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雨》空蝉凉

1、蜜雨

　　这日，雨依旧延续着昨日的湿润燥乱。

　　站在窗边，彭格列的雨守大人弯了弯嘴角，眸色澄清，有些许杂乱的黑发被窗外路过的一阵凉风勾勒出飘荡的弧度。

　　身后不远处，温暖柔弱一如易折断的阳光光线的十代首领微微垂眸，低不可闻的在口中泄出还夹杂着温热暖气的叹息。

　　狱寺君，还是没出现呢。

　　心下略微的涩酸萦绕心头，他的右手轻轻收力，紧攥住了冰凉纤细的左手手指。

　　果然，山本他真的误会了呢。

　　他闭眸。

　　过了半响，他皱眉揉了揉不停突跳的太阳穴，又睁开了眼，露出茶褐色的眼眸。

　　...看来，和狱寺君的举动实在有些...让人误会呢...

　　那么，该怎么办呢?

　　昔日冷静果断的彭格列十代有些头痛的摇摇头。

　　山本透过一旁被擦得渗光的玻璃里静静注视着躲在拐角处的首领，缓慢的眨眼，似乎想仔细抹掉那抹橙色明亮的身影。

　　狱寺他...一定更喜欢像阿纲这样让人觉得无瑕，宛如能融开寒雪的暖阳般的人吧。

　　他在心底微微自嘲道。

　　那你呢？山本武。

　　你在他心底，又算是什么？

　　明明在他眼里只映着心里只想着阿纲，而你却还是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

　　明明在他欣喜的飞奔向阿纲而瞬间忘记在一旁苦笑的你时，有种要哭的冲动。

　　他最重要的人，从不是你，是他；

　　他最在意的人，从不是你，是他。

　　你看吧，山本武。

　　恍若昨天的那个镜头还在不停的在脑海里闪动，一遍一遍丝毫不厌倦的重播着。

　　他一丝不苟的寻找着，寻找着那个可以让他再次欺骗自己下去的借口，结果却在一遍一遍的回忆中深深又深深的伤了心。

　　十指相扣，找不出丝毫缝隙，那么完美的指骨紧紧贴靠在一起，似乎一生一世也不会松开的感觉。

　　静默许久，他缓缓抬起已布满老茧新茧的右手，神色涣散迷茫绝望。

　　从来没有过。

　　那种温度，从来没有降临过在他的身上。

　　在两人僵硬回首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他分明在他的眼里不经意的得到了某些能让他撕心裂肺的涩语。

　　那里，分明写着不安和慌乱。

　　他的视线，在转身走之前，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那双十指紧扣的手。

　　他盼望着、希望着、期盼着，他可以再看见他的瞬间松开那只手，然后飞速跑过来解释说是误会。

　　至少，在他的幻想里，这是可能的。

　　而相反，并没有。

　　那只手并未动摇半分，就算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那人也没有来追甚至出声阻止。

　　一切，都像是终于被一束阳光晒干了的泡沫。

　　他能给他的爱，便只能这么多了。

　　呐，狱寺。

　　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他看着愈演愈烈的细雨蒙蒙逐渐演变成雷声骇人的倾盆大雨，把窗户模糊，掩饰了那人的身影后，掉头转身，渐行渐远。

　　一直保持沉默的十代又缄默了半分钟，最后咬咬牙拿出了电话。

　　自己是能包容一切的大空，不能对属下自私。

　　他滚动了下喉咙，耳边充斥着静谧温婉的琴声流转心间。

　　终于，他低头埋首。

　　那首曲子，明明就是那首曲子...

