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私奔的富家小姐, ...
-
隔几日,便有供品出现在供桌前。每次,她外出回来,供桌上已经摆好供品。偶有点心,更多的是南方常见的水果。
一晚,她躺在树上,吃着水果,望着星空,周围有萤火虫环绕。
“悉悉簌簌。”草丛里传来声音,一名碧玉年华的女子穿过草丛,跑到庙口。
“请护佑我们。”女子锦绣华服,云鬓花颜金步摇,虔诚地对着土地神的石像拜了拜。
她“嘎吱嘎吱”地吃着果子,望底下瞧了瞧。
听到声响,女子面露惧色,紧张地环顾四周。
她收回视线,继续欣赏夜色。
“你...是人是鬼?”女子发现在树上的她。
她打了个哈欠。“都不是。”
女子怕得躲进庙里,半晌儿,才悄悄伸出个头来。
“我住在里面。”她指了指庙,庙里有一个石床,她平日里就躺在那。
女子欣喜地冲出来。“你是土地神?”
她看了眼庙里的白须老爷爷石像,沉默了。
女子以为她是默认,走到树旁,对她祈愿。“土地公公,我有一爱慕之人,今晚相约于此,私奔到远方...”
土地公公,听听这话,跟她有何处相符。她翻了个身,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为何要私奔?”
“他是府里的家丁,家人不同意。”女子留下两行清泪。
她看着女子身上的包袱,以及常年居于深闺之中养好的细皮嫩肉,想了想,说道。“那人何时来?”
女子用手帕拭去泪水,想起情郎,脸颊爬上红晕。“我们约好午夜在此相见。”
还有半时辰。她摘下片树叶,含在嘴里。
女子初次见到神,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偶尔附和下。
月光下的女子,眼里干净得不见一丝尘埃。
等到午夜时分,情郎匆匆往这边跑来。长相颇为俊俏,粗布麻衣,年纪与女子不相上下。
“累了吧?”情郎的声音清亮,眼底只装得下女子。
女子羞涩地低下头。“不累。”
盛夏的萤火虫在他们周围环绕。
情郎帮她捋好落在额间的碎发“你方才在与谁说话?”
女子指了指大树上的她。
情郎看向大树,只见一只会灰麻雀在树上落脚歇息。“麻雀?”
女子嘴角的笑容凝住,仅是一会儿,便恢复原样。“我闲着无聊,与鸟儿逗逗。”
她并不意外。作为一只妖,平时她都是隐身,偶有人能见到她,大多只当她是空气。
“小茶花,两人看着很是般配。”麻雀在她耳边说道。
她不做评价。
女子和情郎一同下山去远方。
下半夜,有一伙人到山上寻人。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的山物,被吓得躲起来。
“小姐说的就是这庙。”丫鬟模样的女子颤抖着双唇说道。
在庙里外,没找到人,为首的人气愤地把丫鬟推倒。
她施了法术,把丫鬟拖住,再轻轻放到地上。此举,吓得那伙人大惊失色。
“老爷,不宜在庙前动粗。”一管家模样的人朝庙里拜了拜,轻声说道。
被叫老爷的中年男子吹胡子瞪眼,说道。“继续找!”
他们离开土地庙,去山里其他处寻找。
那丫鬟感激地朝庙里磕了几个大响头。“谢谢土地公公!”
整整座山被翻遍,也没寻到人。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带队,打道回府。
等他们离开后,山里的动物,聚集到庙前,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
她躺在大树上,不再清静。
一年多的时间弹指间闪过,冬日的午后,光线柔和。
她先去帮野猪抓虱子,再去帮桑树淋水。桑蚕变蛹后,一直待在壳里不肯出来,她日常去劝说。
“不要,我害怕!”桑蚕阿弟在里面,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她叹口气,飞回大树上,躺着享受难得的暖阳。
前些日子,山上下了很久的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大,却绵又密。山里变得又滑又泥泞,她只好通过飞行,去要去的地方。
“土地公公。”熟悉的女声在底下响起。
她望下看,是那名私奔的女子。粗布麻衣,绾着同心髻,头上戴着支素簪。
“那人呢?”见女子孤身一人,她问道。
女子眼里不见色彩,低头沉思了会儿,缓缓抬头。“他走了。”。
她从树上跳下,见女子的裙摆沾着许多污泥,还有青苔。
“那边有溪流。”她说道。
“不打紧。”女子已无少女姿态,脸色暗黄,嘴唇干裂,手上长有一层薄茧。“我待会就走。”
她让女子进到庙里。
“神会接纳我这么脏的人吗?”女子的眼神暗淡无光。
“神悲悯苍生。”她想起曾在民间,偶然听到说书先生的话。
女子在庙门口,脱掉素布鞋,露出破洞的长袜。
她让女子坐到石床边,女子惶恐不安地坐下。
私奔的头几日,日子是美好的。她带了一包袱的金银细软,和心上人过上了吃喝自由的生活。他们乘船走了很远的水路,再换乘马车,去了北方。一日清晨,她在旅馆醒来,身旁已无情郎的身影,随之不见的,还有那一包金银细软。桌上,只放了一封书信,拆开,寥寥几个大字:你我就此分别。当晚,她便被赶出旅馆。因为,她只付了一夜的宿费。
人生地不熟,未曾有过在外谋生的经历。她跌跌撞撞的,在雇主的打骂克扣下,终于攒够归家的路费。
“我归家的话,不知爹娘是否还认我这个女儿。”女子微微一笑,带着对以往轻信的懊恼。
她为女子寻了条易走的路,目送着女子离开。
风吹动女子的衣裙,隐隐勾勒出女子皮包骨的身子。
日落日升,一日又一日,她伸伸懒腰。
“小茶花,我们下山瞧瞧?”雄兔跑到庙前。
她猛然从床上起身,仅一会儿,又躺下。“山下有什么好玩的?”
