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费里德（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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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一瞬间，1217做出掏枪动作，同时将宋曈揽至身后。
他识别危险的能力一向不错。
“没事，”宋曈轻拍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我认识她。”
女人手里提着长柄的黑伞，一身肃穆的黑裙接近拖地，交叠的双手戴着黑色蕾丝手套，往上，耀眼的红发被黑檀发簪挽着，耳边垂落嵌金的黑曜石耳坠。坠子一晃一晃，催眠的效果神似学院课堂正前方挂着的钟摆。
雨后初晴，天地之间是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绿。一身黑的女人立于其中，像只睥睨四座的黑天鹅。
“最近还好吗？”女人问。
雪白的脸蛋印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她微微低头，看了宋曈一眼，回眸时红唇上挑，语气像是问候，又像是漫不经心的警告。
如果此时有人捂住她的下半张脸，这个厄运临头的倒霉蛋即将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女人绝对是皮笑肉不笑的模范人物——
她的眼睛没有半分笑意，眨眼时流露的，也是结了一层霜的冷漠。你甚至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是在笑，还是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你。
“你找我有事？”宋曈开门见山。
“也不算‘有事’，最近地下城没生意了，我也趁着下雨出来转转。”
和这个女人待在同一空间会感到异常强大的威压。
宋曈怀疑她有三只眼睛，至于这第三只眼睛藏在哪里，是通过何种方式监视自己，她就说不上来了。毕竟，这女人无处不在。
“听你的朋友说，你是费里德大学这一届唯一录取的国际学生？”
“……”宋曈习惯用沉默对抗试探。
果不其然，女人抛出橄榄枝，“‘凡入学测验达到优秀等级者，学费全免，且享有国际法规定的外交优待’。你们学校的官网在招收国际学生前发了通知，对么？”
“你想说什么？”
“你的身份很特殊，相当于在费里德获得了一块免死金牌。我很乐意和你做一笔交易，如果你也感兴趣，明天同样的时间，我们在乌龟书店喝杯下午茶。”女人说。
潮湿的风扬起她发尾的卷儿，头顶的菩提树枝繁叶茂，阳光穿透镂空的枝叶，投下圆弧光斑，正好有一些落在她的身上。
“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在书店等你十分钟。”
女人离开没几分钟，巡逻兵列成两队向宋曈站着的街道行进。她对时间的把握似乎很熟练，赶在那些人发现她之前就走得无影无踪。
两列巡逻兵总计十六人，人数不算多，但因为个个身材高大，又经受严格训练，一眼望去气势浩荡。领头男人举起右手，整支队伍随着他的动作停下。
他的站位离宋曈不到两米，不悦地眯眼，射出审视的精光，“你是哪里的人？在街上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宋曈想起圣林节前夕，那个喊住索菲亚的巡逻领队。
“我是受邀参加费里德大学挑战赛的选手，中文名是宋曈，”和他们撒谎可没什么好下场，宋曈一五一十报出自己的身份，“你们可以在学院的选手名单上找到我。”
“你在街上干什么？”男人的表情冷冽无比。
“散步。”
“散步？小姐，现在是特殊时期，”布兰登将手枪收回腰侧，“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在半小时内回到居所，我们将采取一些不得已的手段护送您一段路。”
不得已的手段？宋曈心想还不如直接说“押送”来得准确。他身后的几个男人站得笔直，眼神却不约而同地落到女孩身上。他们也想看看这个风口浪尖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上街溜达。
“好的。”宋曈点头，“如您所愿，我会回家的。”
至于是什么时候，就别管了。
男人带着一长串厚实的“拖尾”离去，宋曈继续沿着街道走。
“小姐，我们现在应该原路返回。您刚刚已经做出承诺。”1217提醒她。
宋曈满不在乎地踢了脚路上的石子，“我是承诺回家，但并没有说什么时间。”
路边的矮灌木丛窸窸窣窣响了几声。
“喵~”
一只野猫窜了出来。说是野猫，身材倒是膘肥体壮，圆头圆脑不怕生，贴着宋曈的麂皮短靴乱蹭。很快，白色靴面黏上了几根银灰色的猫毛，鞋尖也不幸印上了几朵泥巴梅花。
宋曈退后一步，半挂大的猫又黏上来，喵喵地冲她撒娇。
“……”宋曈求救似地看了眼1217。
1217先是看了猫一眼，而后又默默移到附近的矮灌木丛，最后仰头望天，表示自己也没辙。
“走开。”宋曈试图驱赶它们，可惜，不知是因为两国生物语言不通，还是因为宋曈的语气没有丝毫威慑力，冬青丛中接二连三跳出几只同样体型的猫。
那些猫轻轻咬着靴子口，呜呜喵喵地像是要把她带去什么地方。宋曈花了一秒钟时间接受现实：这群猫赖上她了。
反正她的生活已经够魔幻了，此时此刻，就算有只猫突然幻化成人，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女巫想不到吧哈哈哈”，宋曈也只会淡淡回一句“好的”，然后把它重新变成猫，接着过自己的平凡日子。
