无力去负担它,所以我早就该舍弃它。
它要冲破我的束缚,可它又何尝不是我的枷锁。
因为它我开始害怕,我开始后悔,我被抛弃在了鬼魅丛生的世界。
我再一次拷问着自己,究竟是谁惩罚了谁?
当目光再度凝结,我的眼眸泛起狼人的光。
PART5
寂静的夜,于是我是破茧的蝴蝶。
钟声敲过2点,我决定不再错过这般良辰的午夜。
我要分尸,我别无选择。
我的脚跟旁是一把尖刀,它唐突地出现在那里,仿佛是是命中注定。
我拿起它,冰冷入骨的触感淹没了心底尽有的一丝不安。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呢喃着,这个世界,不过你死我亡而已。
窗外是怪奇鸟类的哑叫,嘎吱嘎吱,很象木锯撕扯硬物的声响。
可惜我没有木锯,此刻就少了一次与自然琴瑟相合的机会。
我不是一个风雅的人,只是现在不做的任何事情,以后都怕没机会了。
时间在流逝,生命已凋零。
心脏跳起了狂乱的舞,手指间纠缠着颤抖的灵魂,而刀身上映射着死者的面容,仿佛也因为我的颤抖也微微抽搐了起来。
是我眼花了吗,似乎抽搐得越发厉害了。
你放心吧,我隐语着,这就结束你的痛苦。
我举起刀,闭上眼。
part6
我的意志凝结,却顷刻崩塌在一声巨响之后。
我脆弱的神经几近断裂,刀子一歪重重叉在了啊信的肩头。
是什么,我慌乱地四处张望着,重重踏过尸体往声音的来源处去。
是厕所,我探过头去,黑幽幽的厕所里,是肮脏不堪的马桶象深夜入袭的怪物,发出声声吞咽般的巨响。
轰隆隆,轰隆隆,像巨象踩踏着罪者的心脏,让我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不,这怎么可以!
啪,啪,啪,又不知道多少根神经在我的大脑中断裂成了废线。
我想,我已恐慌至极。
我挣扎着走过去,天谴?报应?还是地府来勾人的使者?
我已恐惧到麻痹,来吧,来吧,什么都好,我只想快点解脱。
part7
轰隆隆,轰隆隆,等靠近了我才清醒过来,那哽咽的只是马桶后隐藏着的下水道管子。
那从楼上蜿蜒下来,仿佛肆无忌惮穿越过我的空间的一把利剑,声声震撼,铁皮锈迹一点点零落下来。
我的目光爬着管子向天花板探去,年久渗水的墙顶,暗暗呈现着褐得发红的光彩。
我呆呆愣着,似乎又有滴滴的液体落了下来,点过我的嘴角,滑进我的舌头,腥苦进我的心里。
我呸了一口,而绝望的感觉却来得那么快。
我跌坐在潮湿的瓷砖上,在我杀人的一天一夜后,终于放声大哭。
我原以为,那是我私人的罪恶,私人的残忍,私人的,隐秘不语的邪恶的灵魂。
我在无人的房间里杀死了啊信,我在沉默的空间中酝酿着毁尸,我在孤寂的时刻里静静撕破着我的良知。
这一切,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曾是那么以为着。
我想要抹去啊信的存在,我想要我的罪恶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硬壳中,在这栋阴冷的公寓里,我奢望用四堵墙,用土掩埋,来掩饰我的不堪。
可是,终究是我的妄想,我的世界不是密封的。
我始终呆坐的,看着那根刺痛我心的下水管子,仿佛上面长出了无数的眼睛。
我罪恶的空间是破碎的,是与外界相连的。
那些人,楼上的,楼下的,所以人都透过缝隙贪婪地窥视着我,
所有人的眼里都映照着我守着尸体,茫然不知所措的蠢模样。
他们都在嘲笑着我,我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我的不堪终究揭破于世人。
想到这里,也许我真是疯了,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它们一把一把散落下来。
而耳边的隆隆声,渐渐低落,仿佛是钻进了我的心里。
PART8
我惊弓之鸟般蜷缩着瘫软在地上,直到轰鸣慢慢平息下来。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地上忽然是湿湿粘粘的。
抬起手,牵连起丝丝红色,滴滴答答落下来。
于是我抬起头,天花板象吸得饱饱的海绵,也滴滴答答地撒了我一身的红。
我忽然想起满身玫瑰花瓣的喜服新娘,大概我真是疯了。
身边一下子回响起了整齐的音乐声,是婚礼进行曲?支支呀呀象木锯锯断着新娘的腿。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生活中的坟墓又何止这一座?
你看我现在的摸样,象不象被钉在棺材中的活死人,无力而绝望地生生抠着漆黑的棺材板。
木锯的声音依旧不断,我想起那是窗外奇怪的鸟叫,又或者不是?我已经分辨不出了。
我呆着,红红的一身。忽然,我听见你笑了?
你笑了吗?我自嘲。我被打败的样子很可笑吧!
我不是软弱,我曾经努力过了。
等等,那不是幻觉。
我陡然惊醒!那笑声不是我的幻觉!