　　不自觉红了双眼，彭格列咬咬唇，压抑下不断涌起的嫉妒和悲伤。

　　电话还是通了，另一头略带沙哑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以至于让他觉得着墙壁竟是有回音的。

　　他稍微清了清喉咙。

　　【狱寺君吗？】

　　【...是的，十代目。】

　　面对对方迟疑的回答，他悄然埋下黯淡的眸色。

　　同时，握住手机的手反射性的紧了紧。

　　【那个...就是...山本他...】

　　线的另一头，显然在他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时呼吸一滞。

　　彭格列现在觉得，他马上会掉下卑微的眼泪。

　　但他还是要坚持把话说完、说清楚。

　　【山本他现在似乎很介意那件事，所以我想请你...来缓和一下...】

　　现在，他忽然觉得说这种类似“成全”的话真的很累，那怕只需要吐露一个字眼也撕扯着心房断断续续的发痛。

　　但是，果然，自己任性闯下的祸还是要自己承担吗。

　　如果当时不为了一己私欲握住狱寺君的手不放开的话，如果没有假装不明了这种事对那两人之间造成的困扰的话，现在，也不必坎坷不安的挽回吧？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呢。

　　他挂断手机，不再去听那人的答复，面具破裂。

　　在曲下的膝盖上埋首，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泪如泉涌，却眼角发涩再无湿润。

　　他知道，他心知肚明。

　　他会回来的，不管怎样，他迟早会回来的。

　　原因，表面是因为他的命令，内地里，却只为了山本武一个人。

　　他知道，他心知肚明。

　　他一直在等他的一个电话然后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守在他的雨守身边，而在外人眼里，他却只对自己形影不离。

　　一切都是别人眼光里的真实，而在他的眼里所倒映的，唯有无边无际的虚假与若即若离。

　　只有他和他之间的羁绊是真实的。

　　只有他和他之间的牵手不是虚假造作的。

　　只有他和他现在只剩下了一层上司与下属的薄纸，舍不得捅破，却迟早会被撕成两半粉身碎骨，隐没时间的洪流。

　　他承认，有一瞬间，他闪现过故意将雨守派走，而且越远越好，好把狱寺君拽留在自己身边的卑鄙想法。

　　可是，仅仅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现而已。

　　时间如涓涓细流，轻轻席卷走了他怠倦的心灵。

　　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继续担负起作为彭格列首领的责任。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他是有决心的，既然已经承诺过了，他就不会反悔。而至于狱寺君，他会慢慢尝试着忘掉他的。

　　他相信，着一生中，他不会只爱狱寺一人。

　　他迟早要把自己带离开他的身边，不如现在就把他推离这个危险的自己。

　　那么，再见了呢。

　　狱寺君，我最亲爱的左右手。

　　窗外被狂风卷席的一大片白色风信子轻轻的坠下惨白的花瓣。

　　浮云静谧的流走着，烙印着雨后暗藏的雨滴，将其融入肢体。

　　爱是什么？什么是爱？

　　山本武现在似乎触摸到了又似乎没有。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全身狼狈像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狱寺，然后淡漠的垂下眸子，平淡一如秋叶败落腐朽。

　　但是，他看见狱寺看着他的表情半响，忽然展颜豁朗一笑，宛如雨后晴朗的阳光般透彻明亮。

　　他一个跨步，似乎穿越了世间所有能想到的隔阂，两只坚强却也瘦弱的手臂紧紧拥抱住他。

　　触碰到熟悉的心跳韵律，山本武小小的愣了一下。

　　迟疑着，猜测着，可在最后，他无奈的从鼻子里泄出气息，轻轻抬起手臂，用同样的力度拥住了他。

　　他安心的闭上眼，把昏昏沉沉的脑袋耸搭在狱寺的肩上，仿佛降坠的雨滴找到了可以跌落的缝隙，可以完完全全的依靠。

　　武...

　　嗯？

　　满意的听到一声回应的呢喃，他笑起来，薄薄的唇角抿在一起，煞是好看。

　　不，没什么。

　　闭上眼，手指摸索的找到山本的手，然后撑开，嵌进去，握紧。

　　完整了。

　　他们互相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彼此。

　　独属于，恋人的蜜雨。
　　THE END