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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晚意 ...

  •   晚风佛过脸颊,她听到了姐姐的歌声,声音不怎么真切,更像是在哼着什么不成曲的小调。
      “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呆呆地循着歌声走,渐渐地,视线中出现一片洁白的郁金香花田,姐姐躺在花海中,闭着眼睛,像一只花精灵,美得噬人心魄。
      她猛然停住,因为她发现歌声的来源并非花海中心的姐姐,而是来自她身后。
      这个发现让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手指都轻微地发着抖。
      我身后有什么呢,我不是刚刚从那里走过吗?
      她在心中问自己。
      可为什么感觉一切都好奇怪,脑子好混沌,四周变得好虚幻,花,花香越来越浓。歌声变得好大,好像有个人在她脑子里哼着歌,歌声越来越大,原本柔婉的小调也变得诡谲。
      像一把尖刀捅进她的脑子,活生生把她脑子劈成两半。
      痛!好痛!
      她跌倒在地,像婴儿般蜷缩着自己,巨大的痛苦席卷她全身。
      那片圣洁花海中央的人变成了她,姐姐去哪了呢?“姐姐、姐姐...”她低声呢喃,带着点泣音,“姐姐,别丢下我。”
      ——
      “卉卉,卉卉!”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入眼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向晚意,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正躺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顺着太阳穴留下的两行水痕外,她像平时每一个早晨一样,安静地听着门外母亲的催促。
      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片里的白裙少女笑容如花般耀眼,手捧着一大束郁金香。
      是她过世的姐姐乔卉。
      向晚意和乔卉,年龄差十一岁的亲姊妹,前者千禧年生,后者踩着八零年的尾巴出生。
      乔卉去世十年了,可她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呢?向晚意带着点怨恨地想。
      那是零八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向晚意正在上小学二年级,乔卉也应该在离家很远的大学学习,而不是在年幼的向晚意打开家门后,看见姐姐直直地吊在那扇风扇下。
      后面发生了什么向晚意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能记得姐姐眼球外凸好像要爆开,舌头像某些诡话里的吊死鬼一般吊在外面,脸的颜色……那真的是她姐姐吗?可是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间,向晚意就知道,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二年级的向晚意对死亡没有什么概念,但某种因为血缘羁绊产生的巨大恐慌,十年了,依旧笼罩着她。
      而失去长女的父母在悲痛下为向晚意起小名“卉卉”,一叫便是十年。
      父母和她自己共同塑造了一个压抑的向晚意——既想逃离充满着“卉卉”的生活,却又离不开那个装着乔卉照片的相框。
      她曾尝试在身边没有相框的环境睡觉,结果却是噩梦缠身,一次次的在十年前的那个傍晚循环,一次又一次感受那份恐慌与痛苦。
      事后她也曾对父母说起这件怪事,说她离开姐姐的照片心里就难受,可能她本意是想让父母知道,不管曾经如何,但死亡的姐姐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希望父母可以停止对姐姐的某种哀悼(比如卉卉这个小名)但是父母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也许你的心脏也不想让你忘记她。”
      那个眼神,好像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简直让向晚意恶心透了。
      ——
      大学志愿第一原则——离家远。离开了父母,向晚意却一直带着相框,照片里的女子依旧笑颜如花,是与向晚意完全相反的存在。
      离开家那天,父亲搂着母亲站在玄关处,母亲眼睛是肿的,期期艾艾地望着向晚意。
      我应该说些什么吗,向晚意在心里琢磨。
      “晚意...”母亲伸手,触及向晚意的眼神又尴尬地落下。
      她突然哭了。
      向晚意想:可能她昨晚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哭,所以今天眼睛是肿的吧。
      父亲开口,他说,晚意,一个人离家那么远,要好好照顾自己,受了委屈要给爸爸妈妈说。
      好像开了口一切都开始变得顺理成章。
      他又继续絮叨一些东西,像什么生活费不够了要给他们说,在学校要保护好自己,晚上要按时会学校,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向晚意觉得不能让他这么说下去了,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剧烈,该死她难道因为这些事情在感动吗,可是她不想哭,她只想快点离开。
      “再见。”向晚意对着她们点了一下头,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
      看见专业课教授的第一眼,向晚意心脏急速跳动,一下下直冲耳膜,她按住胸口,一张小脸依旧淡漠。她想,是心动的感觉。
      那名教授年方三十,尚且单身,长相英俊,迷妹众多。
      教授姓宴名随。
      知道教授名字时,向晚意感受到了一丝熟悉,好像曾经谁在她耳边说起过似的。
      就这样向晚意成为了宴教授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但大抵因为向晚意漂亮且淡漠得完全不像个追求者,反而引起了宴随注意。
      宴随对向晚意很好,但却是对妹妹的宠爱与包容。
