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神经病》正月开花

1、面纱

　　深夜无月，晋山市立精神病院。
　　这座精神病院据说是过去传教士建的教堂，楼身陈旧爬满了藤蔓，把原本就细长的玻璃花窗掩盖得更加影影绰绰。高耸的塔顶隐入黑暗，只有零碎的星光穿过树叶投下微弱的亮，映衬地圆顶拱门更像是一幅扭曲尖叫的鬼影。
　　要是放在两个月前有人和南悬说，他会夜潜精神病院就为了拯救世界，他肯定一脸慈祥地和那个人说：“兄弟，我觉得你应该进去看看脑子。”然后大发善心反手给人打个120。
　　但是现在，南悬躬身躲在楼梯间的门后面，心脏砰砰地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南悬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抓着金属的门把手也都是滑腻的水渍，他不由得又加大手上力度，生怕一个泄力那些黑影就会破门而入。
　　南悬悄悄透过门上狭长的玻璃窗往外看去，那些人影——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那些怪物像是一具具复活的尸体，整个躯干膨胀成了巨大的椭球，相较起来上面的头颅只有拳头大小，皮肤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像是泡在水里腐烂了几个月的样子。四肢像面条一样垂着，不知道是怎么支撑起这么一个庞大的身体还能移动的，白花花的蛆虫在上面蠕动，随着它们缓慢的挪动簌簌地往下掉。
　　一条不长的走廊上，赫然徘徊着七八具这样的行尸。
　　南悬压着声音唤了一声：“柳留。”
　　半晌没人回应，南悬回头一看，黑漆漆的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柳留?你人呢！”
　　确定真的没人之后，南悬心里暗骂一句猪队友，从进来遇到这些鬼东西之后，他的精神就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之下，竟然连人是什么时候跟丢的都没发现。
　　说起来柳留和他也才认识不到一天。半个月前，南悬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直到某天夜里去上厕所无意间望了一眼窗外，看到天上裂开一张巨口，伸出的獠牙上还挂着不知名生物的残屑，血水从嘴角一滴一滴地流出。
　　南悬本来还迷迷瞪瞪的睡眼瞬间被吓醒了，他瞪大了眼睛重新看向天空，天上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月明星稀，平和，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南悬不清醒时的错觉。南悬打了个寒颤，归结于自己睡迷糊看花眼了，赶紧解决完生理需求后钻进了被窝把自己封印住。
　　之后几天一直安然无事。
　　南悬是半走读生，他高考志愿填了a市本地一所高校，平时上学的时候住在学校宿舍，周末放假就会回家。
　　南悬父母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也是八十年代以后白手起家捞到第一桶金的人。他家所在的富人区离市中心不远，到他学校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主打一个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噱头。
　　这片富人区说起来也挺奇怪的，那么一大片区域愣是看不到几家人，七成的地方都被种上了树。南悬家门前就种了一棵槐树，据说这棵树有上百年的岁数了，当时房产商就打着槐树驱邪化煞、旺运招财的名头宣传，把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吹的天上有地下无，于是把南爸唬得大手一挥，就它了！
　　南悬心里吐槽，槐树难道不是招鬼才对吗，想着想着又瞟了一眼这棵参天大树。本来南悬都要走过去了，这一眼撇得给他吓了一大跳，只见粗大的树干上多了一只眼睛。那单独的一只半月眼滑稽地睁着，黑洞洞的眼珠黏着南悬移到了左边，被大片树荫覆盖之下显得诡异且阴森，让南悬不由得想到暗中窥伺的小丑。
　　见南悬回头看过来，那只眼睛瞪大了一瞬，仿佛也被这意外的回头吓到了，连忙闭上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但这回南悬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了，七月的天愣是浑身起了冷汗，脆弱的神经叫嚣起一手的鸡皮疙瘩，差点飙出隔壁音院那群人天天吊的美式高音。
　　南悬吓得拔腿就往家里跑，幸运的是家门就在不远处，不幸的是进去之后看到了比老树开眼还离奇的东西。
　　随着南悬开关门的动静，两头猪坐在沙发上齐齐回头看他。
　　“草啊！”这回南悬是真绷不住了，颤抖着骂出声。
　　“怎么和爸妈说话呢！”这声音南悬听了二十多年，打死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猪嘴里听到。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是佩奇。南悬苦中作乐地想。
　　坐在外面那头猪起身朝南悬走来，明明是头猪却穿着人的衣服，南悬仔细一看正是他爸常在家穿的那件睡衣，胸前口袋上绣着的布朗熊和南悬给他爹妈买的那套情侣睡衣一模一样——再看仍坐在沙发上的另一头猪，穿的正是可妮兔。
　　“你，你们是谁?！”南悬颤巍巍地指着面前两猪，哆嗦着声音摇摇欲坠。
　　“南南，你今天怎么了?”看着南悬不似作假的惊恐，可妮兔也坐不住了，赶紧迎上来拉住南悬摸摸额头，“不舒服?生病了吗?”
　　南悬有些怀疑人生，明明看起来是猪蹄但是额头上传来的却是人手的感觉，他闭了闭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视了，抑或是其实他在做梦。总不可能是魔幻现实主义照进现实吧！
　　“我没事，我好像眼睛出了点问题，先上去休息一会。”南悬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道，可能是自己这些天熬夜做小组作业太累了吧，好好睡一觉应该能好。
　　“那你先睡会，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妈妈说啊。”可妮兔摸了摸南悬头顶，担忧道。
　　南悬没有回话，他像是被摄了魂魄，几乎是飘回房间的。
　　关上房门平躺在床上，南悬默念着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强迫自己忘记刚才见到的东西，忽然听到了一道机械音。
　　“不是幻觉哦。”
　　顿了顿，那道声音又响起：“你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
　　“就像是一个玩偶，时间久了外面腐烂脱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不过是揭下了最外层的表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腐烂。你是最早觉醒的人，所以看到里世界的这些，如果不及时补救，这个世界会走向崩溃。”
　　“而你是救世主，我会帮你拯救世界的。”
　　南悬听着这些话，原本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没有对这份言论觉得过于荒谬，也没有为成为所谓救世主而感到欣喜若狂。相反，他完全冷静下来了，南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此接受得如此之快，现在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自己活的就像是提线木偶，一切都循规蹈矩，一切都如雾里看花，而今像是终于挣脱束缚，让他如此平静地就接受了他它的话。
　　“需要你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是找到黑水，线索提示：晋山市立精神病院。”机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发布了任务。