万幸的是，这群猫比导航来得靠谱，宋曈一路上没遇到任何扬言要送她回家的壮汉。
导航显示当前的定位在格拉夫顿街道，从宋曈站着的位置往前走二百米，有一颗极为繁茂的菩提树，远远望去，形状酷似一片绿色的Plus加大版银杏叶。树干笔直，树冠向天空舒展，宛若巨人的一柄蒲扇。
猫咪似乎想把她带到树下，拿毛茸茸的脑袋拱她的鞋子。
菩提树遮天蔽日，树干需要三个宋曈才能手拉手环住，裸露在土壤外的树根比她的大腿根还粗上几公分。
仰头的位置挂着菩提树的介绍，根据年份推敲，这棵树挺过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野猫大军的数量只增不减，它们推搡着宋曈，又谨慎地观察1217。就连猫也不愿意和这个冰山脸的家伙共享夏天！
宋曈被它们带到菩提树后，蹲下摸摸这只的脑袋，又挠挠那只的下巴，“你们是认错人了吗？”
“喵喵~”
“你不能这样做——”
离菩提树最近的巷子里传来尖利的叫声，宋曈手一哆嗦，围在她身侧的一圈猫也被吓得惊慌四窜。
顷刻之间，巷子又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那绝望的嘶吼仅是炎炎夏日头昏脑涨的一瞬幻觉。
两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菩提树下交谈。双方都意识到附近是住宅区，不约而同压低声音。
“你简直是恶魔，你会遭到报应的……”一方的声音听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嗓音满载悲愤，“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到报应的……”
风太大了。呼啸的风声逐渐盖过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女孩的诅咒占了谈话的大部分，她借用宗教传说中的任务斥骂他，“你不配和我们站在一起……我要揭发你……你是撒旦的门徒……你根本不配当老师也不配……我发誓一定会揭发你丑陋的嘴脸……”
菩提枝叶的沙沙声像一场大雨，格拉夫顿街道狂风大作，地上的落叶和灰尘随着气流打转。
宋曈的心跳飙升，轰隆作响的风声里，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西奥多·纳塞！”
宋曈保证自己清楚地听到了这个名字。
两位当事人在树下不欢而散。年份久远的菩提树被当地环保局砌了围墙，高度正好到宋曈的腰部。
没人发现，矮墙的另一侧蹲着两个“窃听者”。树干遮挡的视线范围够多，宋曈和1217在墙角躲过一劫。
“这就叫……”宋曈和1217对上视线，说，“隔墙有耳。”
“……”
你这小鬼听墙角还有理了……！
第二天，费里德依旧没有解除警报，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居家办公的email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年轻人的谷歌邮箱。商铺被迫闭店修整，超级卖场的果蔬经由市场监测部门排查，通过网络购物平台低价出售，再由临时组建的物资运输队伍实时投递至买家门口。
面包坊的运营状况同样不容乐观。
街道封锁得猝不及防，下午的新鲜面包还没卖出两个，一支套着白色防护服、集齐高矮胖瘦四种体型的团队上门，通知琼斯要么关门大吉，要么缴纳罚款二百克迪。
可怜的老太太只能选择前者。丢了一天营业额不说，还得承受浪费粮食的良心谴责。
城区封锁不过三天，桑柯街道又出现了怪异的现象——事实上，不止宋曈所在的街道，整个费里德所有街道的墙壁，包括电线杆、布告栏、信箱邮筒等一切允许一张A4纸存在的区域，都被贴上了手绘海报。
隔壁杂货铺的老头啐了一声，“哪个缺德玩意儿贴的鬼画符！”
老头不识字，以为又是隔壁同开杂货铺的对家大半夜不睡觉，往他店门口贴了鬼画符。他撕下海报团成一团，踩开垃圾桶的盖，恨恨地将纸团扔进去。
“见鬼，这天又变了！”老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正要转身推玻璃门，门口忽然站了个人。
“我认得你！”老头大喊，“你是面包坊那个有洁癖的孩子，经常来买酒精湿巾……你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辛西娅！对不对？”
宋曈点头。
“全街区都封锁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的店铺关门了，如果要卖给你东西，我会被罚款！”老头面色不善地挡在门前。
像是知道对方会拒绝，宋曈向他招招手，“我需要一些碘伏和酒精，如果你有双氧水，我也买了。”
“不卖。”老头一口回绝，迈进杂货铺，“这节骨眼你买这些玩意儿，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门即将从里侧合上的一瞬，宋曈身后的男人大跨几步上前，伸手挡住玻璃推门。
老头尝试着移门，无果。
他有些恼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十倍的价格买你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费里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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