“杜鹃花被人采了,带到山下卖。”清晨,雄兔见几人背着竹篓从山顶下来,里面装满鲜艳的杜鹃花。
“谁?”她从床上跳起。山顶的杜鹃花,与她是友人。少一朵,都不行。
她为自己变出一身红衣裳,似杜鹃花的颜色。
“阿兄,我们走。”她让兔子跳到自己的肩膀上,乘风飞下山。
循着杜鹃花的气息,她们来到一个繁荣小镇。
“听说没,前些日子,江家私奔的小姐回来了。”街上有人交谈。
“江家根本不认,听说连大门都没让近。”另一人交换得到的信息。
她走过,带来一缕花香,惹得周围人侧目。佳人与兔子的搭配,甚是新鲜。
“杜鹃花!早上新挖的杜鹃花!”一名小贩正在摆卖杜鹃花。“一株只要三文!”
有人上前,买了几株,喜滋滋地离开。
她走到小贩跟前,想着怎么把杜鹃花带回去。
“茶花阿姊,莫要出手,我很开心能被大家看到。”杜鹃花被风吹得摇摆,轻声说道。
雄兔听不懂花语,在她耳边说道。“小茶花,我们是直接抢吗?”旁人只觉得此兔子颇为可爱,嘴巴一动一动地。
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杜鹃花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能干涉。
她在街上走着走着,又听见人议论。
“江府的小姐,现在何处?”
“据说,还在镇里,只是过得似乞丐般。”
她带着雄兔回山里。
刚到了无人地带,兔子从她肩膀上跳下。“小茶花,我们不管杜鹃花了?”
“他们不想回来。”她平静地道。
回到土地庙,她飞到树顶,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河面,似乎看到那个病弱的少女在岸边走着。
翌日清晨,她照例去劝桑蚕,桑蚕躲在蛹里一动不动。
“桑树阿兄,今日可还要水?”她咬了口果子,转头问桑树,桑树晃动着叶子。
“不用。”桑树说道。
她蹦跳着回庙。
一名女子站在庙前,衣裳上补了又补。
“土地公公,我带了些供品。”女子笑笑,不过一年时光,脸却跟半老徐娘无差。
她瞧见供桌上的馒头和水果,点头收下。
她让女子进去坐,女子在门口拍了又拍衣裙上的灰尘,脱掉底部已破损的素布鞋,露出打满补丁的袜子,才走进去。
“我寻了份烧火的差事。”女子缓缓说道。归家,家人不认。走投无路,她在镇里的一个破屋里住下,每天和其他乞丐抢位置。后面,在一处酒楼找到烧火的差事,钱粮虽少,但勉强够养活自己。领了第一份粮后,她从破屋里出来,搬进了一处小却舒服的房子。
以往娇贵的大小姐,脸上布满风霜。任谁看着,都认不出。
她依然静静地听着。
“我很后悔以前的不懂事。”女子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没有手帕,只给了一片树叶。“活着便好。”
女子接过树叶,笑了笑,眉眼渐渐舒展开。
又是几个春秋,再次见到女子,是在河边。女子用河水洗了澡,洗了衣服,便大刺刺地躺在河岸边。
她去寻鲤鱼,路过,便被女子瞧见。
“真是土地公公。”女子的面容舒展,发自内心地笑着。
她拿着一大片芭蕉叶,挡在头上,朝女子走过去。
“神也怕太阳吗?”女子打趣道。
她走进,坐到女子身旁,把芭蕉叶挪一半过去。“我不喜烈日。”烈日晒多了,容易让她枯萎。
女子吃吃地笑起来。
这笑容,让她想起初次见到的女子。
女子笑着述说这段日子的经历,她不发一言。
“我想通了。”女子伸了个大懒腰。“活着便好。”
她点点头,看着女子的脸虽黝黑,却恢复这年纪该有的神采。
从岸边回来,她再去寻桑蚕。
“阿弟,外面有阳光,有山泉,有花,还有你最喜欢的桑叶。”她劝道。“我们等着你。”说完,她便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桑蚕破蛹而出,成虫。
山林里的大家,替他感到开心,纷纷过来载歌载舞。
桑蚕破蛹化蛾后,外出游玩。第十日,已是飞蛾的桑蚕飞回桑树上。
她收到消息,便飞过去见他。
桑树上,底下,聚满了山林的动物。
“阿姊,我很开心。”桑蚕在桑树的怀抱下,阖上了眼。
她把自己最喜爱的树叶盖在他的身上。
没多久,桑蚕的幼儿寻来,桑树慈爱地揽住桑蚕娃娃。
时光匆匆,听闻,女子嫁给了一个农夫。
没多久,生下了两娃。
再后来,她见到老态龙钟的女子,在孩子的搀扶下,缓缓上山。
女子颤颤巍巍地从孩子的手里接过供品,一一摆上供桌,虔诚地跪拜着。“土地公公,如若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往事。
她站在女子的身旁,静静地听着。是的,女子再也见不到她。
自岸边一别,女子每月来一次,只是再也寻不到她。即使她站在女子的跟前,也无济于事。她和女子的缘,自那时便断了。她本可以现身,只是没必要。
“这估计是我最后一次来了...”女子缓缓说道,眼角留下泪水。
她看着女子日薄西山的身体,施法卷起满地的落叶,在空中飞舞。
“娘!”女子的孩子很是惊讶。
女子看着漫天飞舞的落叶,喃喃道。“谢...谢...”
再后来,女子躺进了地里。她在旁,看完了葬礼的全程。
“大茶花,你真是个爱哭鬼。”那时,雄兔的曾曾孙陪着她,感受到她的伤心,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