　　在处理完学校的事情之后，南悬请了长假，对父母说的则是有一个实地考察的项目需要去外地一段时间，直到两天前到了晋山。
　　南悬先在附近打听了一圈精神病院的事，这所病院原本是传教士所建的教堂，因为位置僻静适合疗养，闲置下来后就被用作医院。直到十多年前病院迁往市区，这里也就荒废下来，平时也没有几个人过来，久而久之就显得鬼气森森的。还有人说之前有个探灵博主过来录素材最后却下落不明，甚至有人传在那之后偶尔就能听到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南悬听着也瘆得慌，但系统给出的线索指向这里，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休息一夜后，南悬选择在中午出发。中午可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保佑妖魔鬼怪快离开！南悬咬牙想。
　　一路都非常顺利，除了载他的司机大叔长了个向日葵头。那张向日葵的花盘上瓜子组成了简单的五官线条，当他转头看向南悬的时候差点没吓得他叫出来。听说南悬的目的地之后，司机花瓣都藏起来了，花盘里的表情变成了横着的X，看起来非常纠结且不情愿。
　　“小伙子，你咋想去那种地方啊，那儿可不吉利。”大叔一边开车边抬头看后视镜，脸上表情又变成了三道波浪线，右边有滴汗循环播放往下淌。
　　像LED屏，看久了甚至有些好笑。
　　“嗯嗯...有点事。”南悬正含糊其辞，忽然看到路中间落了一块巨物，嶙峋的外表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幽蓝的冷光，“叔你别看我了，看路啊，石头！要撞上了！”
　　大叔一听猛踩刹车：“哎呦吓死我咯，哪有什么石头嘛。”
　　难不成又是里世界的东西。南悬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估计自己在被吓死之前，会先被当成精神病。
　　“不好意思啊，我刚眼花了，昨晚熬夜玩游戏了，今天起来晕晕乎乎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不把身体当回事，我女儿也和你一样，再这样搞下去怎么办哦......”
　　南悬就这样听了一路苦水，说到最后向日葵盯着南悬若有所思，“小伙子长的挺白净，有女朋友吗，要不要认识一下我女儿，你俩也有共同话题应该合得来。”
　　“叔，我有对象了，不好意思哈。”南悬简直头大，看到前面树林里露出了建筑的轮廓，连忙转移话题,“你看是不是到了，就在这放我下来吧。”
　　站上地面那一刻，南悬长舒一口气，觉得这栋老旧的建筑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