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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童年篇·木头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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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美满的午觉睡醒,唐棠伸伸懒腰。
做大反派最佳时间段就是幼崽时期,毕竟熊孩子,熊孩子,就是这么叫出来的。神采奕奕地打开房门,走到拐角的书房。
“去玩了,去玩了。”她敲门探头。
书房里空空荡荡,平时的桌子旁也没有人。奇怪,他这时候不应该在看书吗,难不成在睡觉?
书房与他的房间离得不远,唐棠敲敲门,寂静无声。
“蠢猪?你在吗?”等了几分钟,仍旧没有声音。她扭下把手,推开门,进去。宋淳也没在屋里。
唐棠跑到后院,大槐树上的树屋里,前厅···几乎把人可以待得地方都找过了。那只猪到底去哪了,不会出去了吧。
该死,他还没有通过大反派的单独出去考核,怎么能私自行动。难不成【微笑】已经消失了?可上次集市上他仍会死死抓住她的手。但是相较刚开始,已经很好了,至少没有再无意识的掐破她的手。
思绪停止,唐棠冲出门外,准备找他回来,然后狠狠惩罚他!藐视反派的威严,必须接受严厉的审判。
踏出去没几步,就撞上一个人。
对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又来扶她。
“糖糖,你没事吧?”他带着她买的面具,衣服也整整齐齐不像是受欺负了。心沉了下···啊呸,某大反派只是担心他在外面给她丢脸而已。
唐棠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反手给了他个爆栗。
“叫姐姐。”某猪顿了一会儿。
“哦,···糖糖。”
嘶,果然弟弟不修理就要上天啊。她,她扯下他的面具,姣好的容貌已有雏形,但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果然,宋淳的状态不对劲。
“你去哪了?”她带着他进屋。
“我去看看你的自行车好了吗。”
她的自行车在不远的“老张修车行”里。她的自行车总是被她搞坏,反派不会承认自己熊的,只会说,道路不平,轮胎不硬,状态不行,质量差评。
老张,和蔼可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满头冷汗。
“下次叫上我一起去。”唐棠递给他一杯热水。
“嗯。”
翌日。
宋淳又偷偷跑出来,沿途找寻小摊。终于,目的地到了,小桌子还在,但上面的艺术品,和师傅却不在场。
他轻轻抬高头,不敢对上任何人的眼睛,左右寻找。那天中午,是他在有了新的家庭之后,过的最难熬的。
入奢容易,入俭难。之前的他独自待一天都可以承受住针芒般的目光与微笑。如今,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他就已经感觉到后背的冷汗。
尽管这样,那位师傅也没再来。
也对,是他犯蠢了,集会又不是天天都有。时间已经足够长了,等唐棠醒后没找到他会着急,谎言也不是随时能编。
他慢慢走回家,坐在书桌旁,翻起几本书。对方什么都没察觉,开开心心的叫上他一起去玩。
仍旧,叔叔出去忙工作,奶奶去跟别的婆婆打麻将,爷爷没有在家,阿姨和唐棠在午睡。而他—偷跑了出去。师傅虽然不在,但有刻痕的小桌子在,说明那是一个固定位置。宋淳准备再多去几次看看。
他带着一小块木头和一个小刀。因为没有专业的工具,他的手指上是深深浅浅的刀印。
宋淳猜想的没错,雕刻的师傅今天在场。像往常一样,师傅安安静静的做雕刻。
说来也怪,镇上的乡亲对木雕的兴趣不大,师傅的生意不算好。生意不好,聪明人都应该另找地方。可这位师傅却在这里定居,平平淡淡的生活着。
宋淳没有待太长时间便赶回了家。他擦擦头上的冷汗,整理桌子上唐棠乱糟糟的杂书。没发现唐棠已经进来了。
“蠢猪,你脸怎么那么白?”她捧起他的脸,凑近看。
“应该是没睡好。”他轻轻避开。
“好巧,我最近也睡不着,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晚上玩游戏吧?”
“好。”
本来都觉得那些童话故事没用了,看来又派上用场了。唐棠瞥了眼他的袖子,皱眉。那是?
几天后,宋淳寻常的起身,寻常的垂眸,寻常的扭头。
一张鬼脸映入眼帘。他惊慌地退后半步,看清楚来人后,松了口气。
“糖糖。”宋淳不满道。
“干嘛,我还没问你,你来这干什么?”唐棠逼问。
“就是出来转转。”他躲过她的目光,侧身向前走去。唐棠抓住他的胳膊。
“我警告你,你已经骗我好多次了,这件事没有5根烤地瓜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她小嘴叭叭叭一大堆,宋淳都找不到缝隙插话。
“你既然喜欢木雕,为什么不告诉我?”唐棠最气的就是这件事了。
“我觉得你会不喜欢。”他缓缓道。
唐棠活泼好动,甚至于活泼的过头。总结来讲,就是皮。她喜欢的应该是爬山爬树,抓鱼抓虫,而不是规规矩矩的看书写字。
木雕,讲究细,精,慢。最是需要耐心。
告诉她这件事→她一定支持→陪他去,陪他学。那样的话,就会丧失掉她好多玩耍的时间。他能自己解决,能自己出来学,也可以陪她去玩。本就两全齐美。
“你喜欢就行啊,干嘛管我喜不喜欢。”唐棠帮他擦擦汗,抬起他的手,仔细端详
如果不是发现这几天蠢猪在她午休后脸色总是很白,衣袖上也隐隐约约露着水渍,吃饭的时候筷子总是拿不稳,手指上的浅浅血痂,她根本不知道蠢猪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
唐棠勾住宋淳的脖子,狠狠道。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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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集体开个会。”唐棠一如既往站在桌子上。
“会议内容针对宋淳偷偷跑出去的事情作出讨论。”唐棠推了推脸上不存在的眼镜,严肃道。
爷爷摸摸胡子,望了眼桌子旁边坐着的宋淳。
“咱们家什么时候不允许出门了?”
