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杀相柳》一缕青灯

1、一团杂毛小狐狸

　　北地无春，随我去虞。那里的芦花很美。

　　万物皆有灵，我出生时也算得到了神灵的赐福吧，说的好听天生地养，难听的话，便是无父无母。
　　兴许他们都是山间野兽，偶有奇遇，便生出了我。只是我觉得很不好，生我一个人在这里像个野人一样漫无目的的活着。

　　我长在山里，遇到了第一个人便是小六哥，她捡我回去说是洗衣做饭，我那时连筷子都不知是什么。哪里会洗碗，
　　一进去便摔了三个碟子，连说话也不会，只好瞪大眼睛看着小六哥，她嘴巴很硬，心却软的很，还很怕孤独，所以才捡我回家。

　　不知是冥冥之中自由定义还是缘分浅薄，他给我取名叫阿九，最后我跟在他身边过了九年安稳日子。
　　要是早知道，不如叫万年。这样兴许我们就能安安稳稳真的过一万年。

　　第十个年头，清水镇来了三个男人，一个凶巴巴的，一个安安静静的，还有一个九个头的大坏蛋。他们强行冲进我家，把小六哥的生活
　　搅得一团糟。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可能这就是命里犯冲，和这几个人八字不合。命运却偏偏捉弄我们，让我们此生都在这三个人之间辗转。

　　这可能也有我的错，归根究底我不该怂恿串子把那个乞丐捡回来。归根结底是我喜欢他手里的那朵花，贪欲作怪。
　　也算是为六哥苦难日子添砖加瓦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们三个就是劫难，那个狐狸尤甚。

　　六哥离开了镇子，回到了他的家。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一个人来到世上，一个人生活，相互抱团取暖。后来才知道，他是有家人的，有哥哥，父亲，妹妹。
　　我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家，看着她笑看着她哭，心想这还不如从前风餐露宿的日子，虽然六哥很少笑，但是也从没哭过。

　　神族的人很看不起低贱的山野精灵，有时候哪怕不说话，一个眼神已经让人感觉到格格不入。我是外来者，他们待我恭恭敬敬，冰冰冷冷，终归是过客。
　　阿念尤甚，她喜怒从来由心，真性情，却也从来不遮掩对我的鄙夷。哪怕是后来六哥变成了大王姬。我也终究是王姬身边的野精灵……

　　我想那时我若在他身边，我该叫他六姐？别别扭扭改不过来，只好闭口不言。
　　后来见了面，一经开口嗫嚅着，还是六哥。

　　小六哥身份还没恢复时，过得很苦，苍玄像是眼明心盲，明明我都看出她是女子，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他却目无下尘……
　　我起初还是很羡慕六哥的，她有亲人在世，哥哥虽然眼盲，但是真心疼妹妹。

　　后来才发现这一切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代价。

　　苍玄疼爱她，但是也利用她。他说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这话我当耳旁风。因为这是我不能接受的，爱中藏有利用，就好似棉里针。让人痛，也让人舍不得。
　　我也讨厌涂山璟，他明明比谁都有优势，却又偏偏比谁都没有资格。
　　我恨他懦弱，优柔寡断，短痛不止，长痛难已。

　　后来经历的多了，稍微能理解了，但却也绝不原谅。这样的人，不配我喜欢。我到底是不敢去触碰，还是真的不喜欢这样柔善的人？

　　我的真身是一团杂毛小狐狸，我不喜欢露出原身是因为自惭形秽。这也许是我喜欢璟的原因，他有九条尾巴，又软又白。冬天围起来，一定很暖和。

　　狱中告白时，我就缩在六哥袖子里，我不做声的时候很安静。听完了璟的话，我由衷的祝福他们，六哥很怕孤独，虽然这个人困在樊笼中，也许，他的
　　柔顺能抚平一切荆棘，让六哥终身有靠。

　　九头怪大人前来相助，六哥的家人在这里他又怎么会走。我窜出他的袖子，莽莽撞撞的滚到海水里，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
　　已无我的容身之地，不如真的去做山野精灵。倒也快哉！

　　那时我希望这位妖怪大人能看着同族的份上捎我一程，不至于狼狈的死在这海里，因为这样的死法非常的草率。

　　谢天谢地，他大概是看在六哥的份上没让我溺死在水里。

　　我知道他心里很失落，没能接走六哥。这人眼里有情思，却不肯露出半分。
　　我不愿意开他玩笑，因为他真的会揍我。

　　这真是段孽缘，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我当时应该溺死在海里，不然后面就没这么多事了。

　　人的心，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东西，就好像一个杯子，总得装点什么。
　　不是涂山璟，就得是别人。才不会显得那么空。这当然是后话。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辰容大将军，守着故地，负隅顽抗。

　　他带我回他的故国，给我一个安居之所。我很感激他。
　　他总是出门打仗，带着一身伤回来。后来才知道，这些伤，有些是征战，有些是他义父共工打的。
　　后来才知道，他是共工义子，跟在义父身边，报晓忠义。

　　辰容军队军纪严明，于民勿扰，军队不打仗的时候也躬耕。我略懂医术，跟着做了村子里的赤脚大夫。
　　这个小国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总之，那是一段平静无聊的幸福日子。只要不打仗的话。
　　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而言，我们不关心谁做皇帝。他们这些神族，离我们太遥远。

　　相柳是一位受大家爱戴的将军，他对村里的小孩都比对我温柔。当然，我从来不希冀他的温柔，因为我清楚的知道，那是属于皓翎王姬的。

　　他常常晨起出门，十天半个月后，才踏着月色抹黑回到他的屋子。我为什么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隔壁住我，木质结构的屋子很不隔音，
　　这家伙自大大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回来了。

　　他一回来，总得折腾我。理由是吃他的住他的，给他做顿饭怎么了？
　　真的，拳头硬了。却不得不屈服，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常常烙一筐子饼，放在厨房，他饿了便去寻一块，两不相扰。

　　这样看来，相柳还是有点优点在身上的，他从来不抱怨我做的饼难吃，因为我真的半吊子厨艺，吃不死人就行。
　　后来从村长家的翠花口中知道，原来他小时候过的颠沛流离，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情。公共南征北战根本不会养孩子，能活着就行。他常常
　　把年幼的相柳仍在村里吃百家饭，未及他长大又把他扔进军营里摸爬滚打。

　　我忘了我也是吃苦长大的，从那些故事里，我心里生出了同情的种子。后来父亲亲自教导我说，永远不要心疼男人，会吃苦头的。
　　但到那时，我已经吃了很多苦了。

　　可惜这时候我还是天生地长的阿九，凭心而动。

　　我们俩最靠近的一次，也许是他出战归来，负伤在身，听说为人皇帝尧帝部下所伤。人皇的臣子禹在九曲江治水，要凿开岷山，江河倾泻而下，辰容腹地
　　会被淹没。

　　禹派遣大臣夔前来探路，相柳与之交战，暗潜人毁坏河道，淹坏中原，夔率精兵突袭，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为他治伤，医术不精，总是不能完好。心里很气馁，他却安慰说，人力如此，不必强求。合着暗讽我天分不高？
　　我们俩抖一番嘴，精神都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