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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鸿门之宴 ...

  •   28.

      季如筠一走入佛堂,瞧见那道熟悉的清丽背影,不由地顿了顿。

      她反应极快,在那人扭头看来之前便低下头,盈盈行了一礼:“孙儿恭贺祖母大寿,愿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好孩子,快过来。”老夫人笑得开怀,直接由身边的嬷嬷搀着朝前走了好几步,把季如筠揽在了怀里。

      老夫人温柔抚着她的脸:“这些日子你管家辛苦了,也难为你这么个小孩子家家的。”

      “能为家里分忧是孙女的福气。”季如筠抿着唇笑笑,视线缓缓旁移,正好与坐在一旁的季渝宁对视,“也多亏了长姐帮我,不然就我一人是断断不能做好这些的。”

      季渝宁弯了弯嘴角:“妹妹言重了,你同柳姨娘这些日子辛苦了,倒是叫我偷了懒。”

      老夫人笑着松开季如筠,拉着她一路坐回了主位,这才舍得将目光挪到这个大孙女身上:“渝宁你这些年也辛苦了,如今有你二妹妹在,你也能省心些。”

      “正是如此。”季渝宁笑得真心实意,又多迎合了几句。

      好一副祖孙相拥的戏码,她在旁边看着,默默地饮了一口茶。

      没多久,季如筠便笑着开口:“祖母,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不如咱们这便移步前厅吧,别叫客人们等急了。”

      “好好好,今日啊,都听我们阿筠的。”老夫人欣然同意。

      季渝宁适时上前,与季如筠一人搀扶着一边,一路说说笑笑往前院里去了。

      只是才坐在席前坐下,便有许多视线落在她这一处,更有好几道目光大咧咧地徘徊在她身侧。

      季渝宁笑得温和,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席间。

      紧绷着一张脸的陈王世子,颇有些老相的忠武伯,一丝不苟的谢凭序……还有,角落里默不作声的晏如。

      当然,还有许多女眷的目光,或探寻或嘲弄,一切都暗藏在言笑晏晏之下,只等着一个挑破的时机。

      好一场鸿门宴。

      徐临轩见她看向自己,不觉地露出了一抹笑,他转头睨了眼忠武伯,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这番明显的小动作尽数落在周围人眼中,不少心思活络的早已在心里盘算起来了。

      陈王府到底是与镇国公府退过亲、暗地里结了仇怨的人家,按道理他是不该出现的,可不知道是谁把寿宴帖子送了过去,陈王世子也还真的有脸出现。

      老夫人见到徐临轩时,脸色也不怎么好,她淡淡瞥了眼季渝宁,又克制地瞧了瞧身边的季如筠。

      季渝宁端坐席间,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体面端庄。

      直到听竹从旁边走来,凑到她旁边耳语了几句,季渝宁才缓缓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

      “祖母,父亲那边派人来传话,我去去便回。”她微微欠身,声音很轻,正好能让老夫人听清。

      老夫人抬起头,一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边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幽长似深潭。

      良久,这位老人顿了顿,如炬目光移至了别处:“去吧,前面有你二妹妹在,不必着急。”

      季渝宁扯了扯嘴角:“是。”

      语罢,她毫不犹豫地低调离席。

      此时,谢凭序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人了。晏如垂眸,悄悄地起身,靠在了廊下偏僻处的一处花窗边。

      窗对面,淡黄色的衣摆纷飞,季渝宁一步步走远,绯色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荡在风里,像一片醒目的云。

      云飘走了。

      -

      听竹带路,引着季渝宁一路向南,到了南雅阁附近的一处僻静小院,只有一树的梨花静静地开着,落白如雪铺了满院。

      她们主仆三人进门时,院中空无一人,唯有一炉才烧开的茶水,和石桌上两盏未用的茶具。

      季渝宁面无表情地在石桌前坐下,旁边的听兰自然地上前想为自家姑娘倒茶,却见季渝宁自己动手,往面前的杯中沏了一盏茶。

      听兰在一旁罚站,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忽有些不安。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多多少少都对主子的脾气有些了解,季渝宁如此,明显是有些气了。

      季渝宁轻笑一声:“听竹,跪下。”

      听竹沉默着跪了,还主动将那盏盛满茶水的杯子捧过了头顶。

      “听竹,你这是做什么?”听兰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季渝宁冷眼瞧着地上的听竹,笑意淡淡:“你可真是主动啊,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犯了错?”

      听竹又将茶盏举高了些,滚烫的茶汤溢出,顺着她的手淌下,可她始终跪着,任茶水烫肿肌肤也不低头。

      “属下有错,但不悔。”她沉声道,“此事属下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季渝宁怒极反笑,拂袖扬翻了茶盏。

      滚水散落一地,打湿了院中的落花,溅在她的裙摆上,听竹呆呆地跪在原地,毫发无伤。

      “表妹又何须与下人发这么大的火。”谢凭序轻咳了两声,在听松的搀扶下慢慢走入了一地落白中,在季渝宁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季渝宁眸光一暗:“不然呢?难道我该对着表哥没大没小吗?”

      “表妹遇到了糟心事,心情不好,我都知道。”谢凭序莞尔一笑,眼中满是纵容,“你且放宽心,那些事情我都会帮你料理干净的。”

      “哦?表哥有何妙计呢?”季渝宁轻嗤一声,扭过头去盯着那一树的梨花,不理会他。

      她没有回头,只听到谢凭序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那李氏媚上欺下,目无尊卑,表哥让她碎尸万段可好?哦对了,还有她那一双儿女和忠武伯,也一并杀了,如何?”