“重点是他没告诉任何人。”唐棠接道
“那你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告诉我们了?”反派母亲瞥她。
“这···不一样。我是姐姐。”
为了防止反派们趁机给她定门禁,唐棠赶紧转移话题。
“可是,他作案已经好多天了,你们竟然一个人也没发现!”
“嗯,确实,小淳,以后出去好歹让家里人知道。”唐父点点头,转头告诫宋淳。
“我知道了,叔叔,让你担心了。”宋淳听话道。
“小淳出去干什么?”奶奶捏捏今天打麻将赢的满满的钱袋,问出了一个有营养的问题。
“他出去是为了学街上师傅的手艺。”唐棠解释道。
“哪位师傅?既然想学,明天叔叔带你去找他当学徒。”唐父干脆说。
宋淳被一群反派盯着,有点紧张。他眸光浅浅。
“是建安巷口的木雕师傅。”
“建安巷什么时候来了个这样的师傅?”爷爷回想,无果。
也不怪他们不知道,师傅的生意不好,他本人也不爱交际,不熟悉的人自然不清楚。
“老爸,明天我也要去。”唐棠跳下桌子,说道。
······
唐棠牵着宋淳在前面一蹦一跳,连着的小手摇摇摆摆,晃得宋淳没办法再关注周围的陌生的微笑。唐父在后面故作高冷,带着墨镜。
走到巷口,唐棠指指那位师傅,扭头。
“老爸,就是他。”
唐父微微低头,墨镜滑到鼻尖,剑眉明眸露了出来。他上下扫视一下对方。
那人穿着很普通的灰色上衣,黑色长裤,头发长至及肩,随意披散,正垂眼把弄着手里的木头。
唐父大步流星到他跟前,伸出手指敲敲桌子。师傅抬头,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显出,却掩盖不了流畅的下颌线和高挺的眉骨。
这师傅长得倒不普通。唐父看着他想。
“这位师傅,我家孩子想跟着您学习木雕,不知道有兴趣收学徒吗?”唐父摘下眼镜,俯身问。
师傅只看了一眼他,便重新专注雕刻。
“没兴趣,请回吧。”
“别着急啊,钱不是问题,您如果答应 ,我承诺在万兴街给您盘下个店铺。”唐父顶着一张帅脸,却是一副爆发户的做派。
“我看起来很缺钱吗?”哪位师傅问,头也没抬。
“是吧。”唐父打量着低矮的小桌子和小板凳。
“我只收有缘人。”师傅云里雾里给了句理由,委婉拒绝。
唐棠蹲下,双手扶着桌子,下巴搭在上面。
“您怎么知道我弟弟不是有缘人?”
她拽下宋淳,他顺势蹲下。
“师傅好。”他仰头望着师傅。
师傅瞅瞅他,眉毛皱起,转头看向路对面一个不显眼的位置。默了几秒,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另一块木头。
“伸手。”
宋淳疑惑但照做。
“回去随便雕个东西,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我再考虑收不收你。”
他将木头放在宋淳手上,注意到小孩手心里的红痕,又转头翻出一个卷布,里面插着大大小小的不同样式的刻刀。师傅递给他。
“别用其他刀了。”语尽,师傅便接着低头做自己的事。
唐父见此,摸摸两小只的头。
“好了,师傅都这样说了,先回家吧。
到巷口拐弯的时候,宋淳回头望向师傅。
-师傅怎么知道他手上的伤是用其他刀做木雕造成的?
不过,这不重要。
……
世间生灵,千千万万。
每一个木雕师都有自己专属的世界,他们犹如现世女娲,以木头为载体,将万物灵魂装进。
随便雕个东西?
巍峨高山,湍急小溪,浮然流云,活泼动物···
可操作范围极广,可想象空间极幻。
唐棠坐在他对面,抽出一支刻刀,拿到眼前,弹了弹刀锋。然后放下,拿起另一支,再看。
“这些刀长得好奇怪啊。”
宋淳接过她手里的刀,将木块表面的不平整刮平,给唐棠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她瞪大瞳孔呆呆问。
“不知道。”他便刮边答。
“那你这···”唐棠双手展开,脑袋微歪。你不知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是猜的。”宋淳看出她的疑惑。
“猜···猜的?”唐棠托住自己的下巴。
牛。
宋淳像往常一样比比木块和手掌的大小,而后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唐棠。他抓住她的手腕,覆在木块上。
“?你干什么?”唐棠亮亮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雕刻啊。”
“?”