那笑声象窗外闯进来的强盗,蛮横地冲刺进我的耳膜。
他笑得那么嚣张,尖锐!
我知道,那是狼人的笑声,嘲弄着永远那么软弱的我。
我无处可躲,声波飘飘荡荡,配合着奇异的木锯声,天花板上依旧滴落不断。
我忽然明白了,我相信你也明白了。
再次望向天花板,我带着无比崇敬的眼神,我完成不了的事情,却是有人用脚趾都能完成的。
我投降了,不再挣扎。
楼上似乎恨恨冲了下马桶,一下,又一下。
水带着那些肮脏的蜂拥而下,我身旁下水道的管子摇摇欲坠,几近裂开。
楼上疯狂地抽动着马桶,下水道的管子象剧烈痉挛的肠道,痛苦地扭曲着,仿佛充满着生命的不堪。
一下又一下,乓的一声剧响,我知道,管子终于承受不住,破裂了开来。
先是一道狭长的口子,迅速被撑成个椭圆,猩红的浆液喷涌而出,经经块块的东西洒了我一身,依稀可以辨认出哪些曾经是内脏,哪些曾经是肢体,而今成了一堆糨糊。
楼上的狼人依旧狂笑着,践踏着我脆弱的神经。
他每抽动一次,便是我被淹没在鲜艳的糨糊中,不能自拔。
我一次次地抹去,他一次次地冲下来,没有尽头。
身上,脚下,化做血海的旋涡,忽然是无数的冤魂腾空而起,他们在呐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不,不要,我惊恐地后退,连滚带爬。
能够看见怨灵,是将死的象征。
可我不要死啊,不要。
我怎么会死在了今天,从那天起我做的每一件事,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血浆继续涌动着,慢慢淹过我的脚踝。
下水道管子早已彻底断裂成两半,瀑布似的翻涌着。
我该怎么办?
啊,已经快漫过小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我淹没,而那会是我今天的死法吗?
我不敢开门求救,眼光凝结在漂浮在血肉上的另一具血肉之躯。
我开始忏悔,既然我是将死之人。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希望可以不要杀人。
因为我所有的恐惧都诞生在那一刻,不是我杀人的那一刻,而是我冷静地看着啊信,盘算着毁尸灭迹的那一刻。
是从那一刻起,我眼中的世界变了,我的人生偏向了错误的轨道。
虽然很多人在那条轨道上过地很惬意,但那人永远不是我。
我看着天花板,我办不到的事情却是有些人用脚趾都能办到的,那或许是天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他们是胜利者,是永远站在我前面的人。
我笑笑,永远有那么多的狼人,而我永远是兔子。
杀人是一时的冲动,善后是连绵的惩罚。
究竟是谁惩罚了谁呢?
我看着啊信再一次地疑问,究竟是谁惩罚了谁呢?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血浆一直在漫上来。
我看见啊信慢慢地升了起来,是因为血浆把他托起了吗?
不,不是,他慢慢直立了起来,应该可以说,他竟然站了起来!
我不可思议,想要爬起来,却是双脚无力,想要看个明白,用手揉揉眼,手上的血污却是渗进了眼球。
有点疼,更可怕的是我看不清了。
眼前一片红色,摸模糊糊是一个人影晃荡着向我走来。
“啊信,啊信是你吗?”我大喊。
他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
我忽然想起我从来没有确认过他的鼻息,看见他双眼失神满脸淌血地不动了,便以为他是死了。
而他竟然没有死,是假死昏迷的状态吗?
“啊信,你回答我,你没有死,没有死。”
我越发看不清,挣扎着爬动着。
我没有恐慌,心里却是淡淡的喜悦,我想要好好地确认他没有死,这样我两天来的噩梦也就是虚惊了。
我喜极而泣,眼泪和着血,更看不清了,只有声音依旧敏锐。
我凭着声音爬过去,眼前忽然闪了闪点银光,胸口一凉,倒在了地上。
我的身体破了个大洞,我醒悟过来,是啊信,用我曾经刺在他肩膀的匕首伤了我。
不,应该说是杀了我,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出壳,慢慢升上半空,和那些邪灵在一起。
我又看地清楚了,甚至好笑的是比生为人时看得更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么放松,那么飘然,我忽然为啊信的还阳而可惜起来。
我想我该走了,虽然今天死得那么突然,但我对世界真的不再那么留恋了。
啊信坐在地上,那么苍白,那么颓废。
他用力按着肩膀跋出匕首的伤口,眼神惊恐地看着这一地的血肉,和他身边,我冰冷的尸体。
在我飘走前的那一刻,我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这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不,我要埋尸,我别无选择。”
他的眼睛里射出狼人的光,而我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也许会去密林,会去无人的空地,而在他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不安的种子。
是从那一刻起,他眼中的世界变了,他的人生偏向了错误的轨道。
虽然很多人在那条轨道上过地很惬意,但那人会是他吗?
杀人是一时的冲动,善后是连绵的惩罚。
究竟是谁惩罚了谁呢?
我问他,究竟是谁惩罚了谁呢?
我恨你啊信,所以,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