      季渝宁猛的回头,定定地望着他:“谢凭序,我很不喜欢。”

      “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好了。”谢凭序立马退让了,答应得很爽快。

      季渝宁叹了口气:“谢凭序,你都快死了,还要拉人垫背吗?”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抬眼看向谢凭序时,才发现他始终注视着自己,耐心又沉默。

      谢凭序又变回了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他抬手,让听松扶住自己,慢慢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渝宁。

      他嘴角泛起一点弧度:“季渝宁,我能不让你嫁给陈王世子,也可以阻止你与忠武伯定亲。”

      季渝宁平静地瞧了他一眼:“所以,谢家失势,是你做的?”

      谢凭序没有回她,在听松的搀扶下往院外走去,一直到快要走出院门,他才回过头,倨傲地瞥了一眼仍然坐在梨花树下的季渝宁。

      “下次,不要用这种事情来惹我生气了。”他答非所问地抛下这一句,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也自然没有瞧见季渝宁唇边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

      “听竹,辛苦了。”她垂着眼,轻声道。

      听竹从地上起身,对季渝宁行了一礼:“为主子分忧,乃是吾之本则。”

      一旁不知内情的听兰有些被绕晕了,她惶恐地望向自家姑娘,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不知道应该先表达什么。

      季渝宁笑吟吟地伸出手,食指轻轻在唇中停了停。

      不用多问,不用多记,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当这一切是一场戏,戏散了,只当闹过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便好。

      “我们这一趟出来,只是国公爷吩咐。”

      听兰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下头应了句是。

      “听竹去守着南雅阁,若有异样,即刻来报。”季渝宁起身才要走,又想起什么,折回来将袖里的玉珏扔给了听竹,“若徐临轩当真现身南雅阁,你想个办法把这玉扔回他身上,最好要不知不觉的。”

      听竹点头领命,立刻便翻墙走了。

      衣摆处溅上的茶水已经干了,融在淡黄色的裙裾中并不起眼,季渝宁理了理衣裳,眸中含笑道:“听兰,那你随我回席上瞧瞧热闹吧。”

      好戏,这才要开场呢。

      -

      清晨时,葳蕤轩。

      小樱跪在屋内,眼前是一穗一穗的绯色流苏。

      那流苏晃着晃着,连带着她的心跳也不觉地急促了起来。

      她强压着心底的不安与忐忑,一字一顿地同大姑娘说,她早已经不在三姑娘处伺候了。

      她从姑娘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降成了库里管烛台的杂役。

      大姑娘很惊讶。说记得她是在如音身边自小伴着的,问她怎是出了什么事。

      她头垂得更低了,只道是做错了事,被三姑娘罚了出来。

      眼前的绯色流苏一晃一晃的,模糊了她的眼,她没说那做错的事情,是桃花宴当日在老夫人面前没说好话。

      她胆子小,话也少,总是被人说性子闷,若不是当初母亲多给赖妈妈塞了银子,她根本没机会当上三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

      那一日,因为大姑娘为她解了围,三姑娘瞧她不得劲,李姨娘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转眼便把她丢出了院子。

      她们都把她当玩意儿。

      大姑娘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眼中没有轻慢与不屑,她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只这一句话,小樱的泪便盈满了眼眶。

      她听见大姑娘耐心地问道:“那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有的。”小樱咬着牙,眼里闪着泪光,下定了决心,“奴婢有一事相告,还请姑娘屏蔽左右。”

      大姑娘笑了笑,认真地对她道:“不必害怕,屋中之人俱是可信的,你若有事,也可直接求助她们,与见我是一样的。”

      小樱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这样做了。

      “奴婢要告发姨娘李氏,越俎代庖,撺掇国公爷为您与忠武伯牵线,她还……还打算……”

      “打算什么?”季渝宁淡淡地问。

      小樱叩首而下,颤声道:“李氏的贴身嬷嬷赖妈妈近日频频外出,说是采买,实则是去了药铺,她们想在寿宴上给您和忠武伯下药,让您身败名裂,不得不嫁给忠武伯。如今这药便在奴婢手上,李姨娘攥着我一家的命,想让我为姑娘下药。”

      上首之人似是惊骇过了头,久久未曾开口,小樱跪在地上,心急如焚,不住地磕着头。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此事无论成败,李姨娘必然不会放过奴婢,奴婢将此事全盘托出,不求姑娘原谅,只求姑娘给我的老母亲一条生路。”

      小樱抬手发誓,涕泪满面。

      今时今日,她已然是站到了悬崖边,只是还想为自己和家人寻求一条新的路子。

      她还记得当初与她同时入府的小薇。

      彼时她才知道赖妈妈的赌鬼儿子赖大看上了小薇,她不敢帮人,只能在暗地里给小薇塞些点心吃食,然后如其他人一般,当个看客,冷眼瞧着小薇奋力反抗。

      她们都以为小薇最后会因为受不住而妥协,可她宁愿拿着剪子捅人捅己,也不愿意嫁人。

      那一天夜里,赖大抹黑进屋想对小薇用强,被她一剪子捅到了命根子,里三层外三层火把亮起,照亮屋内五六个侍卫的影子。

      素来和善的大姑娘冷着脸,一个院一个院地查人,她把赖大赶出了镇国公府,又将小薇一家人都挪到了葳蕤轩。

      那一日,漫天的火光里,小樱穿好衣服站在廊下,瞧见大姑娘把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小薇身上。

      她知道,小薇得救了。

      那为什么如今的她不可以另寻良主,保全性命呢?

      李氏……赖氏……不是瞧不起她是低贱的下人吗?不是想随意折辱她吗?

      她不服气,她也想为自己挣上一挣。

      绯色流苏绕啊绕,上首的人又叹了一声,她道:“好小樱,你辛苦了。”

      小樱愣愣地抬头,见季渝宁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弯下腰,柔软干燥的帕子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带走了她的泪。

      她知道,她得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鸿门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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