他认真衡量有用的部分和多余的边角,再轻轻放开她的手。唐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挑选合适的刀。宋淳注意到跟着他手来回移动的小脑袋,嘴角不禁上扬。
他转到她身后,帮她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扎起。
“姐姐,你去玩吧,不用陪我。”他说。
“不,我有点好奇。”唐棠炯炯有神。
半小时后。
唐棠吸溜一口刚从冰箱里冰镇的汽水,旁边盘子里是奶奶亲手炸的锅巴,她随手放在嘴里。
小姑娘整个一团窝在板凳上,头枕在右边的扶手上,膝盖搭在左边,小腿一荡一荡,手里拿着杂画本子,时不时被逗的“咯咯”两声。
说是有点好奇,还真是有点。
人本就是碳基生物,以骨骼做底,长出神经,内脏与血管,皮肤在表面,顺着骨头,塑出形状。
想刻的实物就在眼前,宋淳掌握好轮廓,构造好骨骼的位置。他并不清楚刀的具体功能,只能看造型猜测选择。
雕刻圆刀,刃口呈圆弧形,多用于圆形和圆凹痕处,手指的圆滑由其勾勒出。
雕刻玉婉刀,刃口呈圆弧形,特点是比较缓和,既不像平刀那么板直,又不像圆刀那么深凹,适合在凹面起伏上使用。这用来雕饰掌心中三条掌纹左右软肉的凹凸和手指内部三关节的起伏。
专业工具的完美性使手更加惟妙惟肖。
唐棠见他全神贯注,便没有再打扰他。阳光照射树木的影子越来越斜,天色也愈来愈暗。
等到染着紫色指甲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他才乍然惊醒。
“阿姨?”他呆滞的仰头。
唐母探头瞧瞧他做的东西,骤然一乐,美艳的脸漂亮灵动。她拿起已做完七成的东西,摸摸他的头。
“这是谁的手?”唐母含笑问道。
“随便做的,阿姨。”宋淳眼神飘忽。
“做的不错,快来吃饭吧。”
唐母将其放回在桌子上。随便做的?那怎么会有那么明显的个性色彩,明明还没完成,雕刻的人便迫不及待在虎口上画出一枚小痣。不巧,她正巧知道她家唐棠相同位置上也有一枚。
毕竟,她家闺女小时候总爱玩泥巴,都是她这位亲母亲帮她洗干净的。
不错不错,童养夫就是要从小养起,唐棠真不愧是她闺女。
次日。
唐家三人,再次走到这里。
师傅将宋淳手里的东西取来,拿到跟前。仔细地边看边摸,雕刻的纹路干净利落,转接的部分光滑自然。能用其他刀做出无数次的手法熟练,还能大概率猜出刀的普通用法。有天赋,可吃苦,能努力。
“不错。”他赞许地点点头。
“这门技术很难,你确定自己能吃得了苦头?耐下心来好好做木雕吗?”师傅问。
“我能。”宋淳肯定地回答。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吧。”
唐棠面向唐父,伸出手掌。唐父见状了然,抬起手跟她击掌。
“哦耶!"唐棠开心地欢呼。
冰可以被融化,冷漠的【微笑】也可以消失。
偶然间发现的木雕,仅有一面之缘的师傅,本来便是炮灰与浮云。可因为男主角对手的兴趣与执着,每日去找这位师傅。对小手完美精致的追求,让他不惜直面恐惧也要偷偷跑出去。
路人被日积月累的气运晕染,巧合也会变成机遇。
不知哪天,江原忽然发现路对面有一个戴面具的小孩子,他总是低着头,手里捣鼓着什么。
江原眯了眯眼,看清楚他手上的是木头和小刀。这小孩···是在做木雕?非亲非故,江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索性也没再管。
日后的几天,他抬眼便能看见那张青鬼面具,看他笨拙地划着木头,看他不小心把弄破的手指慌张地塞进嘴里,然后接着做。
终于,江原想凑上去问问,再抬头却不见他,等明天吧,他想。
一位长相俊俏的青年带着两个小孩,请求他收学徒。
没想到的是,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小伙子居然已经当父亲了,还一副暴发户的铜臭味儿。他下意识不喜,委婉拒绝。
男孩蹲下来,闯进他的视线范围。
眼熟。更眼熟的是他的手上,红红的划痕。江原瞟过路对面,认出了面具下的男孩。
他让他随便雕个东西,但不管做出什么样,他都决定收回自己的拒绝,答应收他为学徒。
原来的环境里,他们习惯把木雕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用最金贵的木料,最锋利的刻刀,木雕的等级便可以升了又升。
可雕刻的本质本就不是材料的优质,微雕的品质难道是用果核来评判的?
如今看到宋淳求知若渴的眼眸,江原真正懂得了传承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