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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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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闹市中,有一家历史悠久的糖水铺子,许多人慕名而来却只能目睹紧闭的雕花木门,除非有老板娘亲自书写的请帖方可进入。
一个少年脚步匆匆,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张烫金信纸,似乎犹疑不决的面向店门后退几步,抬头确认店名。
黑色渔夫帽严严实实遮挡着他的容貌,抬头间露出精致苍白的下巴,黄昏淡淡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如遇到寒雪,溃不成军。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折叠放入冲锋衣的口袋,转身迈开长腿向一旁的卤味摊位靠近。
一般流动摊位的老板都是本地人,问他们最是清楚。
六点多正好是卤味店的空闲期,少年挑了一张看起来干净的小凳子坐下,点了一瓶豆奶。
“老板,请问您知道那家糖水铺子吗?”
闲下来的老板顺着少年所指方向看去,疑惑的眼神顿时变得明朗。
只见他侧身靠着桌子,抽出一张纸擦汗,笑道:“你说的是那家糖水铺子吧?”
“听我爷爷那一辈人说民国时候就开了,但这家店不轻易接待客人,只有接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入内,我活了四十多年都没进去嘞。”
少年沉默一瞬,接着问:“那您知道糖水铺子的老板是谁吗?”
老板倒了一碗水,仰头喝光后擦擦嘴角答道:“全名不知道,只知道姓阮,是个女的。我倒是见过一回,看着高高的,穿着旗袍,长得挺漂亮但是看起来不好相处。”
“应该是大家族的人,连市长都拒之门外。”
刚说完话,卤味摊便陆陆续续来客人了,老板也忙碌起来。
少年见状便起身离开了摊位,再次走近糖水铺子的大门。
大门上的花纹栩栩如生,覆掌而上,纹理清晰可见但岁月蹉跎显出几分老旧,缝隙一尘不染,想来是老板娘经常雇人清理。
如何进去呢?
厚重的大门明显不适合敲,大门旁边的墙有类似收信件的长方形空隙。
少年弯腰平视发现无法透视到里面的任何东西,只有一片墨黑。
他掏出信纸重新装入信封,尝试放入空隙,里面似有一股吸力将信件抽走,大门震动发出“咔——”的轻响。
扭头看去,大门缓缓开启,他抬脚走到门口停留。透过门缝里面的暖灯一盏盏随着目光亮起,他犹豫着走进去,身后的门又缓缓合上。
随着灯的指引,少年看到屋子里有个女人的身影,她似乎在低头写什么。
“你来了,坐。”
女人并未抬头,未卜先知般问话。
少年顺从坐下,目光直白打量她。
奶白色立领旗袍,盘扣尤为精美点缀两颗红色的珠子,泛着光泽。
衣物面料上乘,乌黑顺滑的长发半盘着,化着精致妆容,眼尾上挑。
女人把毛笔放下,转了转手腕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已拆开的信,放在桌面推给他。
少年垂下眼睛,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名字上:安均予收。
再次打开信纸看里面的内容,依旧只有寥寥几字:暗巷获救心牵挂,旦分散,愿重逢。
安均予将信纸放她面前,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刚开始收到这封信时,他远在日本已有几年不曾回国。
“如你所见,我是这间店的老板娘阮霜白。至于我怎么知道你的事,天机不可泄露。”
老板娘拿起旁边的茶具,倒了两杯茶,递给安均予一杯。
红蔻丹在茶杯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安均予伸手接过但并未饮用,直接放下。
老板娘轻笑一声,明亮的狐狸眼似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转动着眼眸停留在茶水,抿了一口。
“那个女生叫钟晴吧。”
老板娘话音刚落,安均予腾的起身,呼吸紊乱。
但他依旧选择沉默不语,只不过眼睛死死盯着她。
只见对方接着说:“如果说我能给你指一个方向,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吗?”
安均予重新坐下,如花瓣的嘴唇一开一合,“你想要什么?”
