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漫漫》胡淼淼

2、第 2 章 马无夜草不肥

　　“不愿意做文书？”
　　赵总兵对周林玉的拒绝似是有些吃惊，但又似是早有预料。
　　周林玉拜伏在地，说：“小人愿追随总兵大人，抗击北戎。”
　　“文书工作对作战而言也很重要。”
　　“林玉自小习武，懂些拳脚功夫，也会舞枪弄棒，求总兵给小人一个上前线报效家国的机会。”
　　“你先起来。”赵总兵捋着胡须沉思片刻，“你可会骑马？”
　　周林玉摇头：“不会。”
　　赵总兵：“三日后，骑兵营将在方大城进行半年一度的选拔比试，赢的人可以进入骑兵营。你可愿一试？”
　　周林玉抱拳：“多谢总兵大人！”
　　赵总兵：“先别急着谢，若是你没通过选拔比试，就来做文书，如何？”
　　“多谢总兵大人！”

　　周林玉随着赵总兵一行到达方大城时已经天黑。
　　晚上安排住宿时，领路的小兵将周林玉七拐八绕的带到一处角落里的小阁子间，推开门说：“都住满了，只剩下一件最小的阁子，也能堪堪住下一人，总兵大人嘱咐暂时将你安排在那里，待后面有了空床位再将你安排回来。”
　　小兵走后，周林玉举着油灯进房一看，空间确实极为狭窄，但放一个人的床铺倒也没问题。

　　此时的赵总兵的房间内，一位老友与他饮茶。
　　两人聊到前几日赵总兵带兵在边境同北戎军的一次小冲突，老友说道：“真是可惜，你这次遇到的北戎骑兵要是让我碰上了，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你啊，年纪大了，反应太慢，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赵总兵一脸不快，这个老友人挺好，嘴挺毒。
　　老友不顾赵总兵脸色，继续说道：“你这次回来可要好好养伤，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对了，你的伤势究竟如何？”
　　赵总兵叹了口气：“我的伤势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一些，回来坐了一路马车。”
　　老友也叹了口气：“此时也瞒不了几天，还是早点和底下的人说清楚。早点把该提的人提上来，不然再有战事，你可如何是好。”
　　赵总兵不语。
　　老友又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听说你这次千挑万选了个白净的小子带了回来。还听说了一些了不得的闲言碎语，说你一把年纪，在军营待久了，看上了年轻的小白脸，想要留在身边暖床……而且还有传闻说那个小白脸耳朵上有环痕，实际上是个女子，你就是为了在自己身边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处心积虑找了个幌子！”
　　赵总兵“啪”的拍响了桌子：“这都传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这一掌拍完，身体有些颤抖。
　　老友可没被他吓着，哈哈一笑：“本来我觉得你不是。但你让他参加骑兵营的选拔比试，通不过就要做你的文书。这事一出，连我都要怀疑那些谣言搞不好是真的了。”
　　赵总兵脸色不善。
　　老友继续说：“一个没有骑过马的新兵想要三天就通过骑兵营的选拔比试，这可比登天还难，你这么做的居心何在呀？不就是让人家觉得给了人家机会，但是他没抓住，想让人家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吗？”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赵总兵没好气地说，“我是看他是个好苗子，才选中他的。我这把年纪，怎么可能干得出来那种事，我可问心无愧。况且，骑兵营的选拔还没开始，你们不要小瞧了他！”
　　“老赵，你怎么突然激动了起来，看来真是心里有鬼，哈哈哈！”老友毫不留情面。
　　赵总兵立刻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一把年纪，能不能有点正形！”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林玉便被人叫醒，一看，还是昨晚那个小兵。
　　“从现在就开始学习骑射？”
　　“是的，总兵大人特意嘱咐，要让我今天一早就带你去。”
　　周林玉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是去骑兵营学习吗？”
　　小兵摇头：“这倒不至于，骑兵营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总兵大人有自己的骑卫队，是去那里学习。”
　　虽然不能去骑兵营学习，但能专门学习骑射，这让周林玉依然很高兴：“我现在就去。”
　　“不要那么着急，这是骑马训练的衣服，你快换上。”小兵递给周林玉一套骑射的短装服饰和皮靴。

　　小兵将周林玉带到骑卫队，领他到了其中一个牵着马的中年人身边，介绍道：“这是骑卫队汪校尉。”
　　汪校尉知道他过两天要去参加骑兵营的选拔比试，面色阴沉的说道：“这骑兵营可不好进。不是能骑马就行，还需要擅长骑马作战，不善于此的人会飞快被筛掉，以免浪费马匹资源。咱们这一匹马可比一个兵珍贵得多。
　　周林玉听出这人的言外之意，说道：“如果是其他人教我，我可能一点机会都没有，但如果是您教我，那我还是有点希望。”
　　汪校尉听了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哦？此话怎讲？”
　　周林玉：“我听说您骑射水平极高，本可以进入骑兵营，但是顾念这总兵大人的知遇之恩，便放弃了去骑兵营的机会，留在总兵的骑卫队里以护总兵大人周全。有您这样的人物教我，我可真是三生有幸。”
　　汪校尉看向小兵，小兵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汪校尉的脸舒展开来，说道：“行啦，别吹捧了。赶紧过来练习，我先教你如何练基本功。”
　　汪校尉教起来非常认真仔细，算得上上倾囊相授。
　　教的人认真，学的人更认真。
　　周林玉仔细的记下每一处要点，不断练习，好在算得上天资聪颖且有一点儿基础，学得很快，但骑上马背的时候，总是不太顺利。
　　好在汪校尉也没有说什么重话苛责。
　　白天训练了一整天，周林玉几乎筋疲力尽。
　　天色已晚，汪校尉对周林玉说道：“今天先结束，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周林玉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兵又来了。
　　“总兵大人让你去他那一趟。”