      可惜向晚意对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以为宴随对她也有那么点意思。
      转折发生在一次视频,镜头中那张乔卉的照片一闪而过,而后宴随奇怪的态度引起了向晚意的怀疑。
      向晚意对一切事情都迟钝,但只要和乔卉扯上丁点联系,她能比福尔摩斯更机敏。
      她想,宴随一定认识乔卉。
      如果乔卉还活着,两人年纪也差不多……
      福尔晚意给这个结论找了无数证据。
      后来架不住向晚意的一次次试探,宴随向向晚意讲述了他与乔卉的故事。
      一个青梅竹马在大学重逢顺理成章在一起的故事——
      这个故事基于乔卉与向晚意的原生家庭,乔卉儿时家庭关系紧张,父母经常吵架,给年幼的乔卉带来了很多创伤。千禧年,向晚意降生,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邻居以借住之名几乎是养了乔卉三年,人生中很重要的三年,乔卉的初中生涯便是在宴家与学校渡过。而在此期间,乔卉与邻居家的同龄小孩宴随也从原本的互相认识(或许小时候一起玩过过家家,但长大后的少年少女渐行渐远不是很正常吗)到相知相识(按宴随的话当时他就开始暗恋乔卉了),再到大学重逢时相爱,一切都像童话般美好。
      那个那个零八年的夜晚,像一个突兀的暂停键,打破了一切美好。
      宴随的眼睛红了,那双总是含着温润笑意的眸子被悲痛浸满。
      他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向晚意,这眼神让向晚意想起了乔卉,好像在记忆中姐姐也曾这么看着她。
      面对十年仍不能释怀的宴随,向晚意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与此同时,胸腔中那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难受啊……姐姐、姐姐。
      向晚意胸口剧烈起伏,一阵绞痛从心脏处传来,匆匆告别后,她回到宿舍,拖着几乎脱力的身体躺上床,她陷入了一场近似昏迷的梦境。
      一阵光怪陆离,她醒来后很久才从压抑痛楚中缓过来。
      ——
      她盯着乔卉的笑颜,她想:姐姐为什么在梦中我成了你?
      梦中她被乌泱泱的人群包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如同鲸落沉入深海,手却被人紧紧握住。少年含着笑意,将她拽出水面。
      万物失色,惟他如神明般深深刻在她眼底。
      向晚意还未感慨“人不中二枉少年”,接下来几天的梦境却画风突变,多是少女寄住领居家时与那个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活泼的少女与内敛的少年,竹马之交,形影不离。
      向晚意看着照片中的乔卉,梦中那些欢声笑语如潮水般褪去……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向晚意知道小时候因为穷,乔卉曾寄住在邻居家几年,可那是向晚意才多大,乔卉回来时她也才三岁!
      可梦中那些,却真实得仿佛她亲身经历。
      而那三年,父母的矛盾,家庭的破碎,不论向晚意是否承认,但造就了她淡漠性格的原因,何尝不是白纸一样的三年——父母在家中便是争吵,要不便是双双不在家,她像个小小的幽灵,呆呆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天又一天。
      直到有一天,门打开后,出现的不再是那对夫妻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她们互相望着彼此,这对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在对方的眼睛里互相打量。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乔卉眼里,小小的向晚意是个什么样子,因为在几个眨眼后,女孩走到了小孩身边,抱起了她。
      “我见过你哦,在你出生那天。”女孩的声音低低地,像在坦白自己的罪行,“或许我不该忘记你,抱歉,我现在很难受。”
      “让我缓一会好吗,”她呢喃着,感受着手上轻轻小小的一团,开始哼一些不成曲的调子。
      最后她睁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掂了掂手上的妹妹:“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一起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被注入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向晚意单调的世界里有了一个叫姐姐的生物,姐姐会将她抱在怀里,虽然让她的脖子很不舒服,但她再也不需要待在冰凉的地板。
      我更讨厌地板...当时她这样想。
      姐姐让她叫姐姐,可她努力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听见姐姐自言自语:“难道是个小哑巴。”
      她有些生气,模仿见过的其他两个人那样说了什么。
      她看见姐姐脸色变了,同时屁股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她又知道了一个道理,姐姐带来的不仅有温暖,还有疼痛……
      可好像任何东西都没有永恒,也是个夏天的夜晚,姐姐抱着她,而她第一次看见姐姐哭,姐姐的眼泪是没有声音的,但她好像又听见了那两个人的争吵声。
      姐姐一直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已经上小学的向晚意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但是她不明白姐姐的对不起。就好像她不明白另外两个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为什么不再争吵,为什么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身边,他们好像在关心她。就像姐姐的对不起一样,来得十分奇怪。
      那个晚上之后,向晚意再也没有见到姐姐。
      那两个人说,姐姐去上大学了。
      大学是什么,向晚意在心中琢磨,她不知道很多很多东西,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抛弃。她想,我又要待在地板上了吗?