“你放心,我对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没兴趣,到时候只需要抄写一封信即可。”老板娘淡淡的说道。
安均予看着信上的字,目光变得温柔眷恋,橘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散发淡淡光芒。
“我跟她在初中认识的……”
第一中学的门口,小贩吆喝客人,学生匆匆忙忙买早餐,熙熙攘攘的挤满人。
这是一所市公立的重点初中,能来这里的学生都是特优生。比现在稚嫩不少的安均予在司机拉开好的车门走出去,礼貌的道别后进了校门。
由于母亲工作原因,他经常转学,一个星期前他转来了这里。
安均予之前体弱多病,常年不出门导致皮肤泛着病白。
他总是低着头不说话,怯怯的把头埋进书本,也不参加集体活动。
因为长相出众、秀气可爱,再加上成长环境形成的养尊处优的气质,安均予在一群只知道捣乱、欺负女生的中二男孩子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了。
于是他在班里的位置两极分化,女生们很喜欢他,偷偷写不署名的情书塞他的抽屉;男生们讨厌他、孤立他,有几个男生经常把他的作业本藏起来或者把他的数学书画得很花。
但无论多么过分,安均予也从不告状,导致其他男生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凌。
直到有一天放学,他在校门口被捂着嘴带到学校附近的小巷子,看着不远处的司机叔叔,他的内心充满绝望,四五个男生包围住他。
“安均予,你给劳资过来!”
剃了寸头的男生把他拽住用力推到墙角。他缩着脖子双手拽着书包的肩带,后背撞在墙上被弹开,踉跄了一下。
“在学校里不是很受欢迎吗,不是很喜欢跟女生玩吗,娘炮!”
寸头男一把揪住安均予的卷发,他吃痛的昂起头被迫看着前面的人,害怕得眼泪流下来。
“像个女人一样只知道哭。”
旁边的人嘲讽,都是因为这小子,女生们都不搭理他了,他承认他很嫉妒。
“昨天为什么不帮我写作业,长能耐了是吧?”
安均予双手合十,边道歉边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天晚上生病去医院了,没来得及写……”
小跟班恶声恶气的说:“老大,我觉得就应该给他点教训,要不然他不长记性!”
寸头男一下子被点炸了,“妈的,给我狠狠的打!”
……
另一边,因为上课迟到的钟晴正在被班主任训话。
班主任一脸牙疼的扶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学生。
训她,她表面上乖乖认错,实际上屡教不改;罚她,她又舍不得。她知道因为家里父母早逝,女生和他哥哥俩人一起生活。
别的孩子还在叛逆期跟父母吵架,而他们似乎连叛逆期都没有。
哥哥读初三,成绩稳定维持在全校前三,边学习边打零工攒钱,妹妹也听话,成绩全校第一,兄妹俩把能拿的奖学金都拿了个遍。
多攒点钱是好的,毕竟初中是义务教育,但到高中就得自己负责所有学杂费,她也想尽办法帮他们多拿奖金。
眼前这个女生经常迟到,因为她早上要去学校附近的一家早餐店帮忙,赚点生活费。女生保证不影响学习后,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训话也只走个流程罢了。
钟晴走出校门掏出手机打电话。
“哥哥,晚饭你想吃什么呢?今晚我亲自下厨哦。”
“哟,我亲爱的妹妹,只会煮面条却说出了米其林大厨的语气。”手机里传来打趣的声音。
“那好歹会煮面条,除非你怀念我之前的黑暗料理。”
“那还是面条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行,拜拜。”
收起手机,钟晴哼着歌走小巷去集市的菜贩买菜,那里的菜便宜又新鲜。
好巧不巧,她碰上了校外围殴事件。
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条路走,结果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好看的脸上有格格不入的伤痕。钟晴皱下眉头,心里不爽。
前几天她帮班主任整理资料,搬着一大摞的文件夹去办公室,拐角时也不知道被哪个臭小鬼撞到,散落一地,罪魁祸首还逃走了。
钟晴愤愤的蹲下整理时,江祈年出现了,他也不说话,就低着头帮她整理。
钟晴抬头观察他,乌黑的卷发下浓眉星目,肤白唇红,普通的蓝白校服穿在身上整洁干净,简直比女生还好看。
只不过小男生看起来很不开心,嘴角向下撇,狗狗眼里藏着委屈。
明明第一次注意到他,奇妙的是她竟然能从表情读出他的情绪,她觉得很有趣。
整理好之后男生拿着水杯走了,真是不带一句寒暄的。
帮或不帮?钟晴犹豫几秒就给出答案。
“喂,那边的学弟们,干嘛呢?”
