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师》韩破晓

34、第三十四章 措手不及 （二）

　　头发斑白的老校长看看范笳，再看看我。来来回回在办公室里踱步。几番叹息，话到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口。
　　其实我们校长是个很好的人。放眼城里几所名校，谁不在高考升学率上做文章。所谓，棒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几乎每间学校都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强制学生住校朝五晚九，夜里熄灯了还在被子里打手电筒看书。学生敢怒不敢言，只要家长没意见，学校就乐得圈地养羊。
　　哪像我们学校这么自由，早上七点半上课，下午四点半放学，晚自习自愿出席。难得周末补课，没补几次就被取消了。迎战高考，充分的准备固然重要，心态也是很重要的。后来事实证明，我们学校当年的高考成绩跌破所有人眼镜，鳌头独占。所以说，响应国家的号召是很重要的，减负减负，不仅要减轻课业上的负担，更要减轻心理上的负担，让祖国的向日葵们不被肩头的重担压垮，抬头挺胸，向着阳光微笑。
　　呃，又跑题了。
　　话说，我们校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能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把我和范笳叫来谈心，也就是说有私下解决的想法。固然是不想事情闹大损了学校的面子，也是给我们留了一条后路。这点上，我们和校方其实不是对立，而是双赢。
　　“小范，你们……”老校长终于出声。
　　“校长，我们确实是在一起。”范笳抬起头，目光清朗，面色平静。我呆呆望着他，有一瞬间竟然被他面上的坦然所迷惑。
　　然后，我回过神来，一张脸顿时垮了。范老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没错。但是，不用认得这么迫不及待吧？生怕人家误会我们另有隐情似的。不知道该不该称赞您的诚实。人赃并获，但矢口否认、拼死狡辩的电视里见得多了，自己急着把自己拍死的，我还是第一回遇上。
　　老校长又深深叹了口气。
　　校长，我非常理解您此刻的心情，我也好想叹气啊。
　　“小范啊。”老校长语重心长地念范笳，“感情的事情，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本来不好说什么。但是这里是学校，你身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毕竟身份不同啊。这位学生还未成年，又面临高考这么重要的时刻，家长把她送来学校，不只是来学习知识，也是希望学校能够监管她的行为，身为师长不能辜负家长的信任啊。”
　　范笳静静地听着，表情很受教，态度很端正。
　　老校长继续语重心长地念，“小范啊，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当初学校聘请你的时候，我们对你寄予很高的期望。你自己也知道，高二任课老师，高三班主任，很少刚进校的年轻老师能有这样的机会。在教学和管理学生的模式上，校方也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我们一直很尊重你个性的教学方式。希望你能把国外的教育方式引进来和传统教育方式融会贯通，互补不足。我知道关于师生感情，国外的观念也许比较开放，但是你我都是道地的中国人，骨子里流的都是炎黄二帝的血，自小接受的都是孔孟先师的思想。‘师生恋’这顶帽子扣下去，将会是多大的风波啊。小范啊，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前途不可限量，不要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办公室里静了半晌，范笳才终于开口。“校长，我知道您说的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想请您相信，我和周贤是真心彼此喜欢。我不想因为外人的眼光，失去生命中最需要珍惜的东西。虽然我的人生阅历不算丰富，但是我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我不想自己终有一日后悔莫及。”
　　“唉。”老校长又叹了一声，“小范，你是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如果坚持，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有没有为这位学生想过呢？她才十几岁，还未成年，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多美好没有见识过，没有体会过。人言可畏啊，你要她就这样背着‘师生恋’的帽子，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下，压抑地过日子吗？”
　　范笳的眉心拧了拧，又回复一贯的波澜不惊。
　　“就当如你所说，你们的感情是认真的，那就当作现在发展感情的时机不对。不如先放一放，缓一缓，过个几年，也当作是对彼此感情的一个考验，不好吗？”范笳的变化，老校长看在眼中。毛爷爷的十六字退敌真言说过，敌退我追。于是老人家在再接再厉。
　　“送来这几张照片的人我不清楚，但他的举动明显是针对你。今天，照片送到我手上，我尚且可以为你压下这件事。如果你执意下去，事发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小范，你不要嫌我老人家啰嗦，你是个聪明的人，话我说到这里，决定还要你来做。你考虑清楚。”
　　由始自终，老校长念叨的对象只有范笳，可是一场说教下来，我的心却被轰得千疮百孔，要是今天被教育的对象是我，怕是早就被说服几千几万次了。范笳的性格，与其说固执，不如说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在做什么。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向来维持完美的平静，终究有了一丝裂缝，我心里不住感叹：姜，终究还是老的辣啊。
　　今天这场会面显然是针对范笳的，从头到尾没我什么事，老校长何苦把我叫来呢？我一时想不明白。
　　转眼到了午餐时间，老校长让我先回去吃饭，范笳却被留下来了。没让我们同进同出以免遭人话柄，老校长的一片苦心很让我感动。虽然事情终究是穿了帮，但是毕竟没有传扬开来，我千疮百孔的心安了少许。
　　一路心神不宁地走回教室，惊异地发现向来一打铃就跑得不见踪影的同学们竟然乖乖坐在教室里，愉快地叽叽喳喳着。
　　“周贤，你怎么没回来上课啊？”屁股还没挨上板凳，杨洋就迫不及待地回头质问我。
　　“你看她一脸惨相就知道又被朱老师压榨去做免费劳动力，算烂账去了。”向来游离在八卦圈之外，奉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郑爽难得开了金口。
　　我看了他一眼，很感激他为我解围。
　　杨洋性子直，不疑有他，同情地拍拍我，“可怜的娃啊。你就当上了一节免费的应用数学课好了。”
　　看我提不起精神，杨洋神神鬼鬼凑过来笑眯眯地说，“来来来，新鲜热辣的最新八卦，告诉你哦，我们学校有学生跟老师师生恋。”
　　轰！我手一紧，刚翻了没两下的数学书硬生生撕了大半页。
　　被撕烂的半张纸要掉不掉，摇摇晃晃，一如我在风雨中飘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