      事实是并没有,因为那时的她已经可以自己安静地生活,直到再次见到姐姐,在那个夏天的傍晚,成为缠绕她十年的梦魇。
      ——
      十八岁的向晚意突然感受到了思念的痛楚,这情感来得像洪水般迅猛,她避之不及,一下子便被卷入了情感的浪潮。
      她伏在床上,嘴里念叨着什么,有时是乔卉这个名字,有时是“卉卉”,有时只是呆呆地叫着姐姐。
      ——
      自从知道了宴随和乔卉曾经的故事,向晚意看待宴随更像是看……准姐夫的心态。
      她也知道了宴随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她与乔卉的几分相似(宴随说看着和乔卉很像的她心中会有些慰藉,就好像乔卉活着也会像她一样),但是向晚意认为她和乔卉简直天差地别,毫无相似之处。
      宴随会用思念的语气讲述那些他们的故事,他故事里的乔卉像个明亮的太阳,吸引着很多很多渴望温暖的人,而他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比其他人多了点运气,有了曾经陪伴的时光。
      “虽然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了。”
      一次闲谈中,宴随讲述着初中时面对不公少女挺身而出的故事。
      “那些高中部的人真的很过分,可是你姐姐那个暴脾气,她直接就冲上去……”
      这次向晚意打断了他:“难道不是姐姐逼你刚上去,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怂吗。”
      宴随思索几秒:“是呀我记岔了。”他看着少女,语气竟然带着些欣喜:“你姐姐和你讲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以为那些……只是梦。
      反驳只是顺口,其后掩藏的东西却让向晚意胆寒。
      向晚意含糊地糊弄了过去,但是随后,福尔晚意再次上线。
      她借放假回家的机会一通翻找,当看见掩藏在暗处那个写的她名字的病案袋,看见里面“先天性心脏病”的病史时,真相呼之欲出。
      她左胸处有道浅浅的疤痕,父母说那是胎记,如今看分明是心脏移植手术留下的。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探访了本市几家医院后,在一家私立医院知道了真相。
      器官捐献人——乔卉。
      向晚意终于知道,那颗在自己左胸健康地跳动了十年的心脏,来自十年前自杀的姐姐。
      或许年仅八岁的她在看见姐姐自杀的一瞬间,那颗本就残缺的心脏就已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而姐姐胸腔那颗尚还温热的心脏,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心脏储存着人的一些记忆,排异反应让向晚意记忆混乱,此后的乔卉如鬼魅般缠绕着她。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过心脏病,但心脏帮她记下了一切。
      “你的心脏不想让你忘记她。”父母的话仿佛仍在耳畔,让她心里一阵酸涩。
      自此,缠绕向晚意十年的梦魇消失了,她开始去了解心脏与记忆的联系,从网上和图书馆查阅各种资料。
      一次正好被宴随撞上,向晚意连忙合上手中资料,却没看见宴随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
      “啦~啦、啦啦~啦啦啦~”
      向晚意在诡谲的歌声中醒来,而在她面前,宴随单膝跪地,含着笑看她。
      身上传来的束缚感,四周昏暗的环境……
      面前依旧含着笑的姐姐男友,但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宴随递给她的果汁。
      少女其实很聪明有些事情也不用言语便能明白。
      她为自己的猜想而浑身战栗,但依旧努力维持着冷静。
      “乔卉,是你杀的。”听,她的话好残忍。
      宴随笑答:“我这么爱她,怎么会杀她呢?”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罢了。
      宴随揽住了向晚意,感受着少女的战栗,,他又开始哼起那个熟悉的,诡谲的曲子,声音仿佛裹了蜜糖般甜蜜:“卉卉啊,只差一颗心脏,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我一直一直在寻找它,终于……找到了。
      就能真正在一起了,在一起?
      向晚意感受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刺破的她胸膛,巨大的痛苦淹没在心脏的剧烈跳动下。
      而她只是望着上方窄小的窗户,呆呆地望着破晓的天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向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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