　　去赵总兵房间的路上，小兵好奇的问周林玉：“汪都尉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林玉：“我瞎诌的。”
　　小兵：“……”

　　赵总兵的房间里，周林玉连忙行礼。
　　“学得如何？”赵总兵笑的格外亲切。
　　周林玉：“有总兵大人安排，林玉定全力以赴，定要在选拔比试上为总兵大人争光。”
　　赵总兵捋捋胡须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机灵。那你猜猜我找你来是有何事？”
　　周林玉狡黠一笑，道：“林玉猜不出来。”
　　赵总兵哼了一声，道：“你分明是猜出来了。”
　　周林玉不吭声。
　　赵总兵递给周林玉一块小巧的铜制通行令牌，道：“拿着去马监处。”
　　周林玉接过令牌，微微不解，问道：“是现在就去？”
　　赵总兵道：“你想何时去就何时去，莫要问我。”
　　周林玉立刻抱拳行礼：“多谢总兵大人！林玉这就去。”
　　周林玉离开后，赵总兵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自语道：“倒是聪明。”

　　人常说“马无夜草不肥”，周林玉拿着令牌到了马监处，蹲在马棚边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喂马人抱着干草喂马看入了迷。
　　“我叫周林玉，总兵大人让我过来。”周林玉同喂马人打招呼，“这草真就这么好吃？”
　　喂马人笑着递过一把干草给他：“要不你尝尝看？”
　　本以为周林玉只是玩笑，喂马人并未当回事，顺着玩笑开罢了。哪知道周林玉真的接过干草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喂马人：“……”
　　周林玉一边盯着马儿嚼吧嚼吧的吃草，一边自己学着马儿的模样大嚼特嚼。
　　喂马人有些无语的从周林玉手里抽回剩下的干草：“你小子，别和马儿抢草吃啊！”
　　说完继续喂马。这个世道，连年战乱，又连着旱了两年，百姓们哪还有多少余粮，有些地方能够吃草活下来已是万幸，更多的人连干草可能都没吃上，最后活活饿死。
　　“听说你就是总兵大人带回来参加骑兵营选拔比试的人？”喂马人漫不经心地问，“看起来你似是对此次选拔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周林玉此时不看马，看喂马人，只见对方身材健壮紧实，脸上轮廓分明，看起来还有几分书生气，说道：“你这样年轻，说话也不像个没读过书的，在这喂马太屈才了，不如去给总兵大人当文书，他缺文书缺得紧呢。你要愿意，我明天就去和总兵大人说说。”
　　听到周林玉说这话，喂马人倒是笑了起来：“你是怕万一骑兵营进不去，真要去干文书的活，干脆先随便拉个人去干，好彻底摆脱了是吗？”
　　周林玉见自己的小小心思被戳穿，也不觉得有什么，说：“总比喂马强吧？”
　　“喂马可比舞文弄墨有意思！”喂马人笑道。
　　周林玉这才注意到喂马人长了一双笑眼，一笑起来眼角上扬，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周林玉笑道：“上一个说喂马有意思的是做了弼马温的孙大圣，后来可是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最后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做了个斗战胜佛。”
　　喂马人：“借你吉言，但我可不愿意做文书。”
　　周林玉一脸可惜。
　　喂马人看了一眼星空，“赵总兵惜才。你啊，好好练。还能练一个时辰，马也得休息，抓紧时间吧。”说完牵出一匹褐色高头大马。
　　周林玉也不含蓄，伸手去接缰绳，却接了个空。
　　“此处离营地太近，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喂马人说着翻身上马，又伸手将周林玉拉上马背，轻轻夹住马肚，骑马朝着另一边去了。

　　目的地是一处被风处，此处在常年风沙的洗礼下，形成了一道弧形凹地。
　　明月皎皎，喂马人坐在高处的一处石头上，看着坐在马上东摇西晃，身形不稳，却不发一言，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林玉学得尚不熟练，此时他坐在马上，感觉快被马给颠下去，但他也知道，若是比试，定要比这剧烈百倍。
　　稳住，周林玉告诫自己。他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感受着马儿载着他的起伏。吐气、吸气、吐气……他调整着呼吸，感受马儿的节奏。
　　正当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一点儿骑马的状态时，一个轻轻的呼哨响起，马儿脚步放慢，逐渐停下。
　　“时间到了。”喂马人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下来。
　　周林玉这才发觉，天边已泛白。

　　“我叫周林玉。”
　　“你来的时候说过了。”喂马人给辛苦加班的马儿多加了一些草料。
　　“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周林玉借着晨曦之光看见喂马人的浓密的睫毛上仿佛凝结了些晨露。
　　“等你通过考试，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喂马人抬起胳膊，朝他摆了摆手，“好了，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