钟晴单手拽着书包搭在肩上吊儿郎当的走过来,再不过来她怕他会被打死。
“关你屁事!”寸头男恶狠狠的说道。
小跟班倒是有点胆怯,低声说:“老大,她好像是初二的,贴荣誉墙第一那个女的,听说还有个初三的哥哥,不好惹。”
寸头男一把拨开他,嚣张跋扈的说:“我管她初几,别他妈多管闲事”
“学弟嘴那么臭,也不打听打听学姐是谁。”
高高瘦瘦的女生收起笑容,慢慢走过去将书包往旁边一扔。往耳后别了别刘海和鬓发,撸起夏季校服的短袖,露出精壮的手臂,线条流畅却没有夸张的肌肉,握拳的时候力量感十足。
没有父母的保护,比别人更早一步练就的獠牙此刻在阴暗的巷子中缓缓露出。
犀利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仿佛他们是唾手可得的猎物,抬起的脚步仿佛踩在他们的心理防线上,气场全开。
“妈的,给我上!”
男生们放开安均予冲上去,钟晴侧身躲过拳头,一脚踹在最前面的被称为老大的男生,在他弯腰捂肚子时右手成拳猛地朝他的左脸打过去,将他打趴在地。
接着把其他人也被打得不敢向前,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
钟晴朝寸头男走过去,抬起他的下巴微笑问:“学弟,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
“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了哦,否则学姐下次可没这么耐心。”
“不欺负不欺负!”
“滚吧。”
四五个男生互相搀扶着走出小巷,安均予还倒在地上懵懵的,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变故,他被美救英雄了?
钟晴放下校服袖子,被他的表情逗到,像只震惊的仓鼠。
安均予看着眼前笑着走过来的女生,她背着巷口昏黄的灯光,仿佛从天而降的只属于自己的神明。
他的心跳骤然加紧。
就在刚刚,他以为他要死了,但她降落保护了他!
男生的眼里再次蓄满泪水,湿漉漉的眼睛一直盯着女生,害怕一眨眼神明就消失了。
“小学弟,站得起来吗?”
钟晴展开手心,他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顺应力度站起来后冲过去张开双臂实打实的怀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还蹭了蹭。
他的神明……
钟晴措不及防的被圈住,撞击力过猛退后好几步,背部抵在狭小巷子的墙上。
她的手还僵在空中来不及收回,脖颈处被毛绒绒的东西靠着,脑子要爆炸了!
她在心里呐喊:“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心跳要负荷了!第一次被男生抱应该是什么反应?不懂,他是猫咪吗,怎么还蹭我?我知道了,难道是新型感谢方式?不对不对,应该是被吓坏了,被帅哥抱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钟晴回抱了安均予,轻轻拍他的肩。
后来,他在她的保护下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半个学期,再之后又转学了。
回忆结束,安均予的情绪还深深陷入其中,嘴角带笑的拿起茶杯喝水。
老板娘听完也愣神了一会,意识到失态也抿了一口茶说:“缘分这东西不好说,但可以试试。那姑娘命格不好,会多遭磨难,但……你的命格能旺她。”
安均予黯淡的瞳孔瞬间被点亮,他紧张的身体前倾等待她接下来的话:“那么,请问我该怎么做?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既然来到了M市,想必可以试试,记得细心观察。”
说完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老板娘缓缓站起来,大有打烊之势。
她转身向身后无尽的黑暗走去,身形慢慢暗淡,传来最后飘忽的话:“信拿走,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封抄写的信,我